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捆住手脚扔在水泥地板上,眼前的一切很眼熟,未经装修的毛坯房,简陋的小床……还有床上躺着的那只矿泉水瓶,那是上次我和顾岳源来的时候扔在这里的。
上次来这里,我在床上做了个美梦,现在来,却是在真实地经历一场噩梦。
我被绑架了。
绑架我的人就坐在床上,眼神阴鸷地看着我,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比起上次我见他时,他憔悴了很多,吸毒的恶果在强制戒毒后显现出来,两颊凹陷,骨骼畸形,眼睛里透着一股神经质,是陈熙。
我动了一动,他开口:“付小姐,好久不见。”
粗粝的麻绳磨的我手腕火辣辣的疼,我问他:“为什么?我和你无冤无仇。”
他惨淡一笑:“是啊,无冤无仇,付小姐你放心,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想要钱。”
他一脸的凄然:“我现在像条丧家之犬,出来后,公司和我解约了,签过责任合同的剧组和广告公司都找我要赔偿,我接不到新的工作,把所有的积蓄都赔上了依旧是不够,偏偏我的儿子又得了重病,医生说必须要尽快动手术,否则他就完了。我想来想去,只好铤而走险,你别怪我。”
我无奈:“那你绑架我有什么用?我又没有钱。”
他打断我:“你没有,顾先生有。”
我哭笑不得:“如果你有关注就该知道,我和顾岳源现在已经分手了。”
他摇头:“我这些天一直在跟踪你,然后我发现了顾先生也在跟踪你,我刚刚还看到你和顾先生的父亲见面,他们不会不管你的,我已经给顾先生打电话了,告诉他让他不要声张,自己带钱来这儿,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他答应了。”
我有点绝望,这地方荒郊野外的,周围也没什么建筑,掩蔽都不好掩蔽,顾岳源的朋友到底抽什么疯,把房子建在这里!
他没有再说话,坐在那张简陋的床上,盯着手机一语不发。
过了不知多久,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我一眼,我的心提起来,是顾岳源,肯定是顾岳源。
果然,陈熙朝我走了过来:“他要听你说话。”
他把手机放到我耳边,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不要怕,我现在就去救你。”
我喉头一哽,轻轻地嗯了一声。
陈熙挂断了电话。
他重新走回到床边坐下,看着我,突然笑了,我莫名其妙,他问我:“我很奇怪,你们为什么会分手?”
尽管情势危急,但我还是想对他说一句,大哥,麻烦做绑匪就有绑匪的专业素养,八卦什么的就不要关心了好吗?
但是这话说出来实在不合时宜,所以我选择闭嘴。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对大哼说,因为顾岳源骗我,所以让我对他心生动摇,大哼说这不是真正原因,他说的没错,我也是直到现在才彻底想明白,或许正如沈辰所说,唯有死者所向披靡无往不利。苏黎世因为我而死——不管这其中的关系有多曲折,但毕竟与我有关,而顾岳源却多多少少和苏黎世的死亡有了牵扯。我对死去的苏黎世心怀愧疚,并且把这种愧疚部分迁怒于顾岳源,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这对顾岳源来说并不公平,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见我不说话,陈熙转移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偏偏选的是你吗?”
我摇头,他局促一笑:“说出来你肯定会觉得我不要脸,因为我知道,你和顾先生都是好人,我看得出来,你们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那一种人。我抱着侥幸,我想,我因为无奈出此下策,只想要钱,没想伤人,或许,我是说或许,你们能体谅我,不会报警。”
我几乎要吐血,事到如今,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是包子就别怕狗惦记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突然发现,陈熙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他的目光有些涣散,脸上肌肉时不时不自觉地抽动着,整个人也变的有些坐立不安。
我暗暗叫糟,他毒瘾发作了!
瘾君子在毒瘾发作时是富有攻击性的,我忍不住往墙角靠了靠,陈熙发现了我的动作,他打着哈欠流着泪宽慰我:“付小姐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顾先生信守承诺不带警察来。我还有儿子,不想因为绑架坐牢,我老婆死得早,我儿子只有我了,我也不想的,我被逼的,只要你们不报警……”
他已经开始语无伦次,整个人涕泪交加,我看着更觉恐惧,到这种地步,他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吗?
陈熙一边时不时地抽搐着一边流着眼泪忏悔,忏悔不该那年为了讨好某投资人而接过他递来的烟从此染上毒瘾,忏悔没有及时戒断,突然间他又面目狰狞怨天怨地起来,恨当初举报和抓捕他的警察,恨广电不给他重新做人的机会,怨观众薄情寡性制片方唯利是图一听说他吸毒就弃他而去……
我听的满心槽点不知该从何吐起,若你自己没有欲望,谁能左右你的手去接下那支烟?大学有同学父亲曾是缉毒警,因抓捕毒贩而身亡,谁又给他一次重生机会?制片方如顾岳源和我,因他违法而几乎破产,这些又该由谁来赔?
怕激怒他,我只缩在墙角,默然不语。
哭够了骂够了,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焦躁地走来走去,我这才发现,他的身后放着凶器——一把刀,我心惊胆战,只好在心里默默祈祷,他还能控制住自己,还尚存些许理智。
楼下突然传来动静,陈熙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他拿起刀跑下楼去,我看着他手里的刀闪烁寒光,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
过了一会儿他跑了上来,满脸的亢奋:“顾先生来了。”
他抓起我挡在前面,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嘴里念念叨叨:“他来了,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谁也别声张,这样你们好了,我儿子也好了……”
他把我推到楼梯口,我瞪大眼睛看着楼梯,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我鼻腔一酸,几乎流下泪来。
顾岳源手里提着一个箱子,走到楼梯旁,他仰起头看我:“家好,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陈熙嘿嘿一笑:“顾先生,你没有报警吧。”
顾岳源摇摇头,打开了箱子,陈熙满意地说:“你走上来,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那刀就架在我的脖子上,冰冷冷的,陈熙的手控制不住的在抖,我感觉到一丝疼,或许那刀锋已经划破了我皮肤,我不敢扭头看,只屏住呼吸盯着顾岳源,他一步步走上来,站到第三阶楼梯上,一手把箱子递过来,一手去抓我的手臂。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警笛声,我脑袋里嗡的一响,顾岳源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听到警笛声,毒瘾发作的陈熙彻底崩溃,他一把抓过箱子却没有松开我的手,撕裂地尖叫了一声,举起刀朝我扎了过来。
我傻呆呆看着刀光,整个人浑身血液似已凝固,直到顾岳源猛地大力一扯把我拉过来,我一个站立不稳,整个人滚下了楼梯,摔的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浑身酸疼,挣扎着爬起来,却只看到,陈熙手里的刀没入了顾岳源的小腹。
我一声尖叫,陈熙拔出了刀,顾岳源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提线的悬丝傀儡,从楼梯上跌了下来,我爬过去,抱住滚落下来的他,他的伤口往外汩汩冒着血,染红了白色的衬衫,整个人脸色灰败,我握着他的手,浑身颤抖如枯叶,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他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却依旧看着我,沉重缓慢地抬起手臂,手指轻轻地擦过我的脖子。
然后他的手重重地垂了下去,砸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群真枪实弹的警察踢开门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