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岳明薇对家秋云说:“你看那个人,桃花眼薄嘴唇,一看就薄情寡性。”
家秋云顺着岳明薇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年轻男人在导演的专属椅子上坐着,如岳明薇所说,他有一张薄情的唇和一双风流的眼,可是他又风度翩翩的那么好看,盛夏的阳光很烈,和风一起穿过树梢,摇落了一地的碎金色,二十五岁的家秋云心里突然闯进了一只小梅花鹿,东跑西撞,那么活泼。
她放下手里的冰激凌,拍拍手,对岳明薇说:“看我的。”
她径直走向那树下的年轻男人:“嗨。”
那人看了她一眼,满脸轻微的惊诧神色,家秋云鼓起勇气:“你好,我叫家秋云,中文系在读研究生,是这部戏编剧的学生,今年22岁。”
男人拧了拧眉头,依旧是不解,家秋云继续说下去:“我和我的朋友打了一个赌,她说,你一脸薄情相,但是我说未必。谁胜谁负,希望你能帮我们做个裁决。”
男人脸上露出一点微笑:“怎么帮你们?”
家秋云的脸迅速红了一红:“和我谈恋爱,如果最后我们没有分手,那就是我赢了。”
……
岳明薇问家秋云:“你看那个人怎么样?”
岳明薇所说的那个人,有一张英俊刚毅的面孔,眉毛浓黑如剑,气势如山,家秋云点评道:“一身正气,应该是个好人,衣着考究,经济应该不错。只是气势压人,恐怕性格霸道,不好相与。”
岳明薇眉头微蹙,不认可地轻轻嘟囔:“气势强不一定就霸道啊,性格上的事情哪里是看脸的……”
家秋云斜睨着眼睛看她:“之前是谁看付星荏桃花眼就判定人家薄情?”
岳明薇语塞,借机转移话题:“你和付星荏怎么样了?”
家秋云的脸上腾起愁云:“我还在追,你和这个姓顾的到底怎么回事?”
岳明薇叹一口气,眼睛里却有欢喜:“他在追求我,我在犹豫。”
……
午后的美术教室,和风静静,这是一堂人物裸体速写课,模特一出现,美术系在读生付星荏就被吓了一跳,年轻的女模特一手紧握着浴巾的一角,眨着无辜的眼睛和满教室的人大眼瞪小眼,而当和付星荏对视时,她的表情里却带着恶作剧的神采。
老师再次催促女模特脱衣,付星荏突然起身大步走到模特身边,拉住她的手腕一阵旋风似的刮出了教室。
外面秋凉,女模特家秋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付星荏黑着脸脱下外套扔给她:“你搞什么鬼?”
家秋云嬉皮笑脸:“为艺术献身。”
付星荏恶声恶气:“为艺术献身,不如为我献身。”
家秋云愣住了,傻呆呆地看着他:“什么?”
付星荏盯着她,一时间没有说话,家秋云只裹着一条浴巾,年轻的女孩子有洁白如羊脂的肌肤,肩头圆圆手臂细细,紧捏着浴巾和不合身的男士外套在凉风里瑟瑟发抖,大眼睛眨呀眨,非常动人,他轻轻咳了咳:“我是说,我同意和你交往一下。”
家秋云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在她发愣的当口,付星荏已经宣布完七项纪律八大注意:“提前说明白,我是个相信一见钟情的人,而你不是我的一见钟情,我现在对你也没有那么喜欢,或许哪天,或许就明天,我就会对你说我们分手吧,所以你不要太抱期待。当然我是不会劈腿的,如果哪天我遇到了一见钟情的对象,想要结婚了,我会先和你摊牌,然后再开始新的恋爱。你如果觉得可以接受,那就点点头,我们从现在开始交往,如果不可以,那你就转身走。”
家秋云还是没有动,付星荏觉得有些羞恼,他拔腿转身想走,却看到一串眼泪从家秋云的眼窝里滚落下来,那女孩子一边落泪一边拼命点头,回答着他:“yes,I do。”
……
剧组杀青,庆功宴上,家秋云和岳明薇偷偷溜出来,坐在酒店的台阶上,月凉如水繁星满天,岳明薇的脸上带着微微笑:“我要结婚了。”
家秋云惊讶:“和那个人?”
