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洋难得主动钻进了司徒邑的马车,而不是自觉地与侍卫们一块儿骑马,屁股还没坐稳呢,口中便开始语速很快地说起来。
“大人,我觉得这个杨河和在我们留守司里头的那个杨河,生得一模一样。要不去打听打听他们是不是一对孪生兄弟?就是那种……家中在他们小时候只养得起一个孩子,于是便狠下心扔了一个。谁知道后来这孩子福大命大撑下来了,还一直熬到了长大,得知了自己为什么被丢掉,心中又是不甘又是不忿地,就来报仇了。”
司徒邑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照例是温润的,王洋却硬是从中看出来几分不屑。
行吧,王洋知道自己是江湖故事听得多了。看杨家的家境虽不阔绰,但这年头还算太平,杨家镇也好几十年没出过天灾了,不至于会有潦倒到要扔了自家亲生孩子的地步。
可凶手有毒箭草呢……那东西连司徒邑都是第一回听说,敢用的人定然不是个简单角色。
故而王洋的心不死,张嘴就继续说道:“就是不知道这个假冒的杨河,他是哪儿来的毒箭草,按说这湘城附近是没有的才是。”
司徒邑这回正眼看他了,问道:“你如何得知?”
王洋笑得颇嘚瑟,道:“我在咱们留守司的藏书阁里头找到了本医书,上边就有这个。”
“说正事啊大人,我是真觉着,既然这两个杨河定然有一个是假的,那怎么看都是在前一个死了之后就突然出现的是假的对不对?”
“之前让刘夏四处问过,等回去了问问她。”
巧的是刘夏还真从街头巷尾的闲谈里边听出来了个与王洋想得差不多的故事。
“公子,这故事虽然是从嘴碎的七大姑八大姨嘴里听来的,可听起来还挺有道理。况且我问过了其中一个人,那人斩钉截铁地跟我说杨河一生下来时家中的确是对孪生兄弟,后来长到三四岁时不知怎么就丢了一个。后来杨家人都不愿意提起丢了的那个孩子,就连对杨河本人,都一直称他从来就没有过孪生兄弟。镇上的人也能理解杨家人是丢了孩子,不愿意再提起伤心事,便一直没再说过,直到这回的事才……”
刘夏原本还在外头打探消息,司徒府一个小厮去找她,说公子有话要问,这才赶回来的。这一路赶来颇累了点儿,说到一半终于觉着口干舌燥,说不下去。远峰早看出来她有一阵儿没喝水了,从她进门没多久便倒了杯茶水放桌上晾着,这会儿正好入口。
一口将茶水喝干净了,刘夏继续说道:“还有个消息,公子大约还不晓得。就在咱们湘城,还真有个叫李贺云的人,他说自己与杨河认识好几年了,前几日杨河的确住在了他家。而且还不止李贺云一人如此说,湘城中认识杨河的人还不少。公子,这算不算是诈尸了啊?”
司徒邑刚想着说点什么,王洋却抢在了前头,道:“什么诈尸?那尸都快被我给大卸八块了,要诈也得自己把自己缝上,否则一边走一边从肚子里往外掉肠子。”
见着刘夏做了个鬼脸,王洋也没了继续逗这小姑娘的心思,转而问司徒邑道:“那咱们要查么?”
“自然要查,正好你们都闲着。”司徒邑笑道:“从在湘城的这个杨河查起。”
打探消息这事,怎么也与王洋扯不上关系,刘夏叹口气之后讪讪然出去了,王洋却还在这儿支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补充着他那故事的细节。司徒邑一开始还留了点儿神听着,后来听王洋说到“这个假杨河被抛弃的时候扔在了河里,被一个路过的世外高人捡到了,带回家养大,不料这世外高人是个心术不正的,潜移默化地将假杨河培养成了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时,司徒邑便彻底忍不了了。
“王洋。不若你继续去看医书,往后或许还用得上。”
王洋也不是看不出来司徒邑压根就没在听他说,只是往常他如此喋喋不休时,听他说的人都是毫不客气地直接让自己滚,故而难得遇到个脾气好的主儿,自然要说到下逐客令为止。这会儿听到了司徒邑赶他走,也就没什么纠结的,还真往藏书阁走去了。
旁的不说,司徒邑是不至于怀疑王洋会对两个杨河的长相判断错误的,倘若两人是孪生兄弟——或是因着旁的什么缘由长得十分相似,那么足印也即是一样的,这恰好让自己的猜测也成立了,只要证明那日夜里这个假杨河去过荒废了的屋子,这案子便基本上破了。
可这与让一个杀人凶手在没看到证据的情况下,承认自己杀了人无异。这假杨河除非是个傻子,否则是不会轻易中这圈套的。
司徒邑一手支着头,阖着眼想了好半晌,忽然间便有了个主意,当即又派了人去找王洋来,还特地叮嘱要将那本提到了毒箭草的书带来。
王洋来得颇快,身后还跟了个小厮,司徒邑定神看了眼,小厮手里抱了足有七八本书。
注意到了司徒邑的视线,王洋解释道:“您说让我把提到了毒箭草的书带来,这些都提了,也不知道您要哪本,就都一块儿带来了。”
司徒邑是有点儿诧异的,顾温虽然不知为何会的东西很多,但是个不爱看书的主儿,司徒邑又不怎么去藏书阁,刘夏远峰便更不用说了,这大半年来留守司这儿的藏书阁简直像是个摆设。
“可有说毒箭草生得什么模样?”司徒邑问。
王洋道:“有。大人您等等啊,我给您找。”说着,王洋驾轻就熟地拿起其中一本书,没花多大功夫便找到了记载毒箭草模样的地方,尔后递给司徒邑。
这上边甚至还有用蝇头小字写的注解,司徒邑细细看了,其中注着一句“与琴叶草相似,勿混。”
“琴叶草是什么?湘城周边可有?”司徒邑问。
“琴叶草?”王洋眸子里是再清晰不过的迷茫。
“这注释不是你写的么?”
王洋凑过来看了眼,当即便笑开了,道:“我的字哪儿有那么好看,大人也太高看我了。”
司徒邑心中那个“留守司终于有个人爱看书”的念头在顷刻间破灭得无影无踪,眸中不禁染上了失落,道:“罢了。你去找琴叶草来,要完整的。”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