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馆的环境就像七八十年代的招待所。
蒋独立拿到房卡推开门,扑面而来一股潮气,好像很久没人住过似的。
房间中央摆了张掉了漆的双人床,床单被罩都是漂洗过的,一股消毒水味儿。
傅亭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她倒不是嫌弃环境差,比这更差点她都住过,她高中时期住校,一间宿舍有八个人,她也没觉得条件恶劣。
让她犯难的是,她和蒋独立两个人,只有一张床,她想让蒋独立多开一间房,可是毕竟花的是蒋独立的钱,她想了想,没敢开口。
蒋独立从身后把房门关上,“啪”的一声打开墙上的开关,咧嘴一笑,道:“叫爸爸。”
傅亭玉朝着他的小腿狠狠踢了一脚。
蒋独立“嗷”的一声抱住小腿,傅亭玉还要踢他,他忙举手投降,道:“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妈,我在宾馆,今天回不去了。”
“雨下得太大,刚才差点撞车。”
“嗯,钱要下来了,王向亮那个王八蛋还要跟我合伙做生意。”
“我当然没答应他,我又不傻。”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挂了。”
他打完电话,傅亭玉也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她跟家里说今天回去,都这个点儿了,她妈联系不到她,该着急了。
傅亭玉犹豫了一下,道:“借你的手机用一下。”
蒋独立把手机给她。
“爸,你还没回家呢,还在外面放牛呢,快点回家吧,雨下这么大。”
“我用蒋独立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本来今天坐他的车回去,可是半路下雨了。”
“雨天开车太危险了,蒋独立就找了家宾馆,我们明天回去,你们不用担心。”
“好,我知道了,你也赶紧回家,别淋感冒了。”
她给她爸打完电话,蒋独立愣愣的看着她,看的她心里慌慌的,“你看我干嘛?”
蒋独立挑眉:“你爸妈对我还真放心。”
傅亭玉奇道:“有什么不放心的。”
蒋独立深深叹了口气,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道:“还真有点冷,我先进去洗澡,我洗澡快,用不了五分钟,我洗完你再洗。”
傅亭玉点了点头,她虽然没有湿透也差不多了,就算有蒋独立的衣服当雨披,她的裤子还是淋湿一大截,前襟也湿了大片,穿在身上黏糊糊的,风一吹还有点冷,急需换身干净的衣服。
蒋独立走进浴室,傅亭玉坐在床沿上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
蒋独立洗澡果然很快,不到五分钟就光着膀子从里面走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明亮的双眸眼波流转,嘴唇在水渍的作用下泛着水光,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腰间围着条松松垮垮的浴巾,感觉随时就会掉下来似的。
傅亭玉皱了皱眉。
蒋独立一边儿用毛巾擦头,一边儿道:“没办法,我的衣服全湿了,总不能穿着湿衣服吧,我洗完了,你进去洗吧,你洗的时候注意点儿,热水器好像有点儿问题。”
傅亭玉闷闷的走进浴室,她不会使用热水器,说来可笑,她会背高中三千五百个单词,知道库仑定律,会计算两颗双子星之间的引力,理综能考二百六十多分,一直以来她都感觉自己绝顶聪明,可是出了学校大门,她才发现自己像个是个低能儿,怪不得她出个远门,她妈一万个不放心,没有去过银行,没住过宾馆,连热水器都不会使用,突然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傅亭玉叹了口气,以后慢慢学吧,数学那么难她不是也学会了吗,还有比学习更难的事吗?