岳明薇点点头:“祝福我吧,我曾经说过,你的付星荏看上去薄情寡性,你也曾经说过,老顾看上去专横跋扈,希望当时间再过十年,我们都能对彼此说,当年你错了。“
明天就是付星荏的生日了,这是在一起的第十年,早晨醒过来时,家秋云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岳明薇。
娱乐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十年里,家秋云依旧在做编剧,岳明薇也依旧在做演员,但他们却并没有什么交集,八年前家秋云和付星荏一起搬到了小江城,从那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最初还有电话联系,后来越来越忙,就连电话也不再有。
但今天她莫名想起故人,十年前的明日,付星荏的生日,同时也是剧组杀青的日子,彼时他们都还青春年少,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坐在星空下——那时的星空也还明净年轻。
岳明薇说,希望当时间再过十年,我们都能对彼此说,当年你错了。
岳明薇如今过的怎样?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至今没有得到一纸婚书的保障,尽管女儿家好都已经八岁了。
多讽刺,他为女儿取名家好,但他们的家却是并不具备法律意义的,随时可以拆分的玩具。十年来付星荏没有别的女人,但他也从不提结婚,想到这里,家秋云不禁有些沮丧忐忑。
付星荏还在睡,家秋云转过脸去看他,十年了,他们都三十多岁了,时光没有折损他的英俊,反而更添成熟底蕴,家秋云对他的迷恋十年如一日,她伸出手去想要摸摸他明晰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手腕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截住,那只手轻轻捏着她的腕子,没有睁眼,只是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问:”你这么花痴,让我很苦恼。“
家秋云的心猛地一跳,十年来总是这样,每当他说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她总要胡思乱想,担心他下一句就要提分手。
付星荏轻轻笑:”你这么花痴,要是我离开你,你可怎么办?“
家秋云的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流下来,却听到那闭着眼睛的英俊枕边人继续说道:”看来我也只好负责到底,让你赢了那个赌约。“
家秋云的眼泪这下真的流下来了。
付星荏伸出另一只手,搂住家秋云的肩膀,让她靠向自己,他依旧没有睁眼睛:”天还早,再睡一会儿,睡醒了带上户口本身份证,我们去趟民政局。回来后给岳明薇打个电话,说我们夫妻俩明天去上海看她。“
……
接到家秋云电话的时候,岳明薇正在看即将拍摄的下部戏的剧本,这是部文艺电影,岳明薇在里面演一个80年代话剧女演员,涉及姐弟恋,尺度稍大,一开始顾方舟并不乐意岳明薇演这种戏,但岳明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撒娇装恼手段用尽后,顾方舟还是勉强点了头。
听完电话,岳明薇转过头去,凝视正坐在沙发上翻报纸的顾方舟,一晃十年,顾方舟将业务范围拓展到地产,人人在背后喊他大亨,他依旧如初见时那样英武,看上去刚硬果敢说一不二,十年前她嫁给他的时候曾经有过犹豫,顾方舟像一阵龙卷风裹挟一切,她担心她的生命一旦被他入侵,从此只好逐流随风……但是,普通人又怎么能抗拒龙卷风的吸引力?
