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邑说的那个村子,名叫群景村,就在湘城城外五里余的地界。依托着湘城的繁华程度,曾经也是一个富庶的村子,可后来不知为何,村子中的人逐渐外迁,从原先的人丁兴旺,一派繁荣景象,到了如今这般整个村子冷冷清清的地步。
一行人连着敲了七八户的门,要么是没人应门,要么就根本没有锁上院门,随手一推便开了,老鼠在大街小巷甚至是屋子里头上蹿下跳,俨然它们才是这个村子的主人的派头。
“这鼠患……比卷宗上说的情况严重得多。”司徒邑一双剑眉锁着,语气不善。
昨夜司徒邑说完后,顾温也去看过一眼卷宗,其上确实只说是轻度鼠患,远不及这般可怖的地步。不过那卷宗上写着的日期离如今已有两三月,这两三月之间,鼠患不但没有得到控制,而且还没人上报湘城,这群景村得是出了什么奇怪的事?
“公子,前头有个人!”刘夏说完,就动作极快地一路小跑至那人面前。
从顾温这个距离看得不甚清晰,只觉得那人该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原本走得不快不慢,可在刘夏冲着她过去的同时,加快了脚下的速度,硬是比原先要快了近一倍。刘夏见状,步子反而更快,大有非要追上的意思。
刘夏会武,又年轻,那妇人自然跑不过她,没一会儿就被追上了。不知怎么地,刘夏下意识地拽住了那妇人的胳膊,颇有些呵斥的意思道:“你跑什么?!”
妇人不住地挣扎,一言不发。
刘夏忽然发觉自己掌心传来的温度似乎高得有些异常,于是低头一看,因着刘夏拽着她胳膊,不可避免地将妇人的衣袖往上扯了些许,妇人的一截小臂也就从袖子中露了出来,黑紫色的斑点深浅不一,极不规则地分布在其上。刘夏心下一紧,倒吸一口气,赶紧松了手。
“你得了鼠疫!”刘夏惊呼。
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一行人都提气疾跑了过来。
顾温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那妇人的手臂,隔着衣裳将刘夏扯至自己身后,那边王洋则在确保所有人离那妇人都有一定的距离。
“你们村子里,有这症状的人有多少?”司徒邑问。村子里的鼠患,和这街上迄今为止他们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个身染鼠患的联系起来,似乎就不难解释为何群景村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突然破落到这个田地。
妇人听他们这一行人,都能第一眼就看出自己染了这疫病,突然在他们跟前跪下了。伸手想要够顾温的裙角,被顾温躲开后又去扯司徒邑的,司徒邑放任了。
“大夫,你们是大夫吗?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话说到一半,妇人就哽咽了,到后来更是眼泪珠子掉个不停。“我们村子里不知招惹了哪方神明,居然天降如此大难……”
眼见这话说得越发偏离他们所想要探听的,司徒邑打断了她的话:“这儿的鼠患为何不曾有人上报过?”
那妇人在哭泣的间隙说道:“夫人不让我们杀生,朝廷要是来人了,肯定要将这些生灵都灭个干净……”
司徒邑愣是被这话说得一时反应不过来了,扭头一看,其他人也都是一样的表情,刘夏的嘴大张着,似乎下巴都要惊掉了。
他们实在是没想到过会得到一个这样的答案,这世上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为了不杀生而放纵鼠疫的传染?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们不是大夫,是湘城留守司的人,前来调查鼠疫一事。你说的那个‘夫人’,她在何处?”
可能是没能理解留守司是个什么地方,这妇人也没将眼前这几个人与“朝廷”联系在一块儿,又是在抽噎的间隙给了他们一个地名——
圣坛。
眼下这村子看起来越发诡异了。
照着妇人的说法,他们一行人没花多少工夫就“杀”到了一处露天的院子前——杀的自然是老鼠,得知了这村子中确实有鼠疫的存在,自然是能杀一只便杀一只。落入眼中的景象让他们又一次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身在大宋国境内,尤其离这地方不到十里的便是湘城。
院子正中央架着足有半人多高的篝火,火燃烧得极其旺,但木柴的“噼啪”声依旧没能掩盖住哭叫声——一个人的形状从火光中透了出来。篝火周围是
麻木的村民,皆在面上涂了不知名的草药,连颜面都看不真切。院子一角搭建了一个约有两丈高的台子,上头站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多半就是那妇人口中的“夫人”,看样子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却在看着一个人即将死去的时候,面无表情,冷漠得跟个刽子手似的。
只消司徒邑一个眼神,远峰便提气飞身上了高台,而刘夏则接过了远峰递过来的剑,往火堆的方向猛地挑起一大堆土,暂时将火光浇熄了一部分,从这露出来的空隙中伸入剑鞘,将火堆从中挑了开来。
被圈在火堆中间的,是个年轻的女子,已经被火熏得几乎昏厥过去,整个人都泛着不正常的红,在火堆被挑开的时候却还是用着最后的力气,向外一点一点儿缓慢地爬。
刘夏见状,赶紧上前拉了她一把,将人放到自己身后。
好几个围在他们身边的村民已经动手去抓旁边的武器,虽然只是一些刨成尖利样子的木头,但刘夏与年轻女子被围在其中,随着村民们围成的圈逐渐缩小,情况也不容乐观。
“远峰!”司徒邑喊。
远峰会意,五指成爪掐在“夫人”的脖颈间,厉声威胁道:“让他们住手!”
出乎意料的,“夫人”镇定得好像生命受到威胁的不是自己一样,目不斜视地盯着底下以被救下的女子为中心的闹剧。
“快点!”远峰再次收紧五指,催促道。
这回“夫人”总算有了难受的样子,脸都被憋得发紫,终于有了要妥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