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的忐忑和犹豫，一直持续着，直到闻昭回来。
亲密的人，自然一眼便可以看出对方的心思纠结。
“你这是怎么了？有心事？”闻昭坐到她身边来，凤眼流露关切，这样问道。
寒意晃神，“哦，没什么……”
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闻昭。
关于顺王闻明是那个人的事，到目前为止都是她的猜测而已。
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的推测是对的。
她很担心自己说出来后会让闻昭对她的态度发生改变。
自己是不愿意失去闻昭的，她很明确这一点。
但是，如果自己隐瞒，那么是不是也会伤害两人之间的信任呢？
如果自己固执不说，最后闻昭和魏王因为疏忽而受害，岂不是很冤？
如果自己独自调查，最后被害，闻昭是不是也会悔恨呢？
想来想去，寒意还是打算说出来，不过她要先旁敲侧击一番了。
“关于六哥的伤，他可跟你说过些什么？”她问道。
闻昭也不疑有它，“就是从马上摔下来，扭伤了腰而已。不严重的，只是短期内不要骑马动武便好了。”
“这些，你是听大夫说得，还是，听六哥说的呀？”她又问。
闻昭直接答道：“自然是六哥自己说的。”
寒意的眸子慢慢垂下来，没有再问话，沉默起来。
闻昭起身在她面前踱了两步，复又坐了下来，有些好奇道：“怎么了？难道是六哥的伤有什么不对么？更严重了？”
他方才进来之前，问过门口的林章，王妃是否外出了，或者有没有人来拜访。林章说王妃去给顺王送了药。
他正要夸一夸她的懂事体贴呢，没成想一进来便看到她满脸愁容。
所以他以为是顺王那边有什么问题。
他抬手在寒意的肩膀轻轻摩挲一下，安慰道：“别担心，六哥素来身体不错，这不过是小小的扭伤而已，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寒意纠结一阵儿，还是说出了顺王有外伤的事。
“你知道六哥身上有外伤么？”她抬眸问道。
闻昭一怔，狭长的眼眸望着她的杏眼，在探究她是否认真。
“六哥身上，有外伤？”他重复问了一遍。
寒意正色点头。
闻昭思索一下，“他……近些时日应该没有受过伤才对啊。”
“看来，他也并没有告诉你们了？”寒意又试探问道。
“我若不知道，五哥应当也是不知道的。”
寒意颔首，“那就是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该好好想想，他为什么要隐瞒受伤的事呢？”寒意引导着，希望他自己能发现蛛丝马迹。
没想到闻昭哈哈一笑，“男人嘛，怕被人知道，自己丢面子而已。我每次受伤都不会到处宣扬的。若不是父皇安排的事自己没办法去做，我才不说呢。”
只是……这样吗？
真的，就只是个颜面的问题么？
若是那样倒好了。
可是，顺王与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有关联，并且每一次都有充分的作案时间。
寒意不能勉强自己去认为这一切都是巧合。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惆怅成这样呢？”闻昭搂着她的腰身，半是玩笑半是宠溺地问。
“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寒意先打个预防针。
闻昭根本没意识到会是什么样的事情，随意地点点头，“你说。”
“我怀疑……我怀疑那个人是……是……是顺王！”她鼓起勇气，终于说了出来。
闻昭搭在她腰上的手滑落。
她看见他的眼中神色从惊讶慢慢到抗拒，最后变得冰冷。
“你又在胡言乱语了。”他耐着性子劝说，“别瞎想，若是无聊了，去找嫂嫂和闻暇玩一玩也好。”
寒意不再看着他，抿抿嘴，“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接受的。”
“这是我接不接受的问题么？”闻昭反问。
寒意垂着眸子，并不退缩，“我说了这只是我的怀疑，我承认我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这不过是一个推断而已。但是你也不用直接否定吧，至少，我们应该一起查出真相——”
“什么真相？我被自己兄弟背叛的真相？”闻昭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有怒气流露。
“现在已经不是被兄弟背叛的事了，你还不明白么？如果顺王是那个人，他的目的是把你们置于死地，这是生死的问题！”寒意试图说服他，“我们有齐王荣王包括晋王的前车之鉴，你还在意什么被兄弟背叛的事？”
闻昭起身，来回走了几步，“你没有生长在皇家，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尔虞我诈。我们虽然有着一样的血脉，但是，我们生来就是敌人，生来就是要你死我活的。”
“对啊，所以你为什么不肯——”