好在,这阵龙卷风肯温柔些,为了她把脚步轻轻放。
岳明薇擦一擦眼角渗出的泪,带上微笑,走过去用手臂圈住顾方舟的肩膀:“有老朋友要来看我们,明天我们带着岳源一起出去,哦对了,他们有个女儿,比岳源小四岁,今年三岁了,叫家好……”
2、
大学报道这一天气温足有三十七度,骆驿从北方来,从未经历过南方湿暑天的北方少年,一下车就立刻感觉到像是被扔进了蒸笼,水汽噗噗往上蒸,热气轰轰往下盖。考上大学,他逞强没让父母哥哥送,一个人拉着一只行李箱提着一只行李背上还背着一只双肩包,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担忧下一秒就要控制不住扑街。
候车的时候他睡死过去了,等到醒来那列开往南方的火车已经发动,无奈只好换车,就这样延误了报道,等他双脚踩上上海火车站的地面,来车站接新生的校车早已经走了,于是他只好一个人坐公车去学校,因此也没有人帮他拎行李带他去报道,一切只好自己来。
这学校好大,像迷宫一样,骆驿走的晕头转向口干舌燥,耷拉着头迷迷糊糊转弯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声尖叫,然后整个人就扑在了地上。
晕过去之前他费力地抬起头,视线是一片火红的裙裾和一双雪白细细的脚踝。
醒过来时太阳正在下山,骆驿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这应当是学校医务室,白色的床单散发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坐起身来,一个红色连衣裙的姑娘正背对着他坐在床位看书。
那姑娘有细细的手臂和细细的腰肢,天气热,她把头发随意盘了起来,露出细细的脖颈,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照在她的半边身子上,在光线里的那片脖颈,上面金色绒毛分明,骆驿屏住呼吸没有做声,直到女孩子自己发现了盯在背后的目光,她转过头,有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微微抬着下巴,看上去高傲又泼辣:“你醒啦?”
那红色连衣裙的姑娘叫沈星,真巧,她是骆驿的直系师姐。
这女孩子在学校里是风云人物,一个姑娘,长得美又有才华,一张玫瑰的脸却有一副辣椒的性格,不由得人不关注她。
但是名字在口口相传间难免沾上水汽生了锈,沈星的名声并不好,女孩子们讨厌她,男孩子们背地里交谈起来也有点轻侮她,骆驿跟师兄们一起吃饭时遇到沈星,简单打了个招呼,饭桌上师兄便带着点暧昧的笑容假装劝诫他:“学弟啊, 天涯何处无芳草,千万别碰有毒的,闻都别闻。”
那天晚上骆驿知道了沈星的过去。
传言她大一的时候和一个教授关系不清不楚,后来教授老婆闹到学校,大闹教务处,差点搞的沈星退了学,最后还是教授自己离开学校,才化解了这一场危机。
从那之后,全校人对沈星的态度就微妙了起来。
人的心里就是有这么一块阴暗的角落,总巴望着看神话破灭女神跌堕。
终于有一天,在烧烤摊上,骆驿因为沈星,跟师兄们打了起来。
那天骆驿关系较好的师兄之一陈师兄刚签了画廊,于是请客吃饭,一群人坐在大夏天的烧烤摊上喝啤酒,喝到半醉,突然有人开口,问大家,烧烤摊上那个小老板长得像不像沈星,骆驿回头望过去,那女孩正在洗菜,侧面看她确实有些像沈星,但她比沈星恬静,如果拿花比喻,沈星是红玫瑰,而她是白百合。
陈师兄嘴里喊着花生,嗤笑一声,满是鄙夷地回答:“别拿沈星来糟蹋人家小姑娘名声了。”
骆驿不胜酒力,正头痛欲裂,听到这句话突然爆发,他猛地起身,一拳打在陈师兄的脸上:“你嘴巴放干净点!”
陈师兄愣了一愣,然后扑了上来,和骆驿扭打在一起,两个人滚到地上拳脚纠缠,最后还是骆驿占了上风,他抓住一个空啤酒瓶在地上猛地一磕,用锐利的破碎边缘指着陈师兄的脖子,双眼赤红:“再让我听到你诋毁沈师姐,我跟你没完!”
陈师兄被吓呆了,突然他嚎叫起来:“沈星快把你的小狼狗拉走!”
骆驿回过头,看到沈星正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静静地望着他。
一个分神,手里的啤酒瓶就被陈师兄抢了过去,其他师兄们蜂拥而上按住骆驿的手脚制伏了他,骆驿被按在地上挣扎,沈星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干人等:“放开他。”
师兄们被沈星的气场震慑,讪讪地松开了手,沈星没有弯腰,她只是向骆驿伸出了手:“走。”
那天晚上骆驿和沈星走过了一条又一条马路,路过了一盏又一盏路灯,快到学校时,沈星终于开口:“为什么替我出头?”
