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发现了我的注视,回过头来冲我笑了笑。
我隐约觉得她的面孔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我回之一笑,又看了她一眼,犹豫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女人愣了一下,继而微笑着看我,并不说话。
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再次说道:“我总觉得你很熟悉,也可能是我梦里见过你吧。”我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
女人笑容不变,好像成了一座雕像一样。
在月色和夜色笼罩之下,一个有着人身鱼尾的女人静静地看着你,只是微笑,你作何感想?反正我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站起身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冲女人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女人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能说说,你在哪里见过我吗?”
我有些讶然地看着女人,“我,我也不记得了,可能我认错人了吧。”
女人的鱼尾渐渐地变做了洁白无瑕的双腿,她穿着泳衣,大腿结实曲线美好。
“拜托了,请你仔细地想想吧,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回忆。”女人也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点哀求,猝然欲泣的感觉。
月光下她的双眼闪烁不停,蕴藏了一片大海。
我皱眉思索了一阵,但是无数张面孔从我脑海里掠过,没有一张和眼前的女人重合相似。
我只好摇了摇头,有些愧疚地看着女人:“我,抱歉,我真的忘记了。”
女人眼里的光芒瞬间暗淡了下去,她有些闷闷不乐地说:“那好吧。”她低头撇了一下嘴,再抬头时脸上重新挂了淡然优雅的微笑,“没关系,等你想起来了请来找我,我住在十二楼。”
我听了她前半句话,欣然点头,但是她最后一句话话音刚落,我就徒然变了脸色。
十二楼有一个露天篮球场还有一些游戏室和虚拟体验馆,根本没有住人的地方。
“你……”
我还想说些什么,那女人怔了一下又笑着说:“抱歉,看我这个记性,是九楼,”女人说着突然蹙眉,“哎?是哪间房来着?”
她看起来不但忘记了自己的房间号,我想她可能连怎么走到九楼也忘记了。
间歇性失忆症?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个名词。
女人想了一阵实在是想不起来的样子,烦躁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这个记性,唉。”
“你是间接性失忆吗?”我问女人。
女人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惊讶我的询问似的,她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她顿了顿说道,“你听说过鱼的传说吗”
“什么鱼?什么传说?”我不解。
女人看着壮阔的大海,海浪声声不息,她脸上泛起淡淡忧伤,“听说一条鱼只有七秒记忆,可是我还听人说,一个人如果厌倦了做人,那么他首先会想到成为一只鹰、或者成为一条鱼、鹰在天空中无拘无束的飞翔,鱼在海水中自由自在的游行,它们的生命是欢快的、烂漫的。
鱼儿自由自在的游,可是它们只有七秒记忆,它们来不及谈一场恋爱,它们来不及记住一处风景,它们认不出自己的母亲,那么它们除了自由自在还剩下些什么?鱼儿的生命并非自由自在,它们的一生更像是一场盲目旅行,直到自己突然间死去的那一刻。
上天让每一条鱼只有七秒记忆,那绝对是一种恩赐,因为鱼是不需要家的,随波逐流随时死去,没有烦恼没有牵挂。”
“这怎么会是一种恩赐?”我疑惑,记忆如此短暂,你甚至不会记得,刚刚自己是在干什么,你记不得自己爱过谁恨过谁,这样子缺失的记忆,就像是不完整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女人见我一脸不认同,她轻轻一笑,指了指海面,“你看。”
深夜的海上,喧嚣殆尽,月光融入海洋,时不时有几只欢快的鱼儿跳出海面,望一望星辰大海,又沉入水中。
“怎么?”
海面与平常无异,只不过有了些生命的迹象。
女人一跃而下,扑通一声溅起水花朵朵,一阵亮光在海面底下模糊闪过,女人在海中重新变成了人鱼。
她用自己的尾巴在海水里点满蓝色的光芒,顷刻间一整片海,在我目光所及之处,全部是透明而闪亮的蓝色光芒。我看见海水中到处是陷阱,比如一整张密密麻麻小孔的巨网、围成一片的粘性丝网、漏斗状的长网、会触电的小柱形白灯、六边形网圈、扇形网篓、大片网勾等等,这些深藏在海水里的装备,就像看得见的一个个无边黑洞,诱使鱼儿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除这些之外,在灯光中我看见许多大鱼在吃着小鱼,小鱼在吃着虾米。
现在你知道为何鱼只有七秒记忆了吧?女人从水面浮起来,有些哀怨。
她的头发全部都被打湿了,紧紧地贴在头皮上,她将头发向后甩,露出了她精致妖艳的眉眼,月光之下,她的眼神特别的潮湿清冷。
“因为每一只鱼的生命都是没有任何保障的,也许前一秒喜上眉梢,下一秒都会葬死他手,所以每一只鱼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东西,它们只需要一点海水。”
“如果一只鱼有了长久的记忆,瞧着自己认识的鱼一只只死在人的陷阱里面,它的心里会积满多少怨恨?如果一只鱼有了长久的记忆,那么当它的爱人被人类的网困住的时候,它只能一旁看着,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会有多么绝望?如果一条鱼能够有长久的记忆,它们为了理想在深爱里筑起家园,可是一夕间家破人亡,它们该如何回忆?所以啊,其实只有七秒钟的记忆是非常幸福的。”
女人怆然涕泪,她抬手捂住了脸,自己觉得自己失态了,便转过了身去,她的脖颈弯曲成一个美妙的弧度。
“你,”我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你不要那么悲观,你作为人类,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