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前。
“戳哒母娘！你干什么了这么臭，我戳！”矮冬瓜对着林子里出来的高佬一通咒骂，同时捂着口鼻连连后退。
“我好像，好像踩到屎了。”高佬神态憨憨地回答道。
“我戳，我都让你别找了，这乌漆嘛黑找个屁啊，除了一坨屎什么都找不到！我们就在这老老实实蹲点就好了，那些走私佬肯定要回来捡他们的货。”
“哦，对不起。”高佬一边道歉，一边来回在草里摩擦想要把鞋上的屎抹掉，笨拙的模样让矮冬瓜看了直摇头。
二人最早是在看守所认识的。矮冬瓜因为帮工友讨薪，一榔头把包工头打了，被判了四个月；高佬则是因为有点愚钝，找不到工作吃不上饭，跑去偷电瓶车电池被抓进来的，被安排和矮冬瓜成了室友。
一开始，矮冬瓜也很嫌弃高佬，人高马大的，却连马桶都刷不明白，纯纯废物。可是矮冬瓜这个人，又很喜欢当大哥照顾别人，看到自己的室友被其他狱友霸凌，他总是忍不住为他出头。高佬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他虽然笨，却相当懂事，比如抽烟的时候他都会蹲着，这样矮冬瓜站着抽时，两个人正好平齐，不会尴尬。身高是矮冬瓜心中永远的痛，如果别人这么干，他大概率会把那个人暴揍一顿，可高佬却很真诚，说这样两个人聊天脖子不会酸。
从看守所出来以后，高佬成了他的小弟，两人一起来镇南港寻找翻身的机会。有案底的人，很多工厂不愿意收，外卖快递也都送不了。矮冬瓜不甘心就这样被社会淘汰，他从越南搞来了两支手枪，变成了冷血无情的海盗，在沿海地区偷袭打劫来往的商船、游艇甚至是普通钓鱼佬。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过了两三年，挣得快花得也快，二人没能成功上岸，反而再一次面临被淘汰的窘境——渔船货船都越跑越快，海警的巡防手段也越来越高级，时不时就派个无人机巡查，他们那艘破旧的铁皮船完全跑不过，急需升级。
可哪怕最普通的船外机，也得二三十万，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个社会残酷的地方在于，想干坏事也得有本钱，要不然就只能干偷电瓶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勾当，赚不了几个钱可能又会锒铛入狱，最终在贫穷－违法－更穷的死循环里永远无法挣脱。
可到哪去凑这笔钱，矮冬瓜很是发愁，走投无路之际，高佬却意外立功了。二人组手里有一台高功率对讲机，平时高佬总喜欢瞎调频偷听别人对话，然后搁那傻乐，但冥冥中老天爷似乎想给他们留一条活路，竟然在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频率中，让他们听到了大鼻翔组织同伙去“捡回赃款”的计划。只要能够抢个一两百万，他们就能搞一艘四机甚至六机的顶级好船，成为南部湾速度最快的海盗。
“来了来了，我就说他们今晚肯定会行动！”
顺着矮冬瓜的指尖看过去，果然有一辆皇冠，和一辆没开灯的摩托车悄悄驶入了下方的野林里。
“他们人好多，我们打得过吗？”
矮冬瓜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掏出了别在腰间的手枪，松开弹匣检查，确认子弹足够。
“傻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人多人少不重要，这些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孬种，只要你比他们狠，他们就会怕你，懂不懂？”
高佬闻言，连连点头，眼神里强行憋了些许杀气。他效仿矮冬瓜的动作，也把自己那把手枪上了膛。
*** *** ***
此时此刻，用手电照射陈家明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持枪威胁大鼻翔的高佬。
发现他去而复返，陈家明其实完全慌了，不知道该跑，还是直接下跪求饶。
可陈家明万没有想到，高佬似乎比他更慌，手里的枪居然没有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
