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杨轩便差人将那伙歹人相关的卷宗都送来了,共有十来卷。顾温半路将这些卷宗“劫”了下来,亲自搬到了司徒邑的院子里。
将卷宗都放下了之后,顾温自然而然地搬来一张椅子,在书桌边上、司徒邑对面坐下了,还拿起一本卷宗,仔细翻看着。
司徒邑眉毛微微挑起,似觉得不妥,却也没说什么,只同样拿起一本卷宗翻看着。
终于在顾温看完一本后,司徒邑道:“天色不早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
顾温抬头往窗外一看,夜幕已至。
“无妨,卷宗太多,公子一人看不完。”顾温硬是将司徒邑已经看完一本半卷宗的事实给抹杀了。
“卷宗不打紧,这案子也不急着一时破。”司徒邑放下手中卷宗,直视着顾温,道:“阿温如今是大姑娘了,这两年若是有心仪之人,都可成婚了。若是待在这儿过夜,传出去岂不是有损你清誉?”
顾温在心中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司徒邑会这样说。怎么前两年让她擦背时就想不起小姑娘的清誉来呢?
“公子莫不是忘了我是个仵作,哪家的好儿郎会想迎娶一个整日与尸体打交道的人?”这是她前世以女儿身决定当个仵作之后,街坊邻居常对她说的话。
司徒邑的神色更加严肃了,甚至眉心都有了浅浅的“川”字纹,道:“是个仵作又如何?嫌你如此的人绝不值得你嫁。”
顾温决定顺着司徒邑的话说下去,好让话题继续偏离。“那公子以为我该嫁予何许人也?”
“该是个德才兼备、丰神俊朗的。”司徒邑居然还真在思索片刻之后给出了答案。
顾温笑着重新拿起了卷宗,道:“哪儿有那般完美之人,又会恰好让我遇上呢?”即便是有,顾温也不敢轻易靠近了,毕竟上一世,她便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如天神一般完美的男子,结果事实却是这所谓“天神”无恶不作,手段肮脏,甚至还让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地报错了恩。
“我常与你说,莫要妄自菲薄,怎么就是不听呢?”
这回顾温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蒙混过关。司徒邑却也不提让她走的事情了,二人在同一张书桌的两侧静静地翻看着卷宗。
直到天蒙蒙亮,街上打更的人也打了五更的锣时,二人才堪堪将这堆满了桌子的卷宗看完,一夜没睡,疲倦得很不说。眼睛都肿胀着疼。顾温揉了揉眼睛,司徒邑也阖着眼靠在椅子上歇歇眼。
极有可能是行刺朱岩的这一伙人,是一个名为“光义”的组织,一直在与湘城交界的邻国中活跃,近几年却忽然对到湘城来的钦差,甚至是外放的京官下手,虽没真正杀过哪一个目标,但像朱岩那样受了伤的,不在少数。且还有不少随从被杀,甚至还有无辜的民众也曾死于他们手中。
顾温率先站了起来,道:“我去让人打点热水来,敷下眼睛该是会好些。”
管家很快将热水喝两块帕子送来了,司徒邑没让顾温一个人忙活,将帕子从顾温手中拿过,拧至半干,递回顾温手中,一人一块地仰头敷着。
“我也是外放的京官。”司徒邑就着帕子盖在眼皮上的姿势,忽然说道。
可他却没被当成目标。难不成“光义”还会选择下手的对象?
二人却没有机会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几乎就在司徒邑说完那句话之后,窗外便传来了动静。司徒邑与顾温动作极其一致地揭开帕子,对视一眼后迅速冲出了院子,奔向朱岩所在的西苑,顾温也紧随其后。
二人到了西苑,第一眼便见到了站在外头的朱岩。
朱岩身上只穿着单衣,显然是从睡梦中被惊醒后匆匆出来的。
看着司徒邑和顾温冲来,朱岩便晓得他们也听见了适才的动静,摆了摆手道:“我无事。”
远峰这时也赶到了,司徒邑便让他安排人手,将整个西苑彻底清查一遍,在确认了整个西苑绝无任何人藏匿其中,才在下令加强戒备之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看着空无一物的书桌,司徒邑差点儿气得捶桌子。
调虎离山!
司徒邑极力抑制着自己的动作,手却还是无法控制地攥成了拳头,修剪的当的指甲在掌心印出了深痕。
“阿温,你还记得多少?”
司徒邑太阳穴突突地跳,一双墨黑的眸子中都是冷色,唤着“阿温”时却还是温柔得很。
“该记得的都没忘。”顾温知道他是在问卷宗的事。
司徒邑颔首。
“那便好。”
“公子,”顾温问:“不追究这些卷宗的下落了么?”
“无妨,那些都是抄本,杨轩不会让我拿到原本。”司徒邑顿了顿,道:“拿走卷宗的人说不定是杨轩的人。到时杨轩来要,只照实说便是。”
“今日……多得有你在,否则便看不完了。”
顾温低声宽慰了司徒邑几句,耐不住眼睛实在是疼痛,便去躺下歇着了。
朱岩的事情,杨轩很明显没有让司徒邑插手的意思。
在第三日,杨轩果然派了人前来问司徒邑要卷宗。
“司徒大人……”那人的尾音拉得颇长,“你问城主大人要了‘光义’的卷宗,却将它们弄丢了,这让我如何交代?这可是大案子,城主之前说留守司人来人往,保密性不高,司徒大人却执意要来了。如今……”
城主府的人看起来没有半点儿着急,顾温便对司徒邑所言“杨轩给的定是副本”一话深信不疑。
“那日夜里,府中进了人。我挂心着朱大人的安危,才来不及将卷宗妥善安置。”司徒邑语调极沉。“难不成依你们杨大人之见,朱大人的安危还比不上这些卷宗。以至于我该先安置卷宗不成?”
祸水东引。
若不是司徒邑时不时还用些聪明手段,顾温都快要忘了司徒邑这人其实自幼便在官场里头摸爬滚打的,绝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角儿。
城主府的人神色微变,牵出一抹笑,道:“话自然不是这么说。但那可是‘光义’的资料,弄丢了,我是担待不起的。”
“杨大人手中该不会只有一份罢?”司徒邑也不惧。“朝廷可是有规矩的,若是真如杨大人与你所言的那般重要,断然还有副本。”
杨轩派来的人讨不着好,他对朝廷律法了解并不多,说不过司徒邑,也断然不可能在司徒府动粗。只能讪讪然回去复命。
而杨轩似乎也知道司徒邑的说法没什么问题,再没有就卷宗一事来问过。但杨轩对这“光义”的案子的确十分看重,事后又委婉地提过机几回,无非说些城主府更熟悉这个案子、或是留守司事务繁多人手短缺,忙不过来之云。
司徒邑本身也并非真想去查这个案子,他只是借此来触碰城主府抓在手中的一系列资料。如今目的达到了,他自然也就放手了。甚至还顺水推舟地利用司徒府的戒备不够森严一辞,让朱岩住进了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