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木格处理完司徒宛凝的伤口之后,居然与司徒邑说要借顾温一用,美名其曰觉得顾温很有天赋,希望她能跟着自己学些东西,精进医术,以后悬壶济世。
既然柳木格答应了,而且他所提的要求,怎么看都对双方都有益,司徒邑当然不会拒绝。于是顾温便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恍然间有了个师父。
“你要与我一同回名汉沽,还是我过几日派人来接你?”柳木格背着药箱路过顾温身边时问了这么一句。
顾温茫然地眨了下眼,没能反应过来。司徒邑替他做了决定,说:“过上几日,等留守司这边的事清闲一点了,我便派人护送阿温过去。”
柳木格看起来对这结果甚是满意,与司徒邑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阿温,柳大夫希望能收你为徒,我想着你在医术上颇有些天分,便自作主张的替你答应了,若是你不愿意也无妨。”
“我倒是无妨,只是留守司这边的事,好几桩案子都是我一直跟着的,忽然要走不大好。”说实话,顾温心中就是有一万个不想去,也不忍心驳了司徒邑的话,要是司徒邑再劝上那么两句,她也会乖乖的去。
可司徒邑没有,他只是在顾温肩膀上轻轻拍了下,便绕过她,风轻云淡地丢下一句“实在挂心便不去罢。”后走了人,将这颇有些棘手的问题留给顾温来决定。
以前在京城,顾温被夏微他们用手段掳走时,司徒邑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都要将顾温留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顾温不敢细想,司徒邑会这样轻易地,甚至可以说是主动地将自己送离他身边,是觉得她可以独当一面?还是当真认为柳木格的提议很好?
又或者……司徒邑是真的对她有了戒心。
“黑子!想什么呢?怎么站在门口吹冷风,虽然现在开春了,可天气也还未回暖呢,这么站着,就不怕得了风寒么?”刘夏还是一贯地精力充沛,小兔子一样跳到她眼前,挥手斩断她愣怔着的视线。
“没什么。”
刘夏在她身边就着台阶坐下了,双手托着腮,望着院中的花花草草,若有所思。
“黑子,你离开平原县也有两年了罢,可曾想过回去看看?”
她好像确实离开那儿太久了,“平原县”这三个字听起来都恍若隔世了。算起来,对于今生的她来说,平原县才是最接近于故乡的地方,那个看守义庄的瞎老头在顾温心中与自己的祖父无异,甚至比自己前世那个真正的祖父对自己都要好得多。一走便是两年,似乎当真不大合适了。
“怎么突然想回去?”
“你可莫要笑话我,我有些想爹爹了。”刘夏有点儿不好意思,平日里洪亮的嗓子都收敛了不少。
那就回去罢,回去一趟。顾温低声呢喃着,刘夏没错过这句话,一五一十收入耳中了,一下子高兴地蹦了起来。
“那我们明日便动身!你快些去收拾行装!”
顾温咋舌,刘夏行事风风火火的她知道,但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这才刚提起来的事儿,几乎没有任何计划便决定去做了?
刘夏将愣在原地的顾温拖回了她的厢房,又将她的衣柜几乎翻了个底朝天,需知顾温的衣裳除了几件常穿的男装和官服,便是司徒邑照着时节给她添置的裙子。刘夏没见她穿过几回,便一件一件地拿了出来往她身上比划着。
“带这裙子回平原县罢,父老乡亲们看了肯定要惊掉下巴的!”刘夏笑得鬼灵精着,像是迫不及待要看那场景。
于是乎到最后,虽然说是顾温的行囊,可几乎都是刘夏动手收拾的,根本容不得她插手。收拾好了后又拖着顾温,非要与她同吃同睡,愣是没给顾温一个向司徒邑请示的机会。
从湘城去平原县,反倒比从京城去要近些,以马车的速度,他们只花了三日便到了平原县境内。
马车一入境,刘夏便兴奋地将头伸出窗外,四处张望着,看到了在家门前等着的自家爹娘,更是高兴得远远便高声喊着了。
顾温此时一身女儿装,容貌又在夏微那儿被做了些改动,刘家二老一心挂在自己分别已久的宝贝女儿身上,愣是没能认出站在刘夏身后的人便是黑子。顾温横竖也不在意,正乐得少些繁文缛节,趁着刘夏没注意,默不作声地便离开了。
平原县到底是地处偏远的小县城,虽是两年多不曾回来,可街巷还是顾温十分熟悉的样子。她没绕上一丁点儿弯路,便找到了义庄的所在。
义庄外头还是一片萧瑟模样,但门庭看起来并无破败之象。瞎老头的状况该是还很好。
从门槛,门环,到院子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好像她不过是在别人家过了一两夜便回来了一般,顾温忽然觉得自己的腿有千斤重,怎么也迈不过这两年的时光。
“是黑子回来了吗?”是瞎老头的声音!
瞎老头的拐杖一声声戳在地上,虽然缓慢,但确实离她越来越近。
当瞎老头的身影也终于出现在她眼中,即便只是一个看不大真切的影子,可只这一瞬间,顾温便觉得自己好像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竟比一切的疼痛都让她揪心。
顾温揉了揉眼睛,不着痕迹地拭去眼角的泪痕,语中带笑地答道:“是我!”
瞎老头的头发又白了些,顾温每月的俸禄一发了便几乎尽数寄回予他,可瞎老头看起来也并没富态些。
“我又不曾出声,如何晓得是我?”顾温跟在瞎老头身后,亦步亦趋。
“我可还没糊涂,黑子,你打小就在我身边长大,你的脚步声我认得的。”
“其实我有名字,叫顾温。”鬼使神差地,顾温便这么说了。
瞎老头也并不惊讶的样子,摸着稀疏的山羊胡子,只轻轻浅浅地“哦”一声。
好像非要瞎老头惊讶一番似的,顾温又说:“我是女儿身。”
瞎老头又是轻轻浅浅一声“哦”,顾温便彻底放弃了,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坐着,也没再交谈。
今日眼见着就要到平原县了,刘夏一路上也没舍得让车夫停下来歇息,三人半天下来除了趁着马儿吃草的时候,啃了几口干粮,肚子里再没进过什么东西。顾温的肚子在一片沉默之中嘹亮地叫了一声。顾温有些窘迫,瞎老头便让她自己去做些吃的。
顾温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厨房,猝不及防地嗅到了些药材特有的气味,果然在橱柜里放了好几味药材。这儿光线昏暗,看不真切,顾温便一一放到鼻子底下细细嗅了,该是治风湿的。
瞎老头终究是老了。
也许有一日,在顾温来不及赶回平原县的时候,瞎老头便撒手人寰了。
顾温第一次动了将瞎老头接走的念头。兴许司徒邑不会介怀府中多养一个人呢?再不济她也能在外头置办一处宅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