陈家明没时间多想，他转身就坐进了皇冠的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砰”一声巨响，高佬捡起了手枪，开出了第一枪，却正好打在了掀起来的后盖上。陈家明在枪声的刺激下，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车瞬间就冲了出去。几秒时间，陈家明就逃出了射击范围，并很快从林中小路开回了乡道上。
手持皇冠的方向盘，陈家明似乎明白了这车为何会成为“免税专员”们的战车：马力大，底盘稳，更重要的是关键时刻不掉链子，能救命。虽然已经暂时脱险，但陈家明依然感受着肾上腺素带来的强大后劲，在脑壳儿充血的情况下不断加速，人生第一次把车开到了150公里每小时，直到碰到一辆慢速堵路的拖拉机，才不得不慢下来。
看到挡风镜反射里大口喘气的自己，陈家明这才意识到，为什么高佬会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迟疑——他很有可能因为服装打扮，把陈家明错认成了莱特林。这副面孔，不仅帮他打开了未曾接触过的地下世界，关键时刻，还成了能够保命的护身符。
可陈家明没高兴太久，新的危险又再次逼近。一辆开着远光灯的破旧小面包车快速逼近，完全没有刹车减速的意思，眼看就要追尾，陈家明只能被迫逆行逃窜。
小面包紧追不舍，刺眼的车头灯让陈家明看不清谁在追击他，他尝试蛇形走位躲避，车尾却被反复撞了两次。随着后盖敞开，后备厢里的部分钞票开始随风飘扬，陈家明很着急，却找不到任何摆脱后车的办法。
眼见从后方无法截停下盘贼稳的皇冠，小面包猛地一加速，与陈家明并驾齐驱，企图从侧面把他逼停；陈家明反应也很机灵，直接往右手边小村子的方向拐。小面包重心高，坑坑洼洼的小路不好走，陈家明瞬间拉开了距离，只要穿过一座小桥就能进到村子里。
临近，陈家明才发现桥头立了两个水泥墩子，陈家明的车只能勉强挤过。桥上靠着些嗑瓜子聊天的老头老太，陈家明一开始没太在意，以为只是淳朴的当地村民，没想到他的车刚通过水泥墩子，乡亲们就像凶猛的野兽瞬间扑了上来！
而随后不到几秒钟时间里，地里突然长出了上百号老头老太，将陈家明的车围得动弹不得。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陈家明仿佛一只羔羊闯进了狼窝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虽然很不情愿，但他似乎只剩下最后一个选项——拨打110，向警察求助。可着急忙慌按下这三个号码后，陈家明却犹豫了，一旦警方介入，后备箱的钱必然会被当成赃款没收，而无端卷入的陈家明，也很难解释自己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
你可以的，把自己想象成杀人如麻的通缉犯，肯定可以吓退这群村民。陈家明暗自在心中给自己鼓劲……
咚咚咚！陈家明没硬气两秒，就被突如其来的拍窗声吓得一激灵。车外一名看起来不好惹的大妈示意陈家明把车窗摇下来，另一名大爷则直接上手扯车门，周边躁动的村民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
“后生仔，别耽误时间，赶紧把你的通行卡拿出来登记一下，后面还有车要过！”
“通行卡？什么通行卡？”陈家明下意识反问。
大妈再次示意陈家明摇下车窗，方便对话。
陈家明正犹豫，却赫然发现原本紧追的小面包车似乎被村民们吓退了，迅速倒车离开并消失在后视镜里。
村民的包围，算是变相帮陈家明解了围。他们一直保持着相对克制，没对陈家明使用暴力。权衡再三后，陈家明终于摇下了车窗。
“小伙鸡，你是哪个车队的？没有通行卡吗？”大妈用很亲切的广普问道。
“我……我没有。”
“那就把过棍钱交一下。”
陈家明不是第一次听说“过棍”这个名词了，小时候他就经常听大人说有的路不能乱走，运气不好很可能会被狠敲一笔。但对当下的陈家明来说，交个过路费简直是最小的代价了。
“要多少？”陈家明问道。
“我看你是第一次跑，给你打个折。”
大妈手指比了个“3”，陈家明以为是三千，不敢下车的他让大妈到后备箱自取，要是村民们哄抢了他也就认了，反正能走就行，钱也不是他的。可陈家明没想到，大妈只要了三百，一分也没有多拿，数了三张钞票，就示意其他村民撤走拦路的手推板车。看来，村民们虽然设卡强收过棍费，但亦有自己的规矩，收费收太狠，以后可能就没有车从这里过了。
陈家明暗自庆幸，终于可以暂时脱离危险了。可他刚要起步，从一开始就一直盯着他看的某个年轻女孩，突然又跑过来拦在了车前。
“我认得你，你是那个从越南跑过来的十万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