湿衣服贴在身上特别难脱,她费了半天劲把沾在皮肤上的衣服脱下来,站着花洒下面打开水龙头。
傅亭玉不知道热水器要等一会儿才能出热水,一股凉水从头顶浇了下来,把她浇的一激灵,条件反射的躲开水柱,感叹今天真是倒霉,出门没看黄历。
傅亭玉等了好一会儿,花洒里面的水才热起来,站着温暖的水柱下面心情都跟着好起来。
她对着花洒冲了会儿澡,身体渐渐暖和起来,拿起盥洗盆旁边一小袋洗发水准备洗头,回到花洒下面发现水又变凉了。
傅亭玉看不懂热水器上的按钮,也不敢乱按,她把开关关上,然后等了一会再打开,发现里面流出来的还是凉水,郁闷的是她的头发只洗了一半,上面的洗发水还没有冲干净,只好把开关关上,希望过一会儿能出热水。
就在这时,从浴室门外传来蒋独立的声音:“你怎么了?”
傅亭玉道:“没事。”
浴室的门隔音不好,蒋独立坐在床上玩手机,就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知道一切正常,过了一会儿,水声停了下来,他也没在意,又过了一会儿水声再次响起,他知道女孩子洗澡麻烦,都进去快二十分钟了,听到水声断断续续,一开一关,之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他在外面等的有些焦急,心想傅亭玉不会晕倒了吧。
过了一会儿,傅亭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蒋独立,热水器好像坏了,出来的一直是凉水。”
蒋独立站门口,道:“浴室里有件浴袍你先穿上。”
他等了一分钟,“穿好了吗?”
“穿好了。”
“那我进来了。”
“进来吧。”
蒋独立缓缓推开浴室门,心被猛的击中了一下。
浴室里蒸汽弥漫,傅亭玉穿着浴袍站在角落里,皮肤雪白而透明,犹如被雨水滋润的花朵,娇艳欲滴,他的目光顺着傅亭玉的身体往下移,最后落在她那双修长的小腿上,看一眼就有种想上去摸一摸的冲动。
傅亭玉指了指墙上的热水器:“不知道为什么,我刚进来的时候还有热水,洗了一会儿水就变凉了,我什么都没碰,真的什么都没碰。”
她有点担心自己不小心把热水器弄坏了,听说这玩意儿要四五千,要是弄坏了她可赔不起。
蒋独立上前查看一下,道:“这个破宾馆,连热水器都是坏的,你等会儿吧,大概我刚才把热水用完了,等会儿就好了。”
傅亭玉只好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
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蒋独立才道:“差不多可以了。”
傅亭玉这次学聪明了,打开花洒先冲掉头发上的洗发水。
洗完澡,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傅亭玉把自己收拾干净后,用宾馆的吹风机把湿漉漉的衣服吹干,就这么放任不管的话,衣服一晚上也不会干,他们明天早上就走,她可不想穿着湿衣服。
等她忙完了,已经差不多快九点了,窗外的雨比刚才来的时候小了些,但是风越刮越大,把窗户吹的嘎吱作响,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去似的。
傅亭玉有点困了,蒋独立坐在一边儿玩手机,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要困就先睡吧,这么早我睡不着。”
傅亭玉刚才就有个问题想问他,觉得不太合适,眼看到睡觉的时间了,她还是忐忑不安的问了:“你睡哪儿?”
话音刚落,蒋独立放下手机,虽然是张双人床,可是只有一床被子,前台的小姑娘肯定以为他俩是那种关系,所以就开了一件大床房,他也懒得解释,方才没想这么多,到睡觉的时候问题就来了。
怎么睡?
他的眼睛在傅亭玉和床之间扫来扫去,“只有一张床,你说我睡哪儿?”
傅亭玉掀开被子的手顿了一下,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蒋独立看她犹犹豫豫的样子,宽慰道:“你睡吧,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你爸妈都对我格外放心,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要是敢乱来,你弟能打死我。”
这话还真没把傅亭玉宽慰到,反而有点别扭,腾的从床上坐起来:“要不你还是再开一间房吧,你在我睡不着。”
蒋独立拿她没办法,长叹一声,起身走出房间,等他回来的时候拿给傅亭玉一张新房卡,道:“现在可以睡了吗?”
