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好是回门的时候了。
寒意并不知道这些礼数,都是闻昭在准备。
离开相国府几日,再度看到相府的大门,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寒温在门口迎接他们,“依衣,瞧什么呢,还不快进来。”
“嗯,好。”寒意应道。
相国和夫人在厅里等着。
见女儿和女婿恩爱相携,很是高兴欣慰,笑得眉眼舒展。
闻昭礼数周全,还带了厚礼。
行过礼敬过了茶,闻昭便和相国一起探讨国事去了。
寒意问着母亲房里说话。
“瑞王待你好么?”
“很好的,女儿并未受气。”寒意说着。
夫人也宽心了,“能看得出他是真心疼你的。我和你父亲,只你这一个女儿,恨不得为你摘星星月亮来哄你高兴,不想让你受一丁点的委屈。”
“女儿知道父母亲的苦心。”
相国夫人又道:“以我们的门第,嫁进皇家不是难事。但是你出生后,你父亲和我都怕皇家规矩多,你嫁去了要受委屈,这才跟你舅舅家结了亲。谁想,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
“母亲,我如今很好,您跟父亲也不要太为我担心了。你们要多注意身体啊。”
“嫁了人就是不一样了,懂事了。”相国夫人很是宽慰,“如今看着,你们夫妇是很好的。你也不要恃宠而骄,做妻子的,要多体谅夫君,要容忍妾室,对孩子们也要慈爱。”
“女儿明白了。”寒意道。
她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着,自己在这里最多还有一年时间了,怕是根本不会面临妾室和孩子的问题吧。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摆了家宴,连几个平日里不怎么露面的庶出哥哥也来了,寒意很是欢喜。
下午,眼看着要黄昏,夫人忙催他们走,说是走夜路不吉利,于是寒意和闻昭准备出发。
相国舍不得女儿,又不好挽留,只是板着脸,站在门口相送。
寒意望着华发染霜的二老,心里一阵难过。
“别伤心了,相府跟王府就隔着两道街,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便回来看看。我也不会拘着你的。”
寒意点点头。
“对了,你方才在席间,给了大哥什么?”闻昭问。
大哥?
寒意背上一凉。
好端端,怎么说起先太子来了?
她给他什么了?
见寒意发懵,闻昭笑了,“大哥,寒温。”
“哦,我哥哥呀。”寒意笑了,“我送了他两本话本子而已。”
“寒温喜欢看那个?”闻昭微怔,显然不相信。
他与寒温这么多年的朋友,从不知道寒温他还喜欢看那些个书。
寒意道:“也不是,我让他看的,”
闻昭很是同情寒温,“折腾我一个还不够,连亲哥哥都不放过。”
“什么嘛,我就是给他看看,解解闷而已啊。”寒意哭笑不得。
话说此时相府的远江阁里,寒温翻开自家妹妹给的话本子,皱起眉头,这字……好像不大对啊?
有的是他认识的,可有些就只剩偏旁和简单的笔画了。
这他怎么看得懂?
想起妹妹临走时说“围猎时见”,他就头大。
这么短的时间,他要怎么读懂这陌生文字所写的故事,再复述给她听呢?
分明就是为难人嘛。
而且,他发现,这些话本子显然是已经翻过多次的了。
照他对自己妹妹的了解,她若是不认识这些字是绝不会多次翻阅的,她更不可能去买旧的话本子,或者去借别人的。
所以他推测,这些东西定是她自己的,她早已看过多遍了——她看得懂这些字。
那么,她给他出这道难题,要么就是故意为难他,要么,就是想要测试什么。
考虑到她并不是那么迫切地想知道故事,他也就不急了。
“慢慢看呗……”寒温喃喃。
回门过后不到几日,便是围猎了。
寒意作为闻昭的家眷,自然也是需要陪同的。
衣服早已收拾了两大箱,里面不乏骑装。
“难道我也要去打猎不成?”寒意看着那几件自己根本没穿过的崭新的骑装被收入箱子,心里一慌。
难不成各家的王妃也是要校考骑射的?
她的骑术还是刚学的,射箭就别说了,根本不会,这可怎么办?
“想什么呢?”闻昭笑了,“我是想让你在闲暇时候也去骑骑马散散心。”
“哦。”寒意松了一口气。
“谁指望着你去打猎呢,瞧你弱柳扶风的,你拉得开弓吗?”闻昭嘲笑她。
寒意的倔脾气上来了,“谁拉不开弓了,我只是不会,说的我像肌无力一样。”
闻昭倒也没问“肌无力”是什么,反而是起了逗她的心思,“你说的,当真拉得开?走啊,去我书房去,我书房有父皇御赐的弓,你拉一个试试。”
“试就试,谁怕谁啊。”寒意“哼”一声,提起裙子往闻昭的书房去了。
闻昭笑着,紧随其后。
一推开门,寒意就看到了那张大弓。
这……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寒意暗自比较了一下,那张弓有半个她那么高。
不,比半个她还要多一些呢。
寒意心里发怵,但还是嘴硬道:“就是这个吗?我拉一个给你看。”
闻昭过去将弓取下来,交给她。
寒意接过,整个人都跟着往下一沉。
“可别闪了腰。”闻昭扶了她一把。
寒意用力举起弓,这才发现了问题。
她是两只手举着的,这还怎么拉啊?
