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前厅，就见闻怀远已经等在那里。
依旧是一身玄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他曾为寒依衣收尸骨，所以寒意现在看着他那身玄色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让淮南王久等了。”她说着，走过去，福身行礼。
闻怀远也起身回礼，在看到她一脸憔悴之后，明显怔了怔，然后说：“看来感音寺的事，吓着县主了。”
寒意没有说什么，坐下来。
“你那日应该是碰到荣王了吧。”他道。
寒意抬眼看着他，“淮南王何出此言？”
“我无意中听寒少卿说，你要在那里住些日子，可偏偏赶在荣王逃去那里之后，你急急忙忙离开了，是不是太蹊跷了。”闻怀远看着她，一点点分析道。
“我是听说荣王逃到了那里，怕偶遇后他对我不利，才——”
“不对吧。”闻怀远挑眉，“你是出了感音寺才遇到了魏王等人，那个时候，你才知道荣王去了感音寺，不是么？”
寒意被堵的没话说，有些气恼，“是又怎么样？难不成是你杀了荣王，这是来找我灭口了？”
闻怀远得逞，笑着摆摆手，“当然不是。我只是好奇。”
好奇个大头鬼啊好奇！
寒意翻个白眼。
“一月之期到了，你的答复呢？”闻怀远换了话题。
“陛下要赐婚，看他老人家怎么选喽。”她稍稍得意，“若是他看不上你，那我也没有办法。”
闻怀远一噎，“女儿家小气，睚眦必报。”
“要你管。”寒意起身，“喝完了茶就快走吧。”
她正要出门，听见他在后面低声道，“枉我给你收尸一场……”
什么？收尸？
他怎么会知道收尸？
寒意站定，瞪大了眼睛，回头问闻怀远，“你刚说什么？”
闻怀远起身要走，“没什么。”
在他经过她身旁的时候，她拉住他，“你刚才说了什么，再重复一遍！”
“不装了？”闻怀远挑眉笑着，“还以为你要装到什么时候呢。”
“我装什么了？”
“你说呢。”闻怀远推开她的手，作势要走。
寒意两步并做一步追上去挡在他身前，“话没说清楚不许走！”
闻怀远忽然笑了，不同于以往的乖顺柔和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似乎是被她的行动和言语逗笑了。
“不怕我了，还敢拦着？”他问她。
“我不管，你说清楚。”寒意坚持。
闻怀远想了想，终于开口，“其实，我做了一个梦。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真切地活过一回，而现在，那段时间重复了……”
……
寒意和闻怀远在花园散着步，一边听他讲述他的那个“梦”。
她终于明白，闻怀远是重生了。
或者说，他保留着小说的记忆。
她穿进书里后，故事从头开始进行，而他，始终记着之前的故事情节。
这样，算是重生了吧。
“就是这里。”闻怀远指着一棵海棠树下的地方，“我就是把你埋在了这里。”
寒意看着那片地方，心生不适。
“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你非要指墓地给我看是几个意思？”她哭笑不得。
“就是让你感动一下，说不定，你就答应嫁给我了。”他道。
这是什么逻辑？
感动和爱是两回事，爱和婚姻是两回事，她怎么会因为感动就嫁给他啊？
“说说你吧，这一次人生，你打算怎么度过？”他问。
嗯，这是个远大的问题。
丝毫不亚于“tobeornottobe”……
“我？抱大腿，躺赢喽？”寒意答。
“抱……抱大腿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躺赢又是什么？”闻怀远一脸求知欲。
寒意抿抿嘴，她忘了，闻怀远只是重生，不是穿越，跟自己是不同的。
“就是，让兄弟们冲，我领功。”
闻怀远笑出声。
天哪，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笑了，发自肺腑地笑。
“你再笑，这大反派的人设就崩了你知道吗？”寒意撇撇嘴。
闻怀远也没明白她说的什么，但是不影响他觉得好笑。
两个人走了一阵儿，寒意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要娶我，就是因为我跟你一样，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吗？”
闻怀远点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跟你一样的？”
“洪德寺。”
什么？她一穿来就被发现了？
不是吧……
“怎么发现的？”
“你给了闻昭纸条，后来他找到了沈敬眉。”闻怀远如实道。
“……”原来自己这么弱么？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天衣无缝呢。