傅亭玉脸一红,拿过他手里的房卡转身走出房间。
蒋独立给她开的房间就在他房间斜对面,中间隔着一条走廊,宾馆每间房子的格局都差不多,走进黑黑的屋子,傅亭玉手心直冒冷汗,看着静静躺在屋子中央的大床,心里有点莫名失落。
一阵狂风卷起飞沙走石噼里啪啦的打在房间的窗户上,黑暗的角落里似乎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傅亭玉吓的大叫一声,赶紧锁上身后的房门,飞快的跳到床上,掀开被子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面,就算呼吸困难也不肯露出头。
这一觉傅亭玉睡的很不安稳,蜷缩在被子里辗转反侧,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反复播放着这几天发生的画面。
蒋独立就在离她十米远的另一个房间,想着他们今天那个让人脸红心跳的吻,身体像发烧一样。
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全靠想象力自己跟自己谈恋爱,蒋独立什么也没说,从来没跟她承诺过什么,她成天胡思乱想。
她根本不是蒋独立喜欢的类型,蒋独立都已经是情场老手了,她还在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吻纠结的睡不着觉,真是自讨苦吃。
不知过了多久,傅亭玉沉沉的睡着了,大概是因为又困又怕,或者是因为被窝里的氧气稀薄,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傅亭玉是被一阵激烈的撞击声吵醒的,那声音很奇怪,反反复复,断断续续,刚停下来小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又发出一阵沉闷的撞击声。
傅亭玉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看窗外,外面漆黑一片,离天亮还早着呢。
她认真听了一下,很快就确定了声音的来源。
那声音是从她隔壁的房间传来,宾馆的房间和房间之间用一层木板隔开,隔音效果不好,正值深夜,万籁俱寂,傅亭玉能清楚的听到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粗喘声和凄厉的惨叫,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戛然而止,当傅亭玉以为终于结束的时候,那阵猛烈的撞击声又开始了,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宾馆好像闹鬼似的,吓的傅亭玉赶紧把头埋进被窝里捂着耳朵。
这下傅亭玉想睡也睡不着了,困的两个眼皮直打架。
她看着前面的墙板随着一阵阵激烈的撞击摇摇晃晃,好像有只怪物下一刻就能破墙而出,吓的她从床上跳起来,十分怀疑这层薄薄的木板能不能禁的住这么折腾。
傅亭玉飞快的打开房门,冲出房间,来到蒋独立住的房间前,猛拍房门。
“蒋独立开门,快开门。”
蒋独立迷迷糊糊看了眼手机,快十二点了,他刚躺在床上,还没进入深度睡眠,就被敲门声吵醒。
他平时玩游戏玩到一两点都不带困的,不知怎的,今天玩起来有些索然无味,好像整个人都不在状态,总是输,干脆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脱掉浴袍钻进被窝睡觉去了。
他刚想睡着,就被傅亭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才意识到他和傅亭玉在宾馆,头脑立刻清醒过来。
难道发生什么事情了?真不该让傅亭玉单独一个房间,这家破宾馆的安全完全没有保障,屋子之间用木板隔开,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想到这里,蒋独立直挺挺的坐了起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丫子就去开门。
他一打开房门,就见傅亭玉焦急的站在门口,指了指自己的房间:“你快过去看看。”
“发生什么事了?”
傅亭玉浑身都在发抖:“不知道,隔壁房间好像在打架。”
蒋独立皱眉,“打架?”