“他不一样！他是我的兄弟，是从小一起相互扶持长大的，救过我的命的兄弟。在四面楚歌里，他是我和五哥最信任亲人。谁都可以在闻昭背后放冷箭，但他不会！”闻昭红着眼，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
寒意无奈地叹息，“所以说，这样才危险啊……”
“我不相信，他不会这样的。”闻昭大步走出去。
寒意想去拦下，但是没来得及。
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炫目的阳光。
她很担心，闻昭是不是直接去质问顺王了，如果顺王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他是不是就会信了。
那以后，这个事情还会有转机么？
寒意在门口慢慢蹲下来。
她忽然有些难过，眼泪慢慢淌下来。
自己是不是不该说出来呢？
她是不是就应该装聋作哑呢？
如果顺王真的是那个人也罢了，如果他不是，闻昭会怎么看自己呢？
一个撺掇是非的小人？
一个蠢笨的长舌妇？
寒意皱着眉头，闭起眼睛无声地哭泣。
她是真的喜欢上他了，不然也不会在这样的是非前面，还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了……
自己是不是错了啊？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帘子猛地被掀起，她躲闪不及，怔怔地抬起头。
“瑞王他——”
熟悉的声音在她抬脸的瞬间戛然而止。
寒意缓过神来，这才抹一把脸上的眼泪，轻咳一声，“淮南王……”
闻怀远站在门口进退维谷。
进去吧，她独自一个人，又哭成这样，这以后难免说不清楚。
走开吧，看着她又挺可怜的……
犹豫之间，闻怀远忽然放下帘子走了。
帐子里又恢复黯淡。
寒意低垂着头，正要回身去坐着。
帘子又被打开。
她回头，是闻怀远又折回来了。
他的身后，是桃枝。
“我还是觉得我们单独见面不大好。”他说着，坐下来。
寒意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王妃，这是怎么了？”桃枝见她脸上的泪痕，心疼地上前问道。
“大约是跟你们家王爷吵架了。”闻怀远挑了一个蜜饯放入口中，又嫌弃道，“太甜了。”
桃枝取来热水为寒意洗了脸。
“你忽然来做什么？”寒意这才想起问闻怀远的来意。
“我来找瑞王的。”
寒意努努嘴，“你也看到了，他不在。”
“你也不问是什么事？”闻怀远抬眼看着她。
“管他什么事呢……”寒意撇撇嘴。
“果然吵架了。”闻怀远笑。
寒意瞪他一眼，“幸灾乐祸……”
“皇帝不大行了。”闻怀远忽然道。
寒意拿着茶杯的手一抖，倾洒了不少茶水出来，还好已经不烫了。
桃枝忙拿了帕子擦拭。
“此话当真？他如今怎么样了？病得很重？”
“千真万确，我刚从大帐出来。”闻怀远风轻云淡，“只怕是遇刺吓到了。”
寒意看着他那洒脱的样子，“你倒是淡定。”
“反正皇位也不会给我。”闻怀远哼笑。
真有自知之明……
“所以，你来找闻昭，是皇帝在找他？”
闻怀远点头，“大约，是要把江山给他了……”
“啪”！
寒意猛地起身，手里的茶杯在地上炸开来，茶水飞溅，瓷片碎了一地。
闻怀远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你说什么？”寒意不敢置信。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你没听错。”闻怀远嘴角噙着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反应啊。”
寒意眼中满是震惊和慌乱。
她属实没想到，故事线已经偏到太平洋去了……
缓缓坐下，她还是难掩激动的情绪。
“闻昭他……去了吗？应该会答应吧……”
那是皇位啊，给谁谁会不答应呢？
可是，能预见的，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虽然结局很近了，但是，这短暂的时间里，又会发生什么呢？
寒意沉思着担忧着……
“没找到他。”闻怀远道，“人们都在找呢，但是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寒意的眉头轻皱，“就这么大的营地，怎么会找不到？”
“一个人如果不想被人找到，便有无数的办法逃掉。”闻怀远轻笑，“只怕，在瑞王的心里，这江山远没有美人重要吧。”
寒意不理会他的揶揄，“他怕是很快就会对我失去兴趣了。”
闻怀远喝茶的动作一顿，“哦？怎么了？这么严重？”
寒意抿抿嘴，摇头，“算了，没事。既然你是来找他的，他如今也不在，你还是快去找人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不急，魏王已经过去了。”闻怀远的手指摩挲着茶杯杯壁，“既然瑞王无意，那么就换个人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