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狭窄逼仄的巷子里弥散着浓厚的烟火气息,大街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傅亭玉站在一座像英国教堂一样恢宏的建筑物面前,昏黄的灯光透过二楼的彩色玻璃洒落下来,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灯红酒绿,挥金如土的地方仿佛进入一个魔幻的世界。
“二姐,怎么不进去?”傅思文快走到酒吧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纹丝未动。
傅亭玉皱眉,道:“这是哪儿?”
傅思文指了指头上的牌子,看傻子似的看着她,道:“酒吧啊?”
傅亭玉道:“我当然知道这是酒吧,干嘛带我到这儿?”
她并不打算进去,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在她印象里酒吧夜总会之类的地方又脏又乱,正经人谁来这儿啊。
傅思文为难道:“二姐,快进去吧,大家都等着呢。”
这时,正巧有几人从里面出来,眼神迷离,喝的东倒西歪,另一人架着他的胳膊,两人都有些醉醺醺的,经过傅亭玉身边时,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儿,熏的她连连后退。
傅亭玉摇头道:“我不去,乌烟瘴气,你也不许去。”
傅思文刚想迈开的腿又撤了回来,略显为难。他有三个姐姐,他是家中老小,爸妈拼命生他这个四胎,按理说应该是家里的香饽饽,可是他在家里没有一点特权,从小就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大姐温柔,三姐神经大条,唯独这个二姐他打小就怕,让他往南他不敢往北,他其实很少来这种地方,他还未成年,要不是蒋独立带他,他也不敢来。
傅亭玉皱了皱眉头,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不适合她。
傅思文嚷嚷着要给她接风洗尘,带她出来玩儿,傅亭玉以为是游乐场或者公园之类的地方,没成想会带她来这儿。
正郁闷着呢,一阵熟悉的声音打破二人之间的平静。
“怎么还不进来,都等着你们呢?”声音慵懒随性。
傅亭玉呼吸一滞。
酒吧的入口处一道明亮的光线透过彩色玻璃门照射出来打在傅亭玉的身上,门后一个高大的黑影缓缓走出来,那张脸隐没在黑暗里,还没看见他的脸,就看见一双大长腿率先从台阶上三步并作两步迈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蒋独立穿的很随性,六月的天津属实能热死人,他上身一件印花衬衫,衬衫的扣子要扣不扣,隐隐露出里面结实的胸膛,不知要露给谁看,下面穿一条大裤衩,抛开那张脸,如果再给他一副黑色墨镜,活脱脱一副地痞流氓二世祖的架势。
不过他那张脸实在让人抛不开。
傅亭玉刚才面对傅思文那嚣张的气焰在看见蒋独立的刹那瞬间扑灭了,在夜色的掩映下她的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时隔三年,傅亭玉以为自己能控制的住,至少不会像小时候那么胆怯,见到蒋独立就脸红,事实证明,三年她只是年纪长了,心智一点没长,愣怔了几秒,心不可抑制的狂跳起来。
蒋独立从不远处亦步亦趋的走过来,每一步都走在傅亭玉的心坎上,让她想起三年前,他们朝夕相处的那段时光,因为太过美好让她怀念了三年……
从酒吧门口到她站的地方至少有十米远,蒋独立两三步就走了过来,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傅亭玉都必须承认蒋独立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孩儿,精致的五官轮廓,像巴黎卢浮宫跑出来的雕像,笑容明媚动人,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肤白貌美斯斯文文的帅,眼睛深邃,眉眼流露出一股邪气,像是一把利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总是让人觉得充满生命力,一双像小鹿一样亮晶晶的眼睛任谁盯着他看超过三秒,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蒋独立在傅亭玉面前站定,用手在她头顶比了比,她的头顶刚好到他的下巴,咧嘴道:“长高了。”
傅亭玉在心里嘀咕,废话不长高还能长矮啊,她小时候蒋独立就高她一头,长大了还是高她一头,甚至不止,蒋独立从小就人高马大,不知道吃的什么,个子一个劲蹭蹭的长,那时候他正长个,身材纤瘦没有那么强的压迫感,现在个子长成了,体格越发的健硕,肩膀宽阔,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紧实,身材修长高大却不粗犷,即不过分壮也不过瘦,相貌介于男孩儿和男人之间,浑身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
蒋独立见傅亭玉不说话,抿了抿嘴唇,道:“走吧,大家都等着呢。”
傅思文站在酒吧门口,想进去又害怕傅亭玉的淫威,犹豫不决,“我姐不想进去,她嫌吵。”
