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司徒邑放手了,杨轩却没有。
顾温知道杨轩正在密锣紧鼓地调查这个案子时,已经被强行拉进调查的组织之中。
城主府绝对不会出现人手短缺的现象,况且就杨轩而言,一是介怀于顾温是司徒邑的心腹,他不愿让司徒邑插手“光义”的案子,也酒没道理再让一个司徒邑的人混进这个案子,二来他也晓得顾温如今是柳木格的徒弟,每日忙得很,不会贸贸然让她插手。故而顾温觉得,让她参与这个案子的,应该是朱岩。
可能是上回顾温一丁点儿的示好,让朱岩又起了策反顾温的心思,又或是别的什么,总之顾温是不认为朱岩安了什么好心的。
但她的名字依旧是挂在留守司的,若是这么重大的案子其中有她的一份功劳,对司徒邑来说也是百里无一害。
这回是“光义”行凶多次之中最接近于暴露自己行踪的一次,朱岩是亲眼见到了他们中的一人的。
既然朱岩已经住进了城主府,便无异于成了个很有价值的证人。
那支断箭也一直在城主府中留着——这箭虽无毒,但在箭身中部增加倒刺的工艺,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顾温找了好几家铸铁的铺子问过,店主都为这精妙的工艺感到惊叹。
要做一支由木头为主体的箭,木头便只能是一根从头到尾笔直完整的,否则还未射出便在弦上给绷断了。而箭上的倒刺要能够顺利地刺入人的身体而不会因着突出的倒刺停下,则需要倒刺足够小,且必须要嵌入箭身,这倒刺尾部是由极细的十字形铁丝嵌入木头中,若是木头的硬度足够大,便不会被嵌入时的动作折断,而且还会让倒刺结实地扎在木头里。
木头得是好木,铁也得是好铁。但最最重要的是,得有一个足够优秀的工匠来打磨出这样的倒刺。
至少在湘城之中,便没有能做得如此完美的工匠。
于是顾温拿着已经被几家铁铺的店主肢解了的断箭来找了朱岩——一般来说,越是优秀的工匠越倾向于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专属的印记,而顾温手中这后半段没有,自然就要去怀疑一下前半段。
“朱大人,这箭的另外一半,你可有留着?”对于顾温来说,要与朱岩共事是有难度的,所幸她是个感情不甚丰富的,要忍倒也不算太难。
“要来做什么?”朱岩的脸色不大好看,颇有些不耐烦,但顾温也能理解——
朱岩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损失了一名随从,自然不会轻易让此事过去,故而他也极其配合杨轩的调查。
纵然如此,也架不住杨轩心急得有时一日要问上七八回,每每都是同一个问题:“朱大人,你当真没看见那歹徒的样貌?”问得朱岩无论是伤处还是完好的地方,没有一处不难受的。最后却还是得好声好气地回答:“是,那歹徒带着面具,实在看不出样貌。”
顾温一五一十地将在铁匠那儿打听到的事情说与朱岩听。
朱岩面上终于有了点儿笑意,道:“原来阿温你如此挂心朱某的事。”
又是阿温!
顾温都要疯了,为何每次有人要故作亲昵地恶心她,都要照着司徒邑唤她的方式唤她“阿温”?殊不知这两个字是极其分人的!若是在司徒邑口中说出来,听在顾温口中是亲昵是温柔是疼爱,可在旁人口中——尤其是朱岩口中说出来,便让顾温脊背发麻,恨不得将眼前这人掀倒在地,拔了舌头封了嘴巴,叫他再也说不出这样两个字来才好!
不自主地退开半步,好与朱岩拉开些许距离,顾温道:“我与朱大人不过是打过几回照面,远远没有那么熟稔,还请朱大人自重,直呼名讳,唤我一声顾温。”
“顾温?直呼名讳也太过生分,你可是在我手中出来的仵作,顾姑娘不记得了么?”至少也让朱岩改口了,“顾姑娘”这称呼听着不痛不痒的,顾温也算是满意。
“那支箭我受伤那日带到了司徒府,但如今在何处我便不晓得了,这你要问司徒兄。”
朱岩所说的“带到”其实是一路攥着过去的,他彼时极其愤怒,到了拳头难以舒张开来的地步,于是才会一直握着,直到被柳木格那几下大动作弄得险些昏厥过去。
顾温没多想,当即派人回司徒府找了,自己也跟着那人转身准备离开。
朱岩将人叫住了。
“顾姑娘,我从前怎的不晓得你与城主有如此深的渊源?”
什么渊源?顾温脚步一滞,完全不知道朱岩在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朱岩这人诡计多端,狡猾的很,兴许只是用于试探她与杨轩的关系才如此说。
她不清楚杨轩和朱岩是何干系,但就从司徒宛凝一开始假装她与朱岩熟识上看,杨轩似乎有意要让她认为自己与朱岩相熟。
朱岩虽然算得是近几年科举中的佼佼者,但朱岩背后是没有什么势力的。上一世尚在朱岩身边时,朱岩背后只是楚王爷一股势力独大,但促成朱岩与楚王爷结盟的人正是顾温本人,这一世朱岩身边没有了顾温,是否还会依附楚王爷,这是不一定的。
故而顾温是当真摸不清楚杨轩的想法,即便是他想让自己认为楚王爷与他干系不浅,直接说自己认识楚王爷,依着杨轩的地位,顾温也不会有任何的怀疑才是,何必多绕朱岩这一道?
顾温回过神来,并不对朱岩的问题做任何回答,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派去司徒府的人很快就有了回复,的确找到了另外的半截断箭,这半截断箭许是因着在倒刺前端,箭身上有三条很细的锥形槽,是用于放血的。
但顾温仔仔细细地将上头每一寸都看了个遍,愣是没找到任何能称得上是印记的东西。
或许是她仅有这一支,难以发现“光义”所用羽箭的共同点?
顾温很快想到了朱岩那个被杀了的随从。
同样是被羽箭所杀,但从这随从尸体上拔下来的羽箭却极为普通,与寻常羽箭一模一样,甚至于连木头都劣质不少,羽毛也是并不纯净的白色,而不是朱岩所中那支的明黄。是不是因为身份问题?
“光义”只对京官下手,目的很是明确了——京官么,天子脚下当差的。对京官下手,无异于是对皇帝的一个警告,用明黄的羽箭该也是同一个目的。
顾温好似明白了为何杨轩会如此重视“光义”的案子。这个团伙若是被杨轩抓到了,随意胡诌两句,便能坐实他们是想要篡位的罪名,皇帝会给多重的奖赏,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