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冲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他缩在墙角,迷迷糊糊地睡着。不多时总觉得眼前有个人影来回地晃动,对方带了些暖意的手覆在他额前,抽手脱离的那一瞬间猛地被疾冲握住。
“你醒了?!”
这声音好好听。
听到这句话,疾冲迷糊地睁开眼,视野里的身影与面容一片模糊。他眨眨眼,眼前的妙龄少女的面容才逐渐清晰起来。
马摘星一身浅绿色的衣裙,扎着少女的双尾发髻,正蹲在他跟前,关切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一会儿。
疾冲愣了半晌,开口问道:“你是谁?!”
他抓着人家的手腕半天都不肯松开,反而越来越用力。
马摘星挣扎了几下,都没有用。她拍拍疾冲的手背,“你抓疼我了。”
雪白的肌肤,绯红的脸颊,眼前的少女一脸的委屈。
疾冲这才松开了手,“抱歉。”
“我刚无意发现你,你受伤了,额头很烫。可曾吃药?我看你情况不大好,这里有两块点心,你先吃了?”
马摘星双手捧着点心递到他跟前,疾冲动了一下,只感觉左臂一阵剧痛,这才隐约记起来自己之前出任务,与人交手,虽然对方死了,但他也被砍了一刀,难得见血,眼下却身体不适起来。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常年都在江湖行踪,哪天死了也没人收尸。现在可怜兮兮躺在这里,倒被人拍醒来。
马摘星不懂他为何发笑,歪头打量他。
她之前就注意过了,疾冲的打扮很是不同,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长了出来,衣服虽然看着破烂但实则暗藏玄机,估计藏了不少兵器、暗器。他眉眼长得极好,高挺的鼻梁,衬托得棱角分明,瞧来也是十分俊朗的。
“姑娘,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居然敢蹲在这里?”疾冲坐起来一些,手里抓着点心,囫囵吃完。半真半假地问她。
马摘星蹲在他面前,双手抱着膝盖,不在意地说道:“我不怕,我家就在这里,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我大喊大叫几句,附近的百姓也是认得我的,这可是我的地盘。”
少女长得俏生生的,说起话来却带了些好玩的江湖味,疾冲对她的好感骤升。一个姑娘半路遇见一个受伤的人,没有马上报官而是关心他有没有吃药看大夫,还给他送吃的,可真是少见的好心人了。
“再说了,万一你要死在这儿也不好。我路过顺便叫你一声,管你好的坏的,生的熟的,若你是好人呢,就是路见不平顺手救你一把了。”
“如此的话,那劳烦姑娘带我去家客栈要个上房休息,再找个大夫给我看看如何?”疾冲从怀里摸出来一锭银子递给她。
两人处在城镇外的一处破庙,马摘星是出去采花时回来的路上见到他的,看疾冲独自一人瑟缩成一团,看来身体不适,这才上前询问。
马摘星点头答应,不过多时真叫了人来把他搀扶去了客栈,又叫了大夫,打点好了一切后还顺便找了店小二给他煎药、送药,安排得妥妥当当。
疾冲在客栈内休息了几日,身体已经复原。他身上大小伤痕挺多,这次中招纯粹是因为淋了场雨大意了。
他询问了一下店小二有关马摘星的事情,这才明白她是城主的女儿,还是郡主的身份,不由得咂舌,心说运气真好,半路还被一个郡主给捡了。
疾冲在城镇上溜达了一会儿,下馆子吃了顿饱的,又在街上买了两串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
走了一会儿路过一家茶楼,只听到里面人声鼎沸,说书先生的声音都被埋没在掌声与欢呼声中,疾冲瞟了两眼,却见到了马摘星的身影。她看得兴高采烈,很是开心地跟着鼓掌,叫好。
疾冲走上前,将一串糖葫芦递到她嘴边,马摘星吓了一跳转过脸来,惊喜地喊道:“是你!你好了?”
“对啊,生龙活虎,你看是也不是?”他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芦,“请你吃的。”
马摘星接了糖葫芦吃了一个,笑嘻嘻道:“救你一命就一串糖葫芦啊?那我岂不是亏大了?你也忒小气了。”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马摘星眼里可半点没有嫌弃的意思。从座位上起来,马摘星领着疾冲在奎州城镇走了一圈,给他介绍了许多有关城里的习俗风情一类。疾冲听得很是尽兴。
疾冲心想,不过见第二面,马摘星便真把他当成了朋友,真心实意,疾冲心里很是暖心,便道:“其实我是个赏金猎人,常年在外就是为了挣点银子。那日我是刚出完任务受了伤,这才躲在那里的。”
马摘星习惯性地歪头看他,摆出狡黠之色,故意道:“为何与我说这些?你不怕我偷偷报官啊。赏金猎人啊,那可是容易出事的哦。”
疾冲忍俊不禁,“你要是想的话早就报了。我只是觉得你如此对我,我若有隐瞒岂不也是过于小气了。”
“这还差不多。我叫马摘星,你呢?”