傅亭玉嗓子都哑了,“你过去看看吧。”
蒋独立一脸疑惑的跟她走进对面的房间。
一进去,蒋独立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他双手抱胸,看着傅亭玉手指的方向。
傅亭玉指着对面摇摇晃晃的墙壁,“你听到了吗,有个女的在大喊大叫,她是不是被家暴了,咱们要不要报警。”
蒋独立揉了揉眉心,上前捂着傅亭玉的耳朵把她往外面推,眯着眼睛突然大笑起来:“报什么警,你要是报警了,人家还不愿意领情呢,走吧,别打扰人家的好事。”
傅亭玉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不明所以。
蒋独立听了一会儿,嘲讽道:“这哥们儿体力不行啊,肾虚。”
傅亭玉的房间是住不成了,只好又回到刚才跟蒋独立在一起的房间。
回到房间,傅亭玉才发现蒋独立什么都没穿。
蒋独立有裸睡的习惯,考虑到傅亭玉在,他至少会穿条内裤,可是刚才浑身上下都被雨淋湿了,穿浴袍睡觉又很不舒服,所以干脆脱光。
他听到傅亭玉求救的声音,以为出什么意外,没来的及多想就去开门了,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一丝不挂的站在傅亭玉面前。
俩人四目相对,同时把头扭到一边。
傅亭玉看到蒋独立坦坦荡荡的样子,真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挖了。
蒋独立拿起掉在地上的浴袍披在身上,道:“你得理解我,我的衣服都湿了,总不能穿着湿衣服睡觉吧。”
理解归理解,可是看到就再也回不去了……
傅亭玉懊恼的想咬舌自尽。
蒋独立道:“算了,赶紧睡觉吧,快十二点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傅亭玉疲惫的揉了揉眼睛,感觉头昏脑胀,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傅亭玉刚躺下,身后的床垫就陷了下去,她立马坐起身来。
蒋独立半个身子刚躺在床上,他看着傅亭玉,道:“这里就一张床,你总不能让我睡地上吧。”
傅亭玉知道自己理亏,还让蒋独立多付了一间房钱,最后还不是睡在一张床上,老天爷真会跟她开玩笑。
傅亭玉道:“等我回家就把钱还给你。”
蒋独立道:“还什么钱?”
“住宾馆的钱和吃饭的钱。”
“不用还。”
“还是要还的,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蒋独立愣了一下,“谁欠谁的根本说不清,要是这么算,我还欠你的呢?”
傅亭玉想了想,“你不欠我什么。”
蒋独立道:“毕竟我夺走了你的初吻,这笔账你要怎么跟我算。”
傅亭玉几次都被他堵的无话可说,最后咬牙切齿道:“睡觉。”
蒋独立侧身躺在床上,心里乐开了花。
很快,身边就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蒋独立翻了个身,面对着傅亭玉,心想真是小孩儿,这么快就睡着了,还真是无条件的信任他,也不担心他会对她做点什么。
他突然对傅亭玉对他的信任有点生气,一点儿警觉和防备意识都没有,真不知他是该高兴呢还是高兴呢。
傅亭玉的父母也一样,自己的女儿跟一个成年男人共处一室,他们居然还同意了,他跟傅亭玉虽然是一起长大,可是他们不是亲兄妹,不是亲兄妹!好吗!
蒋独立深深吸了口气,烦躁的抓耳挠腮,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跟一个女孩同睡在一张床上怎么会没有感觉,况且这个女孩还长的这么好看。
他能清晰的闻到傅亭玉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就像草莓蛋糕,让人有种想尝一口的冲动,这种味道对他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们小时候虽然总是吵架,不知怎的,两人经常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起争执,一见面就吵,不见面的时候,他就想找个什么理由跟傅亭玉吵架,如此这般反反复复。
他也不是喜欢吵架,他不跟别人吵,就是喜欢看傅亭玉吵不过他然后气的满脸通红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傅亭玉泪点低,她一哭,他就乐呵呵的上去哄她,那个时候,蒋独立想想觉得自己真是有病。
后来他才明白那种感觉叫做“喜欢”。
蒋独立看着看着,有种伸手想摸摸傅亭玉的冲动,傅亭玉蜷缩着身子,像只小猫一样往他怀里拱……这不是把他往犯罪的道路上逼吗。
蒋独立侧身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心里知道傅亭玉不是他该招惹的对象,然而对她的渴望怎么都压不住,心就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他不知道这只野兽什么时候控制不住从笼子里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