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故意晚归的意图是不是被我妈察觉到了——文艺工作者本来就心思敏感细腻,在上海待了一个多星期后,她提出来要回老家,说是不喜欢上海的环境,剧本进展的不顺利。
她离开上海前一天,我在上海的朋友们恰好都有空,于是集体为她践行。
顾岳源、沈辰、浣浣、宋谨……甚至连骆驿都来了。
作为付星荏的学生,骆驿对我妈这个下堂糟糠倒是尊敬有加,因为沈辰的缘故,原本我没有打算请他,但是没想到我们预订的酒店那天他也在,他还算给我面子,没有当场和沈辰打起来,只是装作谁也不认识谁。
一顿饭就这样心怀鬼胎不咸不淡地吃着,除了浣浣时不时耍宝,讲点八卦调节下气氛,连顾岳源都因为骆驿的突然闯入而谨慎地尽量保持沉默,只是不忘在筷子上给我妈献殷勤。
突然间骆驿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抱歉地一笑,站起身来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我攥着筷子的手忍不住紧了一紧,骆驿坐在我和我妈之间,我看到了手机屏幕,估计她也看到了。
来电话的人是,付老师,付星荏。
我悄悄看了一眼我妈,她的脸色倒还平静,但攥了筷子的手出卖了她,一时间有点心酸,我没来得及细想,伸手挽住顾岳源的小手臂:“妈,有空我和顾岳源去老家看你。”
顾岳源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浣浣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沈辰得意地看了我一眼,宋谨情绪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我硬着头皮,终于等来我妈回魂后欣慰的一眼,我长舒一口气,刚想撒开顾岳源的手,却被他反手捉住,十指紧扣:“阿姨,我和家好有空就会去看你的。”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干燥温暖,我略微挣了一挣,没挣脱,只好小声跟他说:“你握着我手我怎么吃饭?”
他笑眯眯的:“我夹给你啊。”
说话间从盘子里夹了一只虾递到我嘴边,我妈看到,笑了一笑,浣浣做一个呕吐的表情:“秀恩爱分得快。”
虾停在嘴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我尴尬的要命,一转眼看到宋谨正眼神复杂地看着我,连忙站起身来:“我要去洗手间。”
我一个人在洗手间里匿了大半天,琢磨着刚才的事情,很显然顾岳源是故意做戏,而且不是做给我妈看的,他可并不是一个肉麻的人,互相讽刺才是我们相处的日常,他更不会刻意在长辈面前表现肉麻,那么,嫌疑观众就只有宋谨了,估计他看出点什么了。
难道宋谨的伪装这么容易被察觉?可笑我竟然稀里糊涂了这么多年,大概是宋谨平时在我面前做戏做得太圆满,他和白鹭一向是我朋友圈里相敬如宾的典范,对白鹭可谓体贴周到关怀备至,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小纪念日乃至白鹭父母的生日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白鹭又是这么一个我见犹怜的女神级人物,我一个小小谐星,哪敢大着铜盆脸思想宋谨不爱飞天爱乐俑?
看看手表,已经进来一刻钟了,再待下去恐怕小伙伴们会进来找人,我只好洗把脸走出去。
结果迎面就遇上宋谨,打从丽江回来在餐厅的那次见面后,我和他还没有单独再见过面,就连这次,都是因为他也是小江城人,我妈来之前,宋阿姨托付我妈替他看看宋谨。乍一相遇有点尴尬,片刻沉默后宋谨淡淡一笑:“什么时候和骆驿分的手?”
我如实相告:“从丽江回来的那天。”
他若有所思:“哦,那天我们见过面。”
我不知该如何回话,白鹭在我这儿戳破了那层窗户纸,但是在宋谨那里呢?情况未明,他如今是依旧认为心怀鬼胎的只有他自己,还是已经知道我们彼此都心怀鬼胎?真叫人犯难。
到底还是他先开口:“和顾先生怎么认识的?”
我长舒一口气:“在丽江认识的,他救了我和浣浣。”
我没有再多说,宋谨也没有再多问,他只是点点头:“挺好的,我看他人很好。你快回去吧,他在等你。”
我如释重负,急匆匆离开,走到拐弯处的时候忍不住回了一下头,走廊尽头空荡荡,只有花瓶寂寞地站在那里。
回到桌子前才发现沈辰不见了,浣浣说沈辰有事先走了,过了一会宋谨回来了,饭已经吃得差不多该散伙了,顾岳源喊服务生买单,宋谨浣浣分头回家,我妈也说她自己回去收拾行李,让我和顾岳源一起去散个步消化一下。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顾岳源锐利的眼睛一眯:“刚才那个,是你初恋?”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否认:“宋谨是我同乡,他的初恋是你表弟的老婆。”
顾岳源讶异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但依旧头脑清醒挑捡我话里的漏洞:“他的初恋是白鹭,这不代表你的初恋不是他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什么的。”
我打断他的话:“你放心,我的初恋有生之年绝对不会出现在你眼前。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