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
两队衙役全副武装地将王家大门踹开,不由分说地带走了王家长子后,司徒邑才带着顾温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顾温默默地后退了大半步,将自己的身形掩在司徒邑清瘦纤长的身影后——这案子能顺藤摸瓜地走到这一步,多得是司徒邑的细心。
“王仵作夺人性命,畏罪自杀,依本朝惯例,由其长子替其承担罪责。”对着王家小女说出这样的话,司徒邑很有些不忍。
“那登徒子强暴了我……家父才、才会一怒之下将他杀了……”王家小女瞬间失了控,一双眼睛红得几欲滴血,不知里头是对李明洪的恨还是旁的什么,她就着双膝跪地的姿势,挪至了司徒邑身前,揪着他的衣角道:“若是大人要判刑,就判到民女头上好了!家父这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坏事,做留守司的仵作也从来是兢兢业业、极为认真,这几十年来从未在哪桩案子上出过差错……都是因为民女,他才会、才会……大人……民女是个残破的人了,可兄长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兄长什么都不晓得……”
王家小女眼泪越发止不住,终于再也说不出话来。韦三娘两大步迈上前,将王家小女从地上扶了起来,瞪着司徒邑,道:“王仵作不过是人之常情!你要追责,即便不冲着李明洪那渣滓去,也断然不该冲着王仵作!更别提王大哥!要算起来,是我先派人将李明洪打了个半死,就算我杀的他又如何!”
其实他们几人这样争相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缘故是显而易见的,王家算得是书香世家,对葬入祖坟中的人也就要求苛刻些,原本王仵作当了个仵作,整日对着尸首,族中一些人便早有微词,觉得污了王家的名声。若是身上还有了个杀人这般滔天罪行,怎么也不可能将他的灵位放入祖祠,更何况是入葬。
这在王仵作生前,便是他的一块心病,故而当韦三娘说,自己能够帮他洗脱这个罪名,但他得死的时候,王仵作几乎没有犹豫便应承下来了。
司徒邑静静地站在王仵作的灵位前,上头摆着的几个香坛里,插满了燃尽的香烛,若是按每人三支算,近百人来这灵堂为王仵作上过香,王仵作的为人可见一斑了。
“追你们的责做什么?人不是你们杀的,是王仵作杀的。念在王仵作已死,李明洪也确实是有罪之人……此案到此为止便是了。”司徒邑声音沉稳,一如既往地温和。
王家小女一时间喜出望外,刚站起来没有一柱香的时间便又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给司徒邑磕着头。这回,无论是韦三娘,还是她的兄长,都没再劝阻。
顾温想起了自己曾经也几次落在司徒邑手中,似乎能放过她的地方,司徒邑都想尽办法让她好过了。可如此看来,难不成司徒邑只是惯常如此手软的么?是不是她与旁的人并无什么区别?
这个念头是她不该有的,顾温极力将注意力放在眼前这个案子上,告诉自己,公子是温柔到了骨子里头的人,心慈自然是应该的。
湘城城主府
“他没有追责?”
韦三娘从王家回来之后,便面露喜色地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说与了自家兄长听,其中还替司徒邑美言不少,说得他活像是包公在世一般。可听到杨轩这意味不明的语气,韦三娘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家兄长其实一贯是个狠角色。
“兄长,你应承三娘,绝对不会将此事当成司徒大人的把柄。”
“那是自然。”
说来倒是有点意思,湘城留守司中被划为“悬而未断”的案子虽也有近二十起,但除去王仵作这个案子外,其余的都是因着年代久远,或是涉及的人都已经死无对证,而让顾温与司徒邑也都无从下手。从而司徒邑这个留守司判官当得比从前在京城的日子自在得多。
京城的那些杂乱事务、勾心斗角的一时间鞭长莫及,威胁不到他,于是司徒邑的寒毒也就成了顾温这些日子里头最为挂心之事。
自打上回司徒邑晓得了顾温其实经常为他施针后,顾温也就不再偷偷摸摸地行事,干脆整日一头扎进了医书内——湘城地处边陲,颇有些巫医之类异族的医术,虽不敢确定能否帮上忙,但多了解一些便多了一份把握。顾温上一世没能用针灸彻底将司徒邑的寒毒拔出,这一世便只好多尝试些法子了。
“整日看这些医书,阿温莫不是想当个大夫?”
司徒邑虽说是世家子弟,但交接文书多是繁琐而无趣,偏生又一张不可漏看,一日下来看得人头昏脑涨的,想找个顾温说说话也找不见,刘夏与远峰也不知去了何处,自打来了湘城便十日有八日见不着人影,这才亲自寻来了藏书阁。
“公子说笑了,这异族医术兴许有能彻底拔除您身上寒毒的法子,便想着趁这些日子闲着多看看。”
顾温这话让司徒邑忽然发觉,顾温年纪虽小自己不少,但总想着照顾自己似的。原以为将当初看着颇可怜的“黑子”收到身边带着,能让顾温活得轻松些,可如今看来,倒是比在平原县时还要操劳不少。
一反常态地,顾温的视线被一只手阻断,顺着望上去,司徒邑眉头微蹙地盯着自己,很有些自责意思。
“今日不看了。我们去城中走走。”
上回逛湘城,便是初次来的那日,顾温很快回想起了司徒邑被韦三娘掳走的事,忽然明白司徒邑该是觉着闷了。“公子若是想走走,找刘夏或是远峰罢,我不大喜欢那些玩意。”
“湘城富庶却复杂,要治理却不亲自去看看,岂不失职?”
其实了解湘城最好的法子是直接去城主府,但无论是杨轩还是韦三娘,都没能给二人留下好印象,让城主府成了个虎穴狼窟般的地方。
“说来,公子可知刘夏他们去了何处,怎么总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