傅亭玉用眼神警告他闭嘴,傅思文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不悦,继续道:“姐,进去吧,酒吧不像你想的那样,可正规了,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蒋独立说要给你接风洗尘,别扫大家的兴嘛。”
蒋独立回头看了这对姐弟一眼,抿嘴笑了笑,他以前就觉得傅亭玉好玩儿,小小年纪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对谁都爱搭不理,他对自己的相貌相当自信,从小学起,陆陆续续收到女孩儿的情书都有一麻袋了,他知道自己好看,就理所当然的以为所有人都应该围着他转,至少不那么排斥他,没想到在傅亭玉这里碰了壁,傅亭玉跟他见过的女孩子不一样,对他不冷不热甚至有点看不上眼,从不上赶着追他,这更加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这个人一身反骨,越是不鸟他的他反而来了兴致,倒是他,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人就是这么犯贱,在别人看来,傅亭玉是个书呆子,只有他知道她还挺好玩的。
蒋独立一手搭在傅亭玉的肩膀上,俯身跟她平视,几乎用讨好的语气,哄道:“走嘛,三年没见了大家都想你了,我保证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有,大家就是想聚一聚,给个面子嘛。”
傅亭玉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欲走。
得,脾气还跟小时候一样倔。
蒋独立无奈的笑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使出杀手锏,道:“要不我抱你进去了。”
傅亭玉抬起眼帘,对上他的眼睛。
她从来不敢跟蒋独立对视,只一眼总是轻而易举的让她意乱情迷,两人脸靠的极近,傅亭玉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细细的绒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呼吸变得灼热起来。
看着眼前灯红酒绿光怪陆离的世界,觉得自己跟现实社会有些割裂。
6月8号高考刚结束。
当天晚上傅亭玉火急火燎的回到宿舍收拾行李,把带不走的旧衣物被子扔到楼下的废品收购站,就马不停蹄的踏上回天津的火车。
其实她昨天晚上就到家了,连坐十七个小时的火车,屁股都快坐扁了,在火车上几乎没睡,兴奋的睡不着,身体上极度疲惫大脑却格外兴奋,一到家就睡的昏天暗地的,在家待了一天,还没有适应从高度紧张的学习状态中脱离出来,傅惜玉一个电话让她到市里来玩儿,傅亭玉想了想,她在家闲着没事,是该出去走走了,见见外面的世界了。
傅亭玉的脸红的快要滴血,转身就走,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我走了。”
她还没走两步,蒋独立拽着她的胳膊把人拽回来,笑的深情款款,“怎么这么不听话。”
推开酒吧大门,一股酒气夹杂着混乱的音乐扑面而来,狭长晦暗的走廊似乎走不到尽头,蒋独立扶着她在走廊里不停的绕来绕去,不知道拐了几道弯,她差点以为进了盘丝洞,走廊两边每隔几米就是一间包厢,从外面看里面黑洞洞的,但是肯定有人,从门缝里流出来的音乐几乎能把人的耳膜震碎。
傅亭玉不明白怎么有人喜欢这种地方,脚下铺着厚厚的地毯,她不知道脚下的地面是软的,跟外面坚硬的路面不同,踩在上面软绵绵的,整个人都有些虚浮,走着走着视物不清被什么绊了一脚,身体前倾差点跪倒,好在蒋独立及时扶着了她,笑道:“干嘛行这么大礼。”
傅亭玉翻了个白眼。
打开包厢门,傅亭玉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她从家里出来没戴眼镜,包厢里灯光昏暗气氛嘈杂,她没看清有多少人,只知道里面乌泱泱坐了一屋子的人,有喝酒抽烟的,有拿着话筒唱歌的,有仰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有几个穿露脐装的女孩子化着浓妆艳抹的装跟几个男孩儿喝酒划拳,傅亭玉心道还真是盘丝洞里的蜘蛛精。
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她不认识的人,她一进来,众人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转过头目光齐刷刷的盯在她脸上。
傅惜玉和身边的女孩子在打扑克,见她进来,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乐呵呵的迎了上来,“二姐,你来了。”
傅亭玉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傅惜玉比她还小一岁,穿的什么衣服,不伦不类,头发自肩膀散落下来,大红色的嘴唇,领口和裙摆露出大片的肌肤,妆容让她略显成熟,似乎喝酒了,一身酒气,完全就是一副小孩子装成大人的打扮,回家就让她把衣服扔了。
傅亭玉正要让傅惜玉把外套披上,还没等她开口,就被蒋独立按着肩膀按到了里面的沙发上。
似乎看出她的不快,傅惜玉低声道:“姐,你不懂,我现在上班了,不这么打扮会被同事看不起的。”
傅亭玉道:“化的什么妆,难看死了,不会好好穿衣服吗,领口开这么低,一个小女孩在外面多危险。”
傅惜玉咯咯笑了起来,“没事,天津的治安好的很。”
两人正低头耳语,蒋独立用手指点了点前面的桌面,倾身过来,问道:“想喝点什么?”