骆驿捂着受伤的手臂,果断干脆:“沈师姐,我喜欢你。”
尽管已经心里有答案,但沈星实在没料到这少年竟然如此不加遮拦,她愣了一愣,笑了:“先找个地方包扎下你的手吧,夏天容易感染。”
他们找到了一家还没有关门的诊所,包扎的时候沈星坐在一边,她双脚踩在凳子上,她有一双好看的脚踝,细细的,关节小小圆圆,夏天踩一双平底凉鞋,非常好看。
酒精擦过伤口有一点疼,骆驿嘶一声:“好丢人啊,每次见师姐都那么狼狈,都要进诊所。”
沈星悠悠开口:“这说明我对你而言是不祥的,你还要喜欢我吗?”
大夫狠狠地打了一个结,疼的骆驿一个哆嗦,他跳下椅子,斩钉截铁地说:“当然。”
沈星向骆驿解释当年,她和教授并没有什么,如果非说有什么,那就是教授单方面的暗恋,那位教授出身贫苦,老婆也是个没有文化的乡野村妇,教授成为教授后,便开始忘记结发妻子在家里努力操持之恩,开始追求背德的所谓罗曼蒂克,或许是看多了莫名其妙的小说,他把目标瞄准了自己的学生。
沈星对这位身上带一点翻身农奴气的教授并无好感,但教授穷追不舍,直到教授写的情书被老婆发现,闹到学校来。
“一个女孩子的名誉是多么容易被毁坏啊,这个世界对女孩子就是那么苛刻。”沈星说。
骆驿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沈星的手。
寒假骆驿带沈星回去见家长,沈星有些忐忑不安:“学校里那些流言不会也传到你父母耳朵里吧?”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骆驿父母确实听说了那些不好的传闻,但他们是有教养的人,并没有当面给沈星难看,离开骆驿家的时候,骆驿安慰沈星:“你放心,我会向他们解释。”
沈星问:“如果他们不听你的呢?”
骆驿一脸的认真:“那我们就不要他们的祝福。”
沈星笑了,但坐上火车后依旧沮丧如潮水奔涌,原本他们说好,从骆驿家出来后,骆驿就跟沈星去她家见她的父母,但现在只有沈星自己,想必肯定是骆驿的父母不允许他这么草率地去见家长,因为他们并不满意自己。
回到家,妈妈正在准备过年的东西,妹妹沈辰今年十岁,正在和邻居家的小姑娘在家门前的空地上打羽毛球。
沈星走进自己的卧室,趴在窗户上怔怔望着窗外,冷风从窗缝里溜进来,吹的脸又冷又疼,沈星伸出手在脸上一摸,湿冷湿冷的。
一直到除夕晚上,沈星还是闷闷不乐,她在厨房里帮妈妈准备过年的东西,心不在焉,打翻了一个盘子,蹲下身捡碎片又被划破了手,吮着手指站在门口发呆时,突然听到妹妹沈辰喊她:“姐,有人找你。”
门被推开,一张少年熟悉的含笑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沈星一愣,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从除夕到初五,骆驿一直待在沈星家,他住在沈星家不远的一个小旅馆,一个星期里见遍了每个来沈星家拜年的亲戚,落落大方对人讲自己是沈星的男朋友,离别的时候,沈星有些担忧:“这下恐怕你父母更觉得我不是好人了,拐带他们儿子,让他们儿子不在家过年。”
骆驿扑哧笑:“要拐一辈子呢,让他们先习惯吧。”
沈辰提着妈妈送给骆驿父母的礼物跟在他们身边,黑着脸:“肉麻!”
这小姑娘真酷,骆驿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一下她的脸:“下次再见。”
骆驿再见沈辰,已经是六年后,他和沈星从荷兰留学归来,他的父母终于接受了沈星,他这次来沈家是为了向沈星父母提亲。
沈星没有和他一起,回国后他们是各回各家。
六年过去了,沈星家的路没有任何变化,骆驿沿着那条熟悉的路走,走过一条小巷子时,突然撞见了一个小姑娘正在和一个男孩子打啵,他的突然闯入让一对小情侣吓了一跳,男孩子飞一般地逃走了,女孩子懊恼地一跺脚,瞪了骆驿一眼,骆驿觉得眼熟,试探着问:“沈辰?”
沈星也认出了她,她的脸轰地红成了番茄,虚张声势地恐吓他:“不许告诉我姐和我妈!”