“疾冲。疾驰的疾,向前冲的冲。”
疾冲本意打算不日就要离开,但马摘星出言留他两日,说是要带他去吃自己最喜欢的那家店的菜肴,疾冲便点头答应。
这天晚上,疾冲正在房内睡觉,却突然听闻一阵诡异的骚动自远处而来,似乎有人成群结队地从屋顶而过。
他常年在外奔波,武功又高,察觉这样的动静是身为赏金猎人该有的本事。疾冲皱眉,便穿了衣服蒙了面从窗户一跃而出。
等他循着动静追过去,这才发觉他们的目标似乎是城主府。疾冲暗叫不好,运起轻功往前而去,就如一匹骏马,速度极快。
疾冲到了城主府跟前,便见眼前大火弥漫,屋内还有叫喊声和哀嚎声。
他循着动静跃入一间房内,便见马摘星举着匕首誓死抵抗,地上还躺着两人,毫无动静,已然死去。
在那人动手的一瞬,疾冲挥着短刀一跃而下,他出手极快,身影晃动,那人躲闪不及,被他一刀扎入脖颈之中,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倒地毙命。
“疾冲!我爹爹、娘亲,他、他们……”
马摘星见了疾冲,哭喊了一句,声音颤抖,全身战栗。眼前此情此景宛如噩梦一般,见了疾冲,马摘星已经完全支撑不下去,看着摇摇欲坠。
疾冲见此惨状心下一动,刚准备出声安抚,外面便有好几人往这边过来。兵器没入人的身体发出的声音,大火烧断梁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我带你走!”
低声说了一句,疾冲伸手将马摘星紧紧抱入怀中,又循着刚刚进来的地方跃了出去。
黑夜星辰之下,月光如洗。看似平静的夜晚,一场杀戮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快。
疾冲与马摘星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了城镇之中。
疾冲带着马摘星逃出去很远,直到进了山林之中才停下来。
马摘星伏在他怀中低声哭泣,疾冲拍拍她的肩膀,“暂时安全了,你休息一下……”他的声音很是低沉,想来马摘星突然遭此变故,难以缓和下来。
她抬起脑袋,满脸都是泪水,惊魂未定又是难过,眼前父亲母亲惨死的情景历历在目,她压低着声音不停地抽噎,疾冲心疼地看着她。
“摘星,你别怕,我在这里……”
疾冲抬手拍拍她的肩膀,马摘星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眼眶通红,“爹爹是个好人,他一向与人待人很好的,为何,为何会这样……那群人冲进来,见人就杀……四处有人哭喊。我躲在房里,听到他们的惨叫声……呜呜……”
她再也描述不下去,双手捂着嘴巴,眼泪不停地流下。
今夜之前,她还是那个美丽动人、心地善良,人人称羡的马摘星,可短短几个时辰,家中巨变,全家惨死,就剩她一人。
饶是疾冲见过无数世间惨事,或是有人为恶,可眼前的少女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个不经世事满怀善心的人。亲眼目睹这样的遭遇降临在这么美好的一个人的身上,疾冲也是无法忍受,心中悲怆又跟着难过。
不知为何,马摘星此时的脸颊越来越红,没来由地突然喘不过气似的,马摘星张嘴呼吸了几下,只感觉到脑内一阵刺痛,突然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
“摘星!”
疾冲伸手将她抱入怀中,这才察觉到她的异样。
这个体温,这个脸色,还有唇色……她中毒了?!!!
疾冲大惊失色,伸手给马摘星搭脉,她脉象紊乱,嘴唇乌紫,脸色显露出不正常的红,已然是中毒的迹象。
疾冲将她抱入怀中,只能暂时动用自身功力替她压制毒性。
她究竟什么时候中毒?那群人究竟是怎么动的手?已经不得而知。
疾冲解了披风裹住马摘星瘦弱的身体,将她打横抱起来,疾冲慢慢地走出山林。昏迷过去的马摘星仍然不停地喊着爹爹和娘亲,忍不住的哽咽,泪水打湿了疾冲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