傅亭玉知道酒吧夜总会这种地方的啤酒饮料比外面卖的贵,她没来过,不知道该点些什么,蒋独立似乎看出他的犹豫,起身道:“那就喝果汁吧。”
傅亭玉看着面前茶几上东倒西歪的啤酒瓶,瓶子里的酒喝了一半就不喝了,雕花的水果拼盘,散落一地的瓜子零食,觉着真是浪费粮食。
傅惜玉道:“蒋独立请客。”
蒋独立两手一摊,潇洒道:“想吃什么尽管开口,好好宰我一顿,机会难得。”
说罢,就起身出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密密实实的摆满了零食和饮料,傅惜玉拿起一罐啤酒,还没喝到嘴里傅亭玉一下子打掉她手里的瓶子,道:“不许喝酒。”
不知道是她的声音太大,还是什么原因,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女孩子还是要学会喝酒的,以后不才会被男人骗。”
傅亭玉听后小脸一红,朝那个声音望去。
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红衣女郎举着酒杯朝他们走来,红色的裙子下摆像喇叭花一样转来转去,浓密的头发在灯光下宛如丝绸般顺滑,走起路来浓妆艳抹姿态万千,劲瘦的腰肢随着她身体的摆动扭来扭去,虽然风情万种可是给人的感觉很风尘,傅亭玉从没接触过这样的人,也不会跟这样的人做朋友。
红衣女郎穿的高跟鞋,吓了傅亭玉一跳,足足有十厘米,她要是穿那么高的高跟鞋,估计脚脖子都要扭断了。
红衣女郎把酒杯往茶几上一放,眼神询问似的看了蒋独立一眼,那眼神傅亭玉大概一辈子也学不会,含情脉脉千娇百媚,看的人心里痒痒的,“大少爷今天怎么有空来玩儿?”
那女郎看蒋独立眼神不算清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对。
蒋独立仰头喝了一口啤酒,对上女郎放电的眼睛,不冷不热道:“带朋友出来玩儿。”
他指了指红衣女郎,介绍道:“这是酒吧的经理,冯丝丝,这是我朋友,她刚高考完。”
“原来是朋友啊。”冯丝丝故意拉长尾音,眼睛在蒋独立和傅亭玉身上瞟来瞟去,她从十几岁就混迹风月场所察言观色的本领不是盖的,看了两人一眼就知道有问题,就算现在没问题以后也绝对有问题。
她认识蒋独立两年了,知道此人是个花花公子,家里开了个厂子,虽然不是亿万富翁,只要不肆意挥霍也保证几辈子吃喝不愁,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蒋独立还经常调戏她,接触后她觉得跟蒋独立处处也不错,毕竟他长了一张男人嫉妒女人羡慕的脸,她又不吃亏,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蒋独立就是看不上她,钓了几次,鱼儿不上钩,久而久之她就泄了气,生出既然得不到他的人,得到他的钱也好,不过,蒋独立向来出手大方,每次来都特意点贵的酒水果盘,虽然花心了些,但她又不跟他过日子,花心不花心关她什么事。
冯丝丝看了蒋独立一眼,两人心照不宣的咳嗽了一声,那意思是不要揭我老底,冯丝丝当然不会拆穿他。
冯丝丝肯定不会拦财神爷的道,觉得有意思极了,蒋独立什么风格她再熟悉不过了,哪次来不是左拥右抱美人在怀的,今天一反常态,穿的规规矩矩,坐的规规矩矩,突然清心寡欲起来,跟几个哥们儿在一旁喝酒,把她叫来烘托气氛的姑娘晾在一边,那几个姑娘年纪都不大,平时见的客人不是年纪大肥头大耳满面油光,就是歪瓜裂枣一脸猥琐,今天好不容易碰见一屋子美少年,心里雀跃不已,蠢蠢欲动,奈何她们的手还没摸到蒋独立的胳膊就被无情的拍开了,冷冷道:“干什么,干什么,别耽误我喝酒。”
冯丝丝挑眉,装什么大尾巴狼。
那几个女孩儿嘴巴撅的能挂二两肉,悻悻的转头跟坐在沙发角落里的一个青年划拳去了,那青年似乎料到这个结果,扭头冲蒋独立咧嘴一笑,看起来一肚子坏水,心道大家都是男人,在这儿装给谁看呢。
傅亭玉一边喝果汁,一边跟傅惜玉聊天,主要聊一些傅惜玉上班的情况,了解到她在市里的一家火锅店上班,傅亭玉心里一阵难过,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弟弟妹妹,本应上学读书的年纪却要出来打工,她这个当姐姐的却理所当然的上学。