然后她飞快地逃走了,蓝色的裙裾纷飞,就像一丛刚刚开放的满天星。
3、
宋谨的班级轮到宋谨出黑板报,放了学,付家好没有马上离开,等到学校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她慢吞吞走到宋谨班里,宋谨正在擦黑板,白色的彩色的粉笔屑落了他一身,他已经买好了晚饭,两个鸡蛋灌饼和两杯豆浆,就放在他的座位上。
付家好坐到他的桌子上,一边吃鸡蛋灌饼一边看他擦黑板。
宋谨的一手字写的很漂亮,是考试时候老师最爱的馆阁体,拿来出板报最适合,但他不会画画,所以每次都要家好帮忙。
一般都是他先写完字,再让家好往空白处填画,所以家好并不着急,慢慢吃晚饭喝豆浆,偶尔拿起饼去给宋谨咬两口,两个人不咸不淡地说着今天各自班级里发生的事情。
吃完东西家好去扔垃圾,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孩子在走廊里探头探脑的,她走过去问:“你找谁?”
那女孩子吓了一跳,那是个看上去比家好还要年级小的小姑娘,一张圆圆面孔涨红,她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跑掉了,家好眼尖地看到了她手里捏着一封粉红色的信。
走回教室,宋谨已经写好了大半,家好脸上带着八卦的笑,问他:“刚才我在走廊里遇到一个小姑娘,你认识她吗?”
宋谨瞥了她一眼:“不认识。”
家好啧一声:“我还没说人家长什么样子呢。”
宋谨丢过一只粉笔:“别啰嗦了,快画,天要黑了。”
等到他们办完板报,天果然已经黑了,两个人去车棚推自行车回家,夜风徐徐,稍稍有一点黏腻,但凉凉的依旧令人心情愉悦,今晚星光璀璨,家好忍不住哼起歌,她唱的是小冤家,一边唱一边拿眼睛斜睨宋谨。
宋谨假装没有看到,家好哼完了歌终于开口:“喂,那个女孩子就是去找你的吧,手里拿着情书呢。”
宋谨只得承认:“是,她每天都去。”
家好瞪大眼睛:“多久了,你怎么没告诉我?”
宋谨瞪他:“告诉你干什么,听你唱十遍小冤家?”
家好嘿嘿笑:“我看那姑娘挺好看啊,你就接受人家呗。”
宋谨回答的干脆:“不要。”
家好迷惑:“为什么不要?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你不会喜欢我吧?”
宋谨斜着眼睛看她一眼:“别自作多情了,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一款。”
那个叫薇薇的小姑娘在一个星期后来到家好班级门口,依旧是探头探脑,直到家好在背后拍她肩膀,回过头,家好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嗨,找我啊?”
不等薇薇开口,家好接着说下去:“让我猜一下,你肯定是来警告我离宋谨远一点的,你觉得宋谨不接受你肯定是因为我,对吧?”
被先发制人,小姑娘脸涨得通红,家好微笑:“你太容易脸红啦,脸皮那么薄,不好,不好,要脸皮厚一点才能手到擒来。”
薇薇舌头打结:“关,关你什么事!”
