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基本收拾停当，礼拜天晚上杨敏敏鼓足勇气加上了杨锐锐班的家长群，学着改了群里的昵称，“杨锐锐姐姐”，然后在群里打了个招呼：“大家好，我是杨锐锐的姐姐，以后还请大家多关照。”
群里安静了一小会儿，有个妈妈先打字了：“节哀，祝福杨锐锐，欢迎来到902大家庭。”
然后是一群人头纷纷复制黏贴，非常热闹。
杨敏敏看了眼晕，马上把郑一鸣拉了进去：“小郑，以后都麻烦你搞定啦。”
“不麻烦，收钱的嘛。”
杨敏敏随即进了主卧躺平，郑一鸣洗了烘干铺好的床褥，妥帖，刚才他做的晚饭也是，妥帖，就没见过这么会干家务的男人，他的男朋友有福气啊。
群里消息不断，杨敏敏看到郑一鸣把昵称改成了“杨锐锐姐夫”，随即非常有职业道德地问：“谁家有合适的课外班推荐的？新手上路，急需带带路。”
群里立刻安静了，好一会儿，有个什么妈妈贴了个文档：“这是暑假作业清单，每天都要打卡的。”
已经算是最慈悲的了。
看这情况，毕业班学生们的补课信息是不会轻易流通的，比当年他们医学系期末考之前的优秀学长笔记还要机密。
不管了，反正已经外包，不用烦心这些破事了。
杨敏敏放心地把这个群设为免打扰，把手机开到无声。
杨敏敏吃得有点撑，想眯一小会儿，被郑一鸣敲门叫醒已经是早上6点半。
隔着一道门，郑一鸣说：“杨姐，锐锐说你8点要到医院，你洗个澡，早饭快好了，今天礼拜一早高峰肯定堵，早点出发。”
杨敏敏一个激灵起来，说了句谢，看了看手机，微信是真不少。
梁超的：
“我妈说她明天陪着去医院，一起吃个午饭。”
“我没说那个男的的事情，你千万别说。”
“家里没你还真不习惯。”
曲畅的：
“这几天怎么样？锐锐来我家住几天吧，我家够大，婆婆好说话，爱带孩子，有阿姨在，多双筷子的事情。”
“人呢？”
一个未接语音。
几个病友群里都有艾特她的信息，她扫视下来，发了几个语音给出建议。
家长群消息很多，杨敏敏懒得看了。
杨敏敏洗完澡换好衣服，走到餐厅已经有一份早餐等着她了，郑一鸣介绍：“我看到有豆浆机，豆浆是自己磨的，你尝尝。”
一个荷包蛋，一个菜肉馒头，热腾腾的。
杨敏敏想多久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了，每天早上都是啃点面包喝杯牛奶应付一下，她说声谢，坐下来吃。
郑一鸣说：“以后都别说谢了，我还得说不用谢，麻烦。”
“行。”
杨敏敏一边吃，郑一鸣一边汇报工作。
和杨锐锐已经把暑假作业计划订好了，今天开始做。
杨锐锐的手机他收起来了，以后每天只能打一小时游戏。条件是每个月零花钱150块，暑假去一次迪士尼乐园，他觉得还算合理，答应了。
联系了班主任，杨锐锐理科可以，文科差一点，按照现在的成绩，大概勉强能进全市前10的高中，班主任认为他的天资可以，应该努力进前5。
杨锐锐体育不行，中考的时候占30分，他现在最多拿21分，暑假得练。
语文补课班临时找不到好的，买了个线上课的教程包，英语他先试试看自己教，不行再报班。
杨锐锐的校服小了，他要来了校服厂家的淘宝店，已经下单买了两套秋装。
装修队过来的时候肯定拉过闸，冰箱里的东西都坏了，他全扔掉了，会慢慢采购，搞清楚大家口味之后再多买。
杨敏敏简直惊呆了，刚和郑一鸣谈妥请他管家的时候，她还有点忐忑，现在觉得自己这个决策真是英明神武，给郑一鸣开每个月6000绝对是委屈他了。
杨敏敏感激涕零地给郑一鸣转了10000：“工资加日常开销，不够随时告诉我。小郑，你太牛了，什么样的妈妈才能培养出你这样的好儿子。”
郑一鸣苦笑：“当然是什么都不管的妈妈。”
杨敏敏堵在早高峰里咂摸郑一鸣的话，应该是真的。
梁超属于典型的有个好妈妈的男人，刚同居她就发现了，他眼里没活儿。杨敏敏和曲畅讨论过，是不是男人都是这样，曲畅说看人了，“和妈一起住的难免这样，曹克轩连袜子放哪个抽屉都记不住，我现在也差不多了，反正有婆婆在，她指挥阿姨，我拍她马屁，各取所需，大家轻松。”
“我又不是他妈。”
“你现在就是他半个妈，我看你挺喜欢当妈的。”
杨敏敏不得不承认，曲畅是了解自己的，她觉得自己恐怕是个变态，看着梁超被自己训得面红耳赤，象征性反抗然后迅速被镇压，还真觉得有点爽。
男人可能会抛弃女朋友，却不会抛弃妈妈，哪怕看不起、嫌弃，男人一辈子都会爱自己的妈妈，永远舍不得离开。
一上午忙得可以，有一小半是认准了杨敏敏过来复诊的病人，她忙归忙，心里还是有点得意的。
倪望月十点来钟带着二姑妈过来加了号，等轮到的时候已经11点40。杨敏敏很给面子，仔细看了资料，严谨地宽慰二姑妈：“病程目前看还可以，放心治，方法很多。”
