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是人类?”女人突然回过头来,有些愤怒地看着我,“我不是人类!我是鱼!”
我想了想,大概人鱼也算是鱼吧。“对对对你是人类,人和鱼的结合体!”我敷衍地点了点头。
“不是不是!”女人突然尖叫起来,将海面打出一片又一片的小水花,她看起来非常的悲伤绝望,我不是人,我是鱼!你能听懂吗?我是鱼!
“你……”我直觉女人说的鱼和我说的人鱼应该不是同一个概念,“你什么意思?你不是人鱼吗?”
女人悲切地摇了摇头,“不是,我本身就是一条鱼,我是后来才变成人鱼的。”
我被她的话震惊,“你是鱼精?”
但是我转念一想,如果是鱼精的话那不应该还是一条鱼吗?女人又为什么是半人半鱼的模样了?
女人破涕而笑,嗔怒地看了我一眼,她摇了摇头,“我不是鱼精,说起来有点复杂,其实我是被强行变成了人鱼的。他们把人类的记忆灌输在我的脑海里,然后我就变成了一条人鱼。”
“你想听我的故事吗?”女人看着我的眼睛,我感觉她一眼望进了我的心里。
我点了点头。
“我出生在一个海峡深处,从我出生开始,我想我就很喜欢在海里四处地游。
不停地游,不停地游,动作也变得轻盈,身形也舒展了。我喜欢被水包围的感觉,与水融合的感觉是柔合的。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水里就这样游着游着,是一种没有压力,没有焦虑,轻松的感觉。感觉自己已离开了肉身,灵魂在飞舞。我忘却了世间的纷纷扰扰。
在水里,我是快乐的,我能感觉自己是灵动优美的。
每到黄昏,窗外的阳光透过水面照射到水底,泛着粼粼的波光。这时,我更是一条欢快的鱼儿了
我在幽暗的大海深处遨游。我有圆鼓鼓的蓝色眼睛,额前正中长着一条细灰色的触手,尾端却变成一个小小的圆球,不停地挥洒着淡紫色的幽光,背脊两侧披满了金鳞,腹部覆以黑色,光滑无比。
我在深海处自由欢腾,我像是提着灯笼进入黑暗寂静的荒凉古城。
我在深邃的海底滑翔,眼前的一切如此真实而清晰。我在纵横千里的海沟前停下。它如同荒古的怪兽,张开巨大的嘴不动声色地吞吐呼吸。海沟的最深处已是深沉纯粹的黑暗,寸光不能进,这里有古老星球最隐秘的核心秘密。
我凝视海沟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一头扎进海沟,向下潜去。
海水越趋冰冷,身负的压力越来越大,到了后来海水竟变得晦涩粘稠,下潜欲发困难。触手上的淡淡的光将我笼罩,在这无边神秘的黑暗里,渺小如同曦微的萤火。
我明白,我的行动开始让古老的星球意志不安起来。
水中的氧分子欲发稀少,我精疲力尽,触手无风摇曳,黯淡无光,几愈熄灭。望着脚下似乎没有尽头的海沟,我叹一口气,该回去了,它不会让我知道秘密的。
我开始调头向上游去,不知过了多久,我惊骇地发现,回去的道路似乎也变得无穷无尽,本来这么长时间早该游出去了。
突然间,我看见海水里浮现出了许多人类的灵魂,他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那模样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一样。
战火纷扰,沉尸千万,受苦受累的全是一些小人物。那些鬼魂极其狰狞地看着我。
我开始害怕,用尽全力地朝着海面游去,试图逃脱这些灵魂。
然而他们一见到我,就冲我飞快地飘过来,海里的阻力对他们来说好像不存在一样,我很害怕,拼命地游,拼命地游。
我看到了阳光照在海面上,海水折射下来的光,我以为我要逃出去了,只要我游到有阳光的地方,那些鬼魂就不敢对我怎么样。
可是我错了,就算我逃到了海面上,我被一张黑色的细密的网一下子捕了起来,我根本不可能逃开……”
女人脸上泪水涟涟,那些闲塞的眼泪如珍珠一样,滚滚落下,砸在水面上,顿时荡漾起了一道道的波纹。
“他们把我抓起来,把我关在装在一个透明的罐子里,我被禁锢在一方天地中。我肩负着被观赏的责任,承受着人们的各种各样的目光,也没办法逃出这一方养我的地方。
有多少次午夜梦回,在水中惊醒,分不清是自己的泪还是周围的水。
可幸又可恨的是,装着我的是一个透明的容器,我可以看见外面的美好世界,但也更加向往出逃。于是,我常常让灵魂出走,漂浮在上空俯瞰整个世界,一遍一遍,看不尽世间的斑斓,也看不尽夹杂在其中的荒芜。
尽管如此,灵魂是没有五官的感知能力的,所以我渴望躯体可以和灵魂一样走到更远的远方,我想更真实地感受自己是真实的存在。
然而,现实,现实地告诉我,你还不会飞,你的能力还承载不了你的梦想;而我在多次挣扎和犹豫中,逐渐将胸中的热情一点点熄灭,心离梦想越来越远,远到我怀疑自己是否就应该这样一直到老,不,不必到老,我甚至不准备活到老,那样太久了。我知道生命很短,青春更短,但我确实不希望老来的时光过得太久,我不愿意拖累别人,也不愿意活的这样平庸。
只是,人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可以无忧无虑地活下去;但人们没有告诉我,我以为我忘记了我的梦想,但总是在深夜里和内心深处的灵魂相遇,交谈中几欲哭泣,那些关于梦想的激情汹涌而来,让我头疼欲裂。
然后,醒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竟红了眼眶,肿肿的还能卖萌。既然我记不得原因,于是,我逗着自己笑着,又开始了重复的日子。
我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像是在地狱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我感觉自己身上不再光鲜亮丽,之前自由美好已经离我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