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小江城待了一个星期,然后回了上海。
走的时候,顾岳源跟我妈说,过年时候邀请她去上海。
回到上海的家,刚在沙发上坐下来,浣浣的电话就来了,她说已经基本确定幕后黑手是谁,让我在家等她,她现在就来给我揭秘。
一小时后,浣浣到了。
她自己也曾是网络推手,虽然已经退圈,但仍旧和一些圈内人保持联系,她先是从传播过程和传播阵地传播手法推理,划定小范围人选,又去老朋友那里旁敲侧击晓之以情,最后基本可以确定,幕后黑手,就是之前来自荐男一号,结果被我们拒绝的,女二号鹿榛的地下男友郑滔。
我简直哭笑不得,我和他什么仇什么怨,这种人未免心胸也忒狭窄,难道每次自荐被人拒绝他都要黑一把别人才能顺气?浣浣合上电脑,严肃地说:“你还真别说,我觉得如果深挖一下,被这位黑过的明星说不定能列个长名单。”
我唏嘘,不走正道不务正业,只一味钻研歪门邪道,难怪出道这么多年还是个小透明,和我们的女二号大龄少女鹿榛小姐还真是天生一对。
浣浣却耸肩,诡秘地一笑:“你以为他们真是男女朋友?”
我挑挑眉,没有追问,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贵圈真乱。
浣浣拿出手机在我眼前一晃:“别忘了我还有独门暗器,敢做手脚到我爱豆和朋友头上,我要他好看。”
浣浣小姐之心黑手毒,我从大学一路见证到现在,并不以为奇。
今天刚好是周末,我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沈辰?”
我们来到沈辰工作室的时候,发现她正在一楼工作室里工作,她人瘦,宽松的大T恤一套,轻易看不出异样,看到我们来了,她把椅子踢过来:“坐。”
我和浣浣坐下来,我伸长脖子看一眼她的图纸,是晚礼服,她解释:“年底又到了,颁奖礼云集大小明星扎堆的时候,有香奈儿普拉达赞助的大明星穿国际大牌,没有品牌赞助苦哈哈的小明星就只好来找我了。”
说着话,她把设计图一推,开始骂:“这群女明星一个个身材树墩子似的还偏要老娘给他们设计仙气十足的红毯礼服,不知道的还以为霍比特人偷了精灵族的衣服,明年霍比特人续集开拍,就叫精灵族大战霍比特人之妖孽快还老娘衣服。”
我扑哧笑了:“你不是说最近要休息不接单子了吗?”
沈辰白我一眼:“我倒是想一辈子不工作,钱呢?”
她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肚子:“这小孽障以后要吃要喝要上学吧。不攒点奶粉钱教育基金什么的,以后我抱着他去大街上讨饭?”
她烦躁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想要摸烟,却突然想到怀孕以来已经戒烟,只能作罢,脸上讪讪的。
浣浣插嘴:“孩子不还有爹吗,上次一起吃饭时候那个男孩子呢?”
沈辰嗤地笑了:“你还真信哪,你看他那毛还没长齐的样子,你觉得他能让女人怀孕?”
浣浣嘟囔:“那你上次……”
沈辰揉揉脸,有点疲倦,喃喃道:“我只是个找补个面子罢了。”
她站起身来:“我去换个衣服,我们出去吃饭吧。”
沈辰有点乏,我们就近找了个餐厅,沈辰怀孕期间胃口不好,只吃了一点点,然后看着我们狼吞虎咽。
她手里拿着个打火机,咔哒咔哒地打火玩,突然,她开口说:“我想去一趟荷兰。”
从我认识她以来,她每年都会去荷兰,有的时候一年还不止一次,我和浣浣都不以为意:“好啊,记得给我们带礼物。”
沈辰沉默了半晌,直到我和浣浣都觉得气氛不对,抬起头来,她的脸上带着迷一样的微笑,轻声说:“这次可能不回来了。”
我和浣浣张大嘴巴,半天,问:“你要在荷兰定居?”
一个男侍应生走过,沈辰叫住他:“有烟吗?”
她对男侍应生道了谢,咔哒点燃烟,衔在嘴里,烟圈后她的脸模模糊糊的,声音也模模糊糊的:“算吧,如果死在那里了,也算一种永久定居?”
我蹙眉头,这话怎么说的那么不吉利,她笑一笑,掸掸烟灰:“家好,上次我问你觉得我应该处理孩子,你跟我说了那一堆话,我后来想了想又想,总结出来,其实就是两个字,天意。所以我决定,去一趟荷兰,听从上天的安排。”
浣浣没有明白:“天意关荷兰什么事?”