傅亭玉道:“在饭店上班肯定很辛苦吧。”
傅惜玉哈哈一笑,道:“反正我觉得比上学轻松。”
冯丝丝在一旁听着姐妹俩的对话,心道果然是小孩子。
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客,本着让每个客人都能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冯丝丝朝傅亭玉伸手道:“你好,我叫冯丝丝。”
傅亭玉有些意外,她虽然不想跟冯丝丝交朋友,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礼貌的握住她的手,道:“你好,我叫傅亭玉。”
冯丝丝点了点头:“好名字,果然人如其名。”
傅亭玉一愣,被她夸的红了脸。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冯丝丝很想逗一逗蒋独立,知道怎么让蒋独立生气,她拿起茶几的啤酒瓶递到傅亭玉手里,道:“听蒋独立说你刚高中毕业?”
傅亭玉点了点头,她不喜欢说话,尤其是跟陌生人说话,干巴巴的坐在一块费劲巴力的找话题。
“唉,真羡慕你啊。”
傅亭玉一脸不自在,冯丝丝却显得很热情,一个劲儿的往傅亭玉这边挪,把啤酒瓶塞她手里,傅亭玉有些排斥想要推开。
蒋独立似乎注意到他们这里的情况,或者说他的眼睛就没从傅亭玉身上离开过,他虽然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和傅思文几个人玩扑克,手指敲了敲桌面,声音不大,却很有震慑力,警告了冯丝丝一句:“别让她喝酒。”
冯丝丝一点儿也不怕他,谄笑道:“别听他的,女孩子学会喝酒才不会被男人骗。”
他们之间隔着茶几,蒋独立扬声道:“没人骗她。”
冯丝丝耸了耸肩,放下手里的啤酒瓶,她也不是真让傅亭玉喝酒,就是看蒋独立吃瘪心里就很高兴,挑衅似的眨了眨眼。
冯丝丝回过头来,神秘兮兮的冲傅亭玉道:“小美女,我跟你说实话吧,蒋独立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主要是怕你上当受骗,你可要当心点,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
傅亭玉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这个,蒋独立不是东西她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可是这话从一个陌生人嘴里说出来她心里很不爽,就好像妈妈护犊子一样,自己的孩子不好可以自己说,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
傅亭玉低声道:“他人很好。”
冯丝丝隔着桌子瞅了蒋独立一眼,回头继续道:“小美女,有男朋友没有?”
傅亭玉一愣,跟一个陌生人谈论这么私密的话题,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蒋独立抓着扑克的手顿了一下。
傅亭玉被叫美女很不习惯,虽然她知道这只是人家出于礼貌,轻声道:“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冯丝丝手下的大将都叫什么萌萌啊,兰兰啊,菲菲啊,这是她的职业习惯,毕竟在这寻欢作乐的种场合,来这儿消费的客人就是图个痛快,只要钱到位能把客人当上帝一样供着,她的舌头可叫不出来这么生硬的名字,一开口就是甜死人的昵称。
冯丝丝道:“我叫你小玉吧。”
傅亭玉想了想,反正都是名字,随她便吧。
他们随便聊了一会儿,冯丝丝还追着刚才的话题不放:“小玉,咱们也算朋友了,我把你当妹妹,你跟姐姐说实话,有没有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