寒意摇摇头，感叹以前那么自我感动……
“怎么样？是不是打算与我强强联合了？”闻怀远认真问她。
寒意摇头，“你的思路不对，现在我们抱团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我还是应该抱紧魏王，有了皇帝在手，还怕下场凄惨么？”
“是这个意思，但是我……”闻怀远有些为难，“魏王不会轻易相信我，毕竟……”
毕竟之前他是他们的死敌，还做了那么多坏事。
“我说你，都重生了，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么？还跟主角作对。”寒意教导他。
“我醒来后，就是闻昭进京了，我能挽回什么？”闻怀远苦笑。
啊，对了，小说开头就已经是闻昭回京了，闻怀远确实无能为力。
“但是你找我合作也不解决问题啊。”寒意说出眼下的困难，“有人在暗处虎视眈眈，连魏王都快招架不住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我知道，所以我想要通过你，跟魏王他们联合，说不定，我们合力，可以解决那个人。”闻怀远的眼中露出狠色。
寒意身子一颤，心道，狼永远是狼，跟狗狗是有区别的。
闻怀远这个人不能全然相信和依靠，但是也不能惹恼他。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我在魏王和闻昭心里究竟有没有那么重要，还要另说。你此时便将全部的赌注下在我身上，未免太过心急了。”寒意道，“眼下，我们还是应该摒弃前嫌一致对外的，如果魏王他们看到了你的诚意，那么合作，也不是难事了。”
闻怀远笑了，“你不做幕僚可惜了。”
“抬举了。”寒意笑一笑。
其实并不是她聪明或是善于游说，而是因为她是作者，所以天然地了解笔下的人物和故事走向，所以她的话才会让人觉得中肯。
“荣王的事，你暂且不要跟别人说，以免惹祸上身，我会尽力调查，配合魏王。”闻怀远表了态。
“好，有什么问题，我们再沟通。”寒意积极道。
闻怀远看着她，“那赐婚的事——”
“哎，先说好啊，我们合作归合作，可不是要成亲哦。”
闻怀远挑眉，“好，如果你没有更好的人选，我还是会接纳你的。”
“得了吧。”寒意摆摆手，“我怕被打死。”
“打你的是太子又是我。”
“是，你没打我，你打算直接杀了我啊。”寒意瞪他。
闻怀远跟她掰扯，“是你先叛变的。”
“……”
寒意说不过，气鼓鼓，“反正一月之期的约定作废，你可不要出尔反尔又针对我家人哦。”
闻怀远故意逗她，“看心情。”
“你——”寒意捡起路边的枯枝追着他打。
“你是真不怕我了啊……”闻怀远躲避不及，挨了几下，也不痛。
闹了一阵儿，寒意也累了，放过了他。
“我看啊，你也不需要林章守卫你，你自己就可以杀出一片天。”闻怀远揶揄她。
寒意翻个白眼。
“你还喜欢闻昭不成？”闻怀远问。
见她拒绝自己的提议，他便这样猜测着。
“没有……”寒意先是否定了，但紧接着就沉默了。
她知道闻昭是男主角，自己和他不会有可能，但是，她确实很依恋他。
“我只是觉得现在一切都变了。”闻怀远道，“他好像不似从前那般喜欢沈敬眉，而沈敬眉对他也……没什么意思。我看。他对你倒是很上心。”
“跟‘爱过了’又抛弃相比，从未‘爱过’似乎没那么伤人……”她道。
因为不确定，所以她宁可不要尝试。
家破人亡四个字背后的东西，太沉重了，她担不起。
闻怀远也明白她的意思，“要我说啊，人世真真不公平。我与闻昭相比，也不差，为何却不似他那般好运。”
因为你是反派……人家是男主……
寒意看着闻怀远，觉得他傻得可怜，哈哈。
“对了，你为什么会为我收尸啊？”寒意不解。
闻怀远一直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怎么会好心去给她收尸呢？
“因为可怜你。”闻怀远看着她，“你太可怜了。”
？
她记得闻怀远的人生比她更惨诶，到底谁可怜？
啊，对了，他的人生……
大概是因为从小被人欺凌虐待，所以即便是黑化后，他还是保有同情和怜悯的能力吧。
寒意想着。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告辞了。”闻怀远说着抬步向园外走去。
她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两人的结盟之好，于是道：“那个，你头发上有枯叶。”
闻怀远的身影一顿，抬手将枯叶拿下来，然后朝着她挥挥手，走了。
……
相府外，淮南王府的马车正等在那里。
卢尘见闻怀远脸带笑意走过来，问，“王爷，县主答应嫁了？”
“没有，她不嫁了。”
那您还高兴？
“王爷，手里这是——”
“枯叶，看着挺漂亮的，带回去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