她惨淡地笑一笑:“对于我来说,荷兰是终结之地,我曾经有一个最爱的人就死在荷兰。所以我想,再去那里一趟,如果上天也要我,或者我的孩子死在那里,那我就接受上天的安排,如果它要我们平安,我就把余生所有的爱都给这个孩子。”
我觉得她很不对劲,她对这个孩子,一会儿爱的要死为他戒烟戒酒连他的教育基金都在着手准备,一时间又恨得要死恨不得他化为脓血立刻脱离自己,我想来想去,也只能把原因归结于这个孩子的父亲。我才不相信沈辰说的那些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的鬼话,我的朋友我了解,表面上的放浪形骸和实际上的自我作践是不一样的。
一支烟燃到尽头,沈辰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按灭:“如果我真的没有回来,家好,浣浣,你们不必想我,因为本来,我和你们做朋友,就是动机不纯的。”
她什么意思?我和浣浣对视一眼,彼此眼睛里都是迷惑。
一时间饭桌上气氛有些凝重,又过了很久,沈辰莞尔一笑:“骗你们的,其实我就是想给我的孩子搞个洋国籍。跑到荷兰的土地上把孩子一生,荷兰认也认不认也得认,到时候孩子生出来,如果是男孩,我就嫁个姓风的人给他取名风车,如果是女孩,我就嫁个姓郁的人,给她取名叫郁金香。”
浣浣忍不住笑了:“你还真是随便。”
沈辰突然说:“你们看,那是不是宋谨?”
我转过头,咦,那刚进门的,可不是宋谨,他正站在餐厅门边,一手扶着门,让同行的人进来,同行是两位女士,一个我认得,是宋谨的母亲,她不是应该在小江城吗,怎么突然来了上海。另一位是个年轻的姑娘,黑色大衣身材窈窕脸蛋秀丽,她是谁,我可从来没见过。
浣浣问:“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我摆摆手:“都不知道那姑娘是谁,怎么打招呼,看看再说。”
然而侍应生却直接引着他们到了我们隔壁,我只好戴上微笑跟宋谨的母亲打招呼:“好巧啊,蒋阿姨,您什么时候来的上海?”
宋谨一行人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我们,他有点吃惊,蒋阿姨回答我:“这两天刚来的,来看看宋谨,听说你前段时间回家了,可惜那段时间我正好去了外地交流,没能见到你。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你,阿姨和你还真是有缘分。”
我小时候生病住院,蒋阿姨是我的主治医生,我和宋谨也是那时候认识的,蒋阿姨是个慈爱的人,一直对我很好。
我看一眼那个黑大衣的姑娘:“这位是?”
蒋阿姨抢先宋谨一步回答我:“这是薇薇,宋谨的女朋友,我这次来上海,主要就是为了见她。说起来,她也是你们初中毕业的,小你两届。同学少年成夫妻,你说巧不巧?”
那个叫薇薇的姑娘乖巧地冲我点点头:“付学姐好。你可能不认得我,可是我认得你,我进初一的时候你初三,那时候你们初三每次模拟测验都会把年纪前十名的照片贴在公告栏里,每次我都能看见你,那时候我们班主任把你当模范来教育我们。”
我一时间有点恍然,初中……遥远的初中,那是好多年前啦,那时候我还只有一米五,穿娃娃领的波点连衣裙梳高马尾,骑一辆单车每天二五八万地穿梭在小江城的街道上,冬天的每个晚上,睡觉前跑出家门,张开双臂,感觉到刮的是南风想到天气明天会暖和些就觉得很高兴。而那时我的生命里还没有后来的顾岳源、苏黎世、骆驿甚至沈辰浣浣一干人等。那时我只有宋谨,我读书的初中就是他就读高中的附中,那时他读高三,喜欢穿白色衬衫和校服裤子,架一副眼镜,笑起来温暖如南风,我家和他家距离三条街,每天早晨我们在一个十字路口汇合,傍晚又在同一个十字路口分别。
我看一眼宋谨,他比我大三岁,今年二十八岁了,男人最好的年纪,成熟却还不城府,他穿着淡蓝色的衬衫,黑西装挽在臂弯,脸上带着微微的笑。蓦地想起那次一起吃饭,在走廊与我擦肩而过的他,我衷心地祝愿,薇薇可以成为我和宋谨这一生的那个十字路口。
宋谨一行人在他们的桌子坐下来开始点餐,我和沈辰浣浣已经吃的差不多,于是向他们告别,买单走人,
走出餐厅,浣浣说:“原来是来相亲的。”
她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听上去他们今天就是来相亲的,宋谨恐怕是第一次见这个薇薇,但薇薇恐怕已经爱慕他好久,宋谨当年以全市第一的身份考进高中,高考也是小江城的状元,他是我们初中和高中的骄傲,每一代老师都会乐此不疲反复提起的榜样。
而蒋阿姨之所以会出现,恐怕就是押着宋谨来相亲的。
无论怎样,自由恋爱或者相亲,我都希望,一同经历过少年时代的人,能够此生静好,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