家好故作惊讶:“咦,不关我事的话,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薇薇要气哭了,家好终于收起小毒舌,拍拍她的肩膀:“学妹,学姐告诉你哟,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加油。”
十年后在宋谨和薇薇的婚礼上,新人发表感言,薇薇提起十年前家好对自己说那句话:“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肯定能成功。”
下面宾客们起哄,家好坐在顾岳源身边,喝的微醺,歪着头微笑着冲新人举起酒杯。
一对新人下来敬酒,敬到家好岳源那一桌,沈平江也在,他是通过岳源家好和宋谨认识的,他带来了未婚妻白鹭,这是白鹭和宋谨夫妇第一次见面,她和沈平江一起举起酒杯,祝福宋谨薇薇:”百年好合。“
4、
沈平江在七岁那年偶然间得知了自己是被收养的真相,一整天他都闷闷不乐,直到被养母发觉,养母问他怎么了,沈平江把从表妹明子那里听说的事情告诉了养母。
养母沉吟了片刻,回答他:“你没有瞒着妈妈,妈妈很开心,所以妈妈也不会瞒你,是真的,可是,我们对你的爱也是真的啊。”
沈平江一颗悬着的心悠悠落地,他并不关心亲生父母为何要遗弃自己,从他们遗弃他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不再有资格让他关心他们的一切,只要知道,养父母是真心爱自己的,那就够了。
下个星期养父母要坐游轮去旅行,他们不打算带沈平江,打算把他暂时寄在顾家。
出发前几天沈平江突然发起了高烧,无论如何烧也退不下去,人也开始说胡话,小脸通红,抓着养母的袖子不肯撒手。
养母只好对养父说:“算了,孩子烧那么厉害,我们不要去了,等他好了一起去吧。”
游轮出海后,沈平江的烧终于渐渐退了下来。
今天后,传来消息,游轮发生了海难,遇难者上百。
得到消息的时候沈家一家人正在吃早餐,新闻播报了这个消息,养父母吓得脸色发白,最后,养母紧紧地把沈平江抱在怀里:“你真是我们的小福星。”
死里逃生,养父母待沈平江越发亲厚,沈平江十七岁考上大学读医学,原因很简单,养母总是犯牙疼,他想做牙医。
沈平江的大学生活与一般大学生疏无区别,改变发生在他去牙科诊所实习的那一年,一个漂亮的白衣长发姑娘捂着半边脸走进了他在的诊所,从此后,人生风景别开。
参加完宋谨薇薇婚礼的那晚,走在回去的路上,白鹭突然提起很久之前:“你知道吗,其实今天的新郎原本有可能是我学长,我当年一直想考那个学校,但是阴差阳错,过了分数线却没被录取,只好去了后来的学校。”
沈平江温柔地笑,和她十指相扣:“因为命中注定,你要爱上我呀。”
听完白鹭和沈平江的结局,顾岳源眉头微蹙:“为什么连白鹭和平江都讲到了,就是没有你和我还有苏黎世?”
我嗤笑一声:“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顾岳源耍赖:“我不管,剩下的让我来想。”
5、
付家好去大学报道时候,是顾岳源送她。
家好三岁顾岳源七岁那年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后来一个跟父母回了小江城,一个继续留在上海,直到家好高考结束后,应岳阿姨的邀请来顾家做客了一个暑假,两个人才熟悉起来。
家好的行李并不多,自己背着一个背包,顾岳源拉着唯一的行李箱,两个人在林荫路下走,报道的季节,学校里热闹的像菜市场,沿路摆着各社团的摊子,时不时有形容猥琐的学长喊学妹来看一下我们社团,付家好好奇地这个也看看那个也看看,顾岳源不得不拉住她的手。
又路过一个社团,这社团看上去不像其他社团那么闹腾,一个男孩子静静地坐在阳伞下看书,付家好大感兴趣,走过去问:“学长,这是什么社团?”
男孩子抬起头来,有一张英俊的脸:“建筑系的社团,只招本系的。”
付家好沮丧地哦了一声,跟着顾岳源走了。
男孩子坐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午饭时间到了,一个漂亮的姑娘拎着外卖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热死了,今天和付老师讨论一张画的用色,一直讨论到现在,饿了吧,快吃吧。”
苏黎世打开外卖盒子,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苏瞳一双,两个人开始吃饭。
各社团守摊的人都已经去吃饭了,长街寂寂,只有蝉鸣,而付家好与顾岳源,早已走出他们的视线。
我斜睨顾岳源:“你就这么把苏黎世从我的人生里打发出去了?那周玥呢?”
顾岳源冷不丁塞一筷子小笼包到我嘴里:“好啦好啦,有完没完啦,除了周玥还有明子呢……”
我嚼着鲜美多汁的小笼包没有再说话,窗帘拉开着,外面烟花璀璨,转眼又是一整年,一会儿我和顾岳源要去大亨那里过除夕,我妈也会在。明天我和顾岳源还要去给爸爸拜年……
我和顾岳源,如此人生,家好月圆,已然无憾。
但我仍希望,如果有命运有机会去改变,所有出现在我们人生里的人,大家都是幸福的,都可以,从少年时代就早早相遇,亲亲爱爱直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