于是她努力换了左手持弓,右手手指勾住弦一拉。
她欢呼,“我拉开了,我拉开了。”
闻昭轻笑,接过弓放在台子上,“这叫拉弓啊?我还以为你拨了下琴弦呢。”
“你……我告诉你闻昭,你别太过分啊……”寒意气鼓鼓。
那玩意那么重,她能单手拿起来就已经很不错了好吗。
“是是是,你最了不起了。”闻昭见她不开心了,忙去抱抱她,“我这不是在逗你嘛。”
寒意倒也不至于因为这个而生气,轻推他一下,“你这张弓,这么重,似乎很珍贵吧?”
闻昭点头,“应该是很珍贵的,这材料是很难得的。这弓还是当年我围猎第一,父皇赏我的。不过我后来才发现,这个就当个摆件来看看就好了,用起来是一点儿也不趁手。”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平日里也不用这个?”寒意发现了盲点。
闻昭还没反应过来,“嗯,不用,太重了。”
好家伙,他自己都嫌重的,竟然让她来拉?
寒意变了脸,“闻昭,你闲的是不是?你都觉得重,还让我拿?”
“夫人……我错了……”闻昭随手从架子上拿了自己日常用的弓箭给她,“你玩这个。”
“玩你个鬼啊……”寒意夺过那张精巧的弓,朝着闻昭就挥过去。
闻昭连忙躲出去。
于是,忙碌的下人们便看到他们家稳重自持的王爷,被新过门的王妃追着打。
人们都嘻笑着看热闹。
王妃活泼可爱,温柔有礼,对他们是很好的,所以王府的下人们都拿王妃当小孩子看待和宠着。
正闹着,魏王他们到了。
闻昭跑到魏王身后躲着,朝着寒意做鬼脸。
“好了,依衣不要闹了,马上要出发了。”魏王拦下寒意。
“姐夫,他欺负我。”寒意气呼呼地指控,“他让我去拉书房那张重得奇怪的弓,还说我拉得像是拨琴弦呢。”
魏王妃听后,掩唇一笑。
魏王也笑了,“这就是老七的不对,怎么能欺负依衣呢。那弓我们举得也困难。”
“就是。”寒意瞪着闻昭,“哼”一声,“你就是欺负人。”
闻昭哈哈笑着,“我不过说笑,她还真去举起来拉弓了。”
“姐夫你看他……”寒意气得跺脚。
“叫谁姐夫呢,你该随我一起叫五哥的。”闻昭笑道。
魏王无奈,“老七,别闹了。”
寒意嘟着嘴,走去魏王妃身边,“表姐……”
“好了,乖,我们该启程了。”魏王妃疼爱地抚一抚寒意的发髻,“走,上车吧。”
王妃说着,给魏王使眼色。
“好,让老七跟我一起走。”魏王道。
现在再把这小两口放到一起,还是会闹腾,不如暂时分开,一会儿,他们便都消停了。
正如魏王妃和魏王所想,这路才走了一半,休息的时候,闻昭便急急地去找寒意了。
“嫂嫂,我送你回五哥的车上吧,我自己的夫人,自己照顾便好。”闻昭站在车窗外。
魏王妃含笑,“不闹了?”
“不闹不闹。”闻昭保证。
“那就好。”魏王妃下了车去,“这几步的路,就别送我了,依衣她睡着了,你仔细看着,别让她受凉了。”
闻昭笑道:“多谢嫂嫂一路上照顾意意。”
“意意?”魏王妃一时没听懂。
“我管她叫‘意意’。”
魏王妃明白了,这是人家小夫妻的昵称呢,“哎呦呦……”
……
大家休息片刻,又继续赶路。
马车摇摇晃晃,寒意倒是睡得安稳。
闻昭看着她的睡颜,悄悄扬起嘴角。
她的手边,放着几本话本子,闻昭闲来无事拿起来看了看。
书页翻动间,密密麻麻的字晃着重影。
他感觉头晕,用力地闭眼休息一下,很快就好了。
他再去看那些字时,忽然觉得似曾相识。
就好像,很久之前,他曾经也看过哪里看过密密麻麻的简体字一般。
他好像曾经一字一句地斟酌,在字里行间寻找着什么……
带着期待,又羞赧的心情……
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呢?
他想不出。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
闻昭也没在意。
风从帘下钻入,吹拂起寒意的披帛。
闻昭怕她着凉,便坐在她身边,抬手遮在她面前,用袖子为她抵挡着春日这微寒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