二姑妈的脸色明显好看了很多。
杨敏敏开了检查单和住院单，表示会盯着床位，估计就这一两天的事情，等检查结果出来抓紧安排手术，她资历还浅，想找哪个专家动刀她可以去帮忙打招呼。
二姑妈很开心：“不用换，杨医生，我女儿在网上查了，说找你就可以，技术好，态度好，一家人，最放心。”
杨敏敏头疼，这样就免不了要和倪望月多打交道。
杨敏敏还想推，倪望月已经答应下来了：“你放心我们敏敏，我也开心，就这么定了。”
两人叽叽喳喳走了出去，杨敏敏依稀听到倪望月说：“是不是蛮嫩相的，看不出36岁了。”
真是谢谢你了啊。
忙完快12点了，梁超的电话来了：“不好意思，临时有个髋关节植入手术插队，我刚和我妈联系了，她说在对面渔家乐，你先招呼下，我晚点到。”
对面是手术中，肯定开了免提，杨敏敏没办法闹脾气，应了一声，换衣服去赴约。
倪望月是县城一中的语文老师，早些年因为心脏不好提前退休，梁超爸爸叫梁涌生，是县城一中的数学老师，前年退休的。
都是资深的主课老师，死工资之外还赚了多年家教的辛苦钱，颇有积蓄，前年趁着房市调整放宽限购政策，在浙州一次性付款买了房，两老搬到了浙州，县城的房子出租了出去。
梁超当时还很心虚地告诉杨敏敏，爸妈年纪大了，住到浙州来他方便照顾，等要结婚了，县城的房子卖了给他们凑个首付肯定是没问题的。
杨敏敏对此倒是很豁达：“你爸妈辛苦一辈子，给自己换个房是应该的，他们的钱是他们的，他们不欠我们什么。我没想过他们的钱，拿了反而有负担，只要他们同意结婚就行，婚房我们可以自己买，其实租房结婚也行，反正不生孩子，不需要学区。”
梁超颇为感动，把杨敏敏的态度告诉了父母，爸妈根本不领情：“什么都不要，只想嫁进来，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知道你吃亏了？”
杨敏敏到的时候，倪望月马上让上菜，说已经点了三荤两素两个冷盘，“敏敏啊，我记得你喜欢吃辣，专门点了个水煮鱼，说是招牌菜。”
杨敏敏有点意外，倪望月从来没对她这么客气过，一脸的笑，带着慈祥，她想了一下：“阿姨你放心，二姑妈的病，我肯定尽心的。”
“不是为了这个。哎，你这个孩子啊，心事重，也是可怜的，家里的事情怎么样了？”
杨敏敏说了大致情况，爸爸和继母走得太突然，弟弟比较叛逆，和梁超处不来，她先搬回家陪他过暑假，白天他在家做作业上网课。也不算说假话，无非是隐瞒了和梁超吵架的事情，把分居的时限暗示到暑假结束，并只字未提房子已经被卖给郑一鸣的事情。
菜陆陆续续上了，倪望月招呼杨敏敏吃，解释她和老公没参与两老的丧事是有理由的：“你要理解，我们也老了，老了就怕死，你们这个年纪是不会真的怕死的，只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才会真的怕，沾一点点死气就觉得不吉利。”
杨敏敏点头，说自己能理解，她心想何况名不正言不顺的，他们真来了又算个什么意思。
倪望月用公筷给杨敏敏夹了水煮鱼片：“多吃点，小半年没见你，好像又瘦了。”
“谢谢阿姨。”杨敏敏低头扒菜，不知道她到底想干嘛，硬的不行这是打算来软的了吗，求她放过她儿子？
“这么多年了，的确是难为了你，其实也难为了超超，我就是想不通么，老觉得自己儿子很优秀，能找更好的。”
这句话听得出是真心实意的，杨敏敏这些天和杨锐锐相处，也稍稍感受到了为人母的滋味，倪望月在梁超身上的付出是她在锐锐那边的百倍千倍，想不通是自然的。
“阿姨，我明白的，如果我是梁超，浙医骨科医生，前途无量，一表人才，我妈肯定也觉得我能找更好的，”杨敏敏想到妈妈，心里一软，斗志全无，觉得这个持续多年的必败之局迟早是要认了的，要不索性早点认，至少胜利方会少受点折磨。
正想着，倪望月从包里拿出来一个金镯子：“敏敏啊，你现在是真的没爹没娘了，又要照顾弟弟，负担太重，再不同意你们结婚就是我们太过分了。”
杨敏敏呆住了，任由倪望月把金镯子套在自己手上。
倪望月继续说：“最近超超回来脸色都不太好，你也知道他的，心情不好都看得出来，问又不肯说，我提到你，他脸色就更难看。昨天我和他爸爸商量，浙州的风俗，父母没了之后子女要不就在一个月内结婚，要不就要守孝3年才能结婚，他爸爸看了黄历，下个礼拜二就是黄道吉日，错过就要超出一个月了，我想你们先领证了再说，婚礼可以后面补。你看呢？”
“我……梁超没和我说啊。”
“我也没来得及和他说，他肯定愿意的啊，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