返回香港的张建军,并未得到多少喘息之机。香港的局势,如同夏日暴雨前的天空,看似平静,却闷热压抑,酝酿着新的雷暴。
汇丰的过渡贷款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高昂的利息和短暂的期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时间的紧迫。威尔逊虽然暂时被董事会束缚手脚,但小动作不断。怡和系的公司依旧在原材料供应、客户争夺、甚至人才挖角上对建邦实业进行全方位的挤压。
“老板,德国品牌的那批订单,我们的主要供应商突然要求涨价百分之十五,理由是‘原材料成本上升’,但我查过,其他家的报价都没变。”陈威廉苦恼地汇报。
“又是怡和搞的鬼。”张建军语气平淡,“换一家供应商。另外,让周师傅…算了。”他顿了顿,想起周师傅已经离开,“让研发部加快新供应商材料的适配测试,不能影响交货。”
“是。”
台岛方面,龙四监控到那个新接手的负责人异常低调谨慎,几乎没有任何公开活动,与之前的王副主任风格迥异。这种沉默反而更让人不安。
“新来的代号‘渔夫’,背景很深,是台北直接空降的。之前的激进手段似乎被否定了,他可能在策划更长期、更隐蔽的渗透。”龙四分析道。
“继续盯着。重点查他带来的新人员和建立的新渠道。钟先生那边,内部筛查不能松。”张建军吩咐。面对这种擅长伪装的对手,只能以静制动,加倍小心。
南洋的融资进展是他目前唯一的亮点。在李姓银行家的牵头下,几家南洋银行对建邦实业的资产和项目表现出浓厚兴趣,组建了联合评估团,不日将赴香港进行实地考察。
“这是关键一步。评估团在香港期间的行程、安保、接待,必须万无一失。让威廉亲自负责,你从旁协助,确保他们看到最好的一面。”张建军对龙五下令。这笔融资能否成功,关系到能否彻底摆脱汇丰的钳制。
“明白。”
然而,就在评估团抵达香港的前两天,一个意想不到的麻烦找上门来。
港府工务司署突然发文,通知昌荣置业,其项目规划中关于容积率和绿地率的计算方式存在“争议”,需要重新进行技术审查,在审查结果出来前,部分施工许可暂停生效。
“这分明是故意找茬!”陈威廉气得脸色发青,“规划都批了快半年了,现在来说计算方式有争议?肯定是威尔逊搞的鬼!他想在评估团来之前给我们制造麻烦!”
张建军看着那份正式公文,面色阴沉。威尔逊这一手很毒辣,直接打在要害上。如果南洋的评估团看到项目因为官方审查而停滞,融资很可能会泡汤。
“立刻让我们的律师和工程师去工务司署交涉,据理力争!同时,让利生和霍生那边帮忙疏通关系,打听一下到底是哪个环节在卡我们。”张建军快速反应,“工地那边,能做的先做,不能做的暂时停下,但对外要保持正常施工的样子,特别是评估团来考察的时候。”
“是!我马上去办!”
安排完应对措施,张建军感到一丝疲惫。这种无处不在的 institutional打压,比正面商业竞争更耗费心力。威尔逊在香港经营多年,与港府各部门关系盘根错节,这是他难以比拟的优势。
就在他忙于应对工务司署的麻烦时,龙四带来了一个更令人担忧的消息。
“老板,我们监控到‘渔夫’的手下,最近在和几家小报的记者接触,提供的材料…似乎和宋工有关。”
“宋卫国?”张建军心中一紧,“什么材料?”
“很模糊,好像是想翻旧账,质疑宋工当年经手的某个项目存在技术泄密,和你后来的发迹有关联…他们想把火引到内地去,抹黑你的背景。”龙四语气凝重。
张建军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歹毒用心。这是想从根子上否定他,一旦这种谣言散播开,不仅会影响南洋投资人的信心,更可能引发内地方面的关注和审查,后果不堪设想!
“立刻让龙三在内地活动,务必保护好宋工,绝不能让他们接触到宋工本人或拿到任何所谓的‘证据’!同时,让钟先生准备好所有能证明我们技术来源清白的文件,随时准备反击!”张建军感到后背发凉,台岛这次换了打法,更加阴险。
“明白!”
多线作战的压力再次袭来。官方打压、融资关键期遭遇审查、台岛新一轮的舆论抹黑…麻烦如同潮水般涌来。
南洋评估团如期抵达香港。张建军亲自接待,全程陪同考察电子厂、码头和昌荣项目工地。他表现得自信从容,对工务司署的审查轻描淡写,解释为“技术性讨论”,并展示了公司强大的技术团队和稳定的订单。
评估团成员表面客气,但张建军能感觉到他们的疑虑和审慎。考察结束后,带队的李姓银行家私下对张建军说:“张生,你的公司很有潜力,但香港这边的…环境,似乎比想象中复杂。融资的事,我们需要回去仔细评估风险。”
张建军心中微沉,但面上依旧微笑:“理解。我相信诸位的专业判断。无论结果如何,都感谢各位远道而来。”
送走评估团,张建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知道,工务司署的审查和潜在的舆论风险,已经影响了评估团的信心。
必须尽快解决这两个麻烦!
他再次拨通了霍英东的电话。
“霍生,工务司署那边…”
“我知道了。”霍英东打断他,语气有些凝重,“这次有点麻烦。卡你们的是鬼佬副司长,是威尔逊的老朋友,铁了心要拖时间。我和利生打招呼了,但那个鬼佬不太卖面子。”
连霍英东都觉得棘手…张建军的心更沉了。
“不过…”霍英东话锋一转,“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查到那个鬼佬副司长有个嗜好,喜欢收藏红酒,尤其钟意波尔多某个小酒庄的私人订制款。恰好,那个酒庄的大股东…是我一个老朋友。”
张建军眼中瞬间燃起希望:“霍生的意思是…”
“投其所好,或许能敲开一条缝。但能不能成,看运气了。东西我会帮你准备,怎么送,什么时候送,你得自己把握分寸。”霍英东点拨道。
“我明白!谢谢霍生!”张建军心中有了计较。
挂掉电话,他立刻让龙五去查那位鬼佬副司长的行程习惯和家庭住址。对付这种贪婪的人,有时最原始的方法反而最有效。
至于台岛那边的舆论抹黑,他决定主动出击。
“龙四,把我们掌握的,关于台岛机构之前试图窃取我们技术、甚至纵火的证据,挑选一些不涉及核心的、但足以证明他们不择手段的材料,匿名寄给几家与那几家小报竞争关系的媒体。”张建军下令,“他们想玩舆论战,那就陪他们玩!把水搅浑!”
“是!”
一系列指令发出,张建军独自站在办公室窗前。窗外阴云密布,山雨欲来。
他知道,自己正在多条战线上同时应战,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但这一次,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被动。有了南洋的退路,有了霍英东等人的支持,有了之前一次次斗争中积累的经验和力量,他有了更多的底牌和选择。
阴云再聚,雷声隐隐。
而他,已准备好迎接这场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