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盯着台子上的尸体长达小半个时辰,依旧对这诡异的情况束手无策之后,顾温发现她适才割的那道口子已经止住了血。
顾温凑近了看,发现这伤口已经有些要结痂的意思了。她一时间有些茫然,从前检查尸体时,在他们上面割的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那些必然是不可能止住血。但这次这个伤口小到正常人可以轻松地自我愈合的地步,顾温也没法判断这是不是正常的情况。
但是一个很有些大胆的想法已经在她心中成了型——这个孩子是不是没有死?
江湖之大,无奇不有。
虽然这孩子已经失去了所有呼吸或者心跳,连身体的温度也在渐渐流失,但顾温还是担心,不说天底下或许本就有能让人假死的草药,即便是没有,顾温也绝不怀疑江湖中那些能人志士不能够做出这么一种药。
若是这个孩子当真还活着,只是中了假死的药,她就断然不能将其开膛破肚,否则便是亲手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杀了。但若不是,若这孩子已经死了,外头等着的孩子的父母,在万分悲痛的时候也选择了相信他们,希望仵作们能找出自己孩子的死因,给他们一个真相,让孩子死的明白。她不将其找出来,岂不是辜负了孩子父母的一片信任?
顾温没敢惊动在外头等着的孩子的父母,干脆从屋子的另外一侧通道出去了。
她所知道的,目前尚还待在平原县的,对医药最精通的人便是柳木格。顾温在心中挣扎了好一番之后,还是咬咬牙准备去找柳木格帮忙。
平原县中统共只有三四家客栈,柳木格体格不至于健壮到可以风餐露宿,肯定会在其中一家落脚。而且柳木格并不缺钱财,顾温便径直往县城里头最大的那一家客栈去了。
找客栈的店小二问了几句,店小二起初并不大乐意帮她这个忙。
此时,刘夏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她的行踪——兴许是因着今晨几乎所有平原县的人都见过了顾温,一路问来的也说不准。总之刘夏三言两语拉着家常的时间,店小二便如她意地翻起了住店的名册。
“真没有叫柳木格的?那姓柳的呢?”兴许柳木格出门用了个假名罢。
“真没有。”
“那店中可住了一个大夫?随身带着个花纹艳丽的布袋子?”顾温认真回想的时候,忽然发现柳木格这人虽然生得算得是好看,但居然没有太多特征在他身上,要找些词来形容他都不容易得很。
“找我?”
柳木格的声音!顾温顺着声音看过去,柳木格正站在客栈的楼梯中间。
“柳木格,有没有一种药能让人假死?”
“你要来做什么?”柳木格挑眉,似乎没有想到顾温会要这个。
“不是我——你告诉我有没有,再告诉我如何解。”
又是柳木格那长得异乎常人的停顿后,他才继续说:“我为何帮你?”
顾温本想说是要救人性命,却想起了柳木格曾说过的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话,便硬生生吞了回去,转而说:“我替你摘了食午草。”
柳木格无动于衷,眼神淡漠。
“你欠我一个人情,我便帮你。”柳木格这么说。
顾温知道这其中会有陷阱,但不知怎么地,她居然很想答应,而且在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极短的一瞬间便应承下来了,就像是知道柳木格并不会害她——或者说是并不会将她害得太惨。
“好。有能让人假死的药,灌进三四壶酒便能解。”
那可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灌酒未免太过逾矩了。
“没有别的法子?”
“施针。”
“如何施针?”
“你学不会。”
顾温再说不出什么了,点点头便转身出了客栈。
她忽然发现,一直精力旺盛的刘夏在她与柳木格谈话时,居然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碰一下顾温这种小动作都没有过,着实奇怪。
“怎么了?”顾温问。
刘夏摇头,犹豫了片刻才说:“我只是在想那个孩子的父母。你说那个孩子可能是假死,我也好希望是这样……那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顾温张了张嘴,却组织不出自己想说的话。
县衙
且不说县衙中惯来不让带酒,顾温也没敢当着整个衙门,包括外头悲戚万分的孩子的父母的面给这孩子灌酒,便只带了一小壶酒在身上,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时,让刘夏从另外一侧将剩下的酒带上了——她们带的酒比柳木格说的还要多些,足以灌醉一头牛了。
毕竟这个机会比给一个孩子灌酒要重要得多。
顾温屏退了除去刘夏之外的所有人,在她的帮助下将一大桶酒一点一点儿地灌进了这孩子的肚子。当做完这一切之后,顾温忽然发现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了,柳木格那寥寥几个字的解决方法极其不详尽。
“接下来怎么办?”
整个仵作间内的酒气几乎要将两个滴酒未沾的人给熏醉了,任谁在里头待着都不会太舒服。
看着目前还毫无反应的“尸体”,顾温在墙边靠着坐下了,无力道:“且等着罢。”
半个时辰之后,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刘夏有些不自在,几次上前去试探他的鼻息,全是无功而返。
“你先回去罢,有什么消息我再告知你。”刘夏的着急顾温看在眼里,竟被扰得有些心烦。“出去的时候再安慰安慰他们。”
顾温原本得了一株食午草,心情就有些复杂——她此前最大的执念便是解开司徒邑体内的寒毒,可要是真有法子能根除寒毒,那么接下来顾温自己是不是还要继续在司徒邑身边待着?她前一世几乎完全是为朱岩而活,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朱岩希望她做的,从未有过自己的想法,也未曾过上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今生是不是也会如此?只是换了一个人,换了一个值得她如此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