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是林晓霞的。”顾温说。她顺着墙壁与地面看，这屋子里几乎每一块地方，尤其是这张桌子附近，都布满了喷溅状的血点，在屋子的中心甚至有一大滩血迹。
顾温的确见过太多命案，但像这样连一点儿要掩盖现场曾经发生过命案的想法都没有的，顾温还是头一回见。要么凶手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要么他便是完全不担心会被人发现。
如此一来，顾温便好奇起了刘明山的态度与凶手的毫不遮掩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这会儿刘夏和远峰也先后进来了，见着里头的样子均是神色骤变，刘夏甚至直接干呕起来，缓过了劲之后直接一头冲了出去，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公子，先出去吧。”远峰这个没什么表情的，眉心一个“川”字明显得只要不是个瞎子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顾温这回出来没带手套，便也没有在这堆杂乱肉堆里头徒手翻找的意思，但视线一直前后左右地试图在里边找寻着什么，到了实在忍受不了里头的气味，顾温才直起身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刘夏这会儿对里头的味道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见顾温和司徒邑神色皆没有明显的异常，又是惊讶又是佩服的。
“顾温，我怎么看你怪适应这味道的？”
“倒也不是……”
说到这儿，顾温是整日对着死人甚至腐尸，对这种难闻气味的忍耐是远远超乎常人的，但司徒邑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顾温颇为奇怪地看了司徒邑一眼，尔后收回自己的视线，说起了正事：“那里面没有一个胎儿，你去给我找一根棍子……芦苇杆子也行，我再回去找找。”
刘夏动作利索地去了——只要不让她再进去待着，什么都好说。而司徒邑在听见她要再进去时，神色微变，顾温差点儿没笑出来，原来他的嗅觉还是正常的嘛。
“这味道我都习惯了，人的尸体放得越久，味道越奇怪，有时候甚至稍微沾染一丁点儿便好几日都散不了，任由怎么洗也一样。”顾温接过刘夏递过来的棍子，在手中试着弯折了一下，觉得还算硬，应该能拨动那堆肉。
司徒邑本来打算要再与顾温一同进去的想法被扼杀掉了，但就在他不经意间再次思索了顾温适才说的话时，便察觉了问题。“这几年我们不曾接触过那种程度的尸体。”
顾温暗道一声不好，她适才说的那种几日都散不去的味道，的确是前世经手一桩溺死的尸体时经历的。司徒邑的敏锐在这时让她难受了起来，只能糊弄道：“义庄曾送来一具在水中泡了许久的尸体，我才会知道。”
说完，顾温没有给司徒邑任何追问下去的机会，大步大步地走进了屋子。
顾温拿着根棍子来回翻了个彻底，也没能从里边找出任何看起来像是个胎儿的东西，只好作罢，转而四下看了看，倒是找到了把看起来不甚锋利的刀子，用那棍子推着到了门边。
“这可能是凶器。”顾温指着门槛里边沾满血的短刀。
“远峰，你去查这屋子是谁的，若是无归属，便将所有近期住过的人都查出来，尤其注意与林晓霞或是刘明山有关的。”司徒邑的语速比往日要快了不少，又对刘夏说：“刘夏带着这刀回留守司，再叫人来现场仔细察看一遍，将所有可能用上的东西带回去。”
想了想，顾温补充道：“带上王洋一起来，他会知道什么该拿。”
二人站在门口，看着两个人分别骑着马走了，也就前后上了马车。
“眼下只要等着查到凶手就好了。”这案子离告破不远了，顾温便颇有些一身轻的感觉，思绪也开始胡乱飘着。“公子，你染了风寒么？”
司徒邑不解，道：“没有，怎么？”
“那您是当真不觉着那味道难以忍受么？”
来的时候是远峰驾车，就是为了应付这种大家需要分头行动的情况，留守司这马车都是由两匹马拉着的，远峰这个“车夫”带着其中一匹离开了，顾温便自觉地坐在马车辕上，准备当一回车夫。
司徒邑沉默不语。
————
白日里办案还是有些好处的，例如官府都开着门。
远峰的调查进行得很顺利，这屋子的主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名唤陈立云，他之所以住在吴令塘附近的那小屋里，是为了方便记录吴令塘水位的变化，这便是他如今的职位。且这陈立云还真和林晓霞关系匪浅——陈立云是与林晓霞指腹为婚过的青梅竹马。
城主府的卷宗之所以记载了二人的关系，皆是因为早在此案发生之前很久，陈立云便被林晓霞告过官，因着只是没有证据的胡搅蛮缠一说，城主府也没有在意。但因此，在前几日接到刘明山的报案，说林晓霞失踪之后，城主府的官差第一时间便怀疑了陈立云，可陈立云看起来一切如常，甚至在今日之前，还每日都照常去塘边小屋。
至于今日为何不在，司徒邑认为是他们贴了满城的寻人启事，让陈立云发现自己行凶一事已经败露，于是落荒而逃了。
但陈立云不可能跑远，将人捉拿归案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眼下更为重要的是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
在派人去林家通知之后，没一会儿林家人便到了，看着自己躺在留守司里头毫无生机的女儿，又是愤怒又是悲戚。
顾温还是满心记挂着早日将这案子完结下来，即便是睡觉都要踏实些。于是颇不人道地拉着状况看起来好些的林家老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将林晓霞与陈立云以及刘明山三人之间的纠葛问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刘明山与林晓霞成亲不过一年时间，在这之前，林晓霞还有个指腹为婚的书生，正是陈立云，林晓霞虽不喜欢陈立云，但陈立云却爱她爱得紧，并且不知为何认为林晓霞心中爱着的人也是自己。原本林家与陈家也算得是世交，但后来陈家落败了，陈立云自己甚至因着小偷小摸的事情在牢狱里待过数月。
罪名虽不大，但林家是极看重名誉的，当初会与陈家指腹为婚，就是觉得书香世家名声好，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再愿意将自家女儿嫁给陈立云。谁料这陈立云早就将林晓霞看作自己未来的妻子，在得知刘明山与林晓霞走得颇近，甚至上林家提过亲之后，就对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百般阻挠。
林晓霞与刘明山二人都一直未将此人当回事，可陈立云却以为他们是怕了自己，越发变本加厉。就连林晓霞和刘明山大婚当日，陈立云都借着酒壮胆之后在刘家大闹了一场。
为了尽可能避开这书生，刘明山夫妇甚至将宅第卖了，搬到了湘城城东，本以为再也不会与这书生有任何的交集，没想到最后连林晓霞这个人都惨死于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