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温抓住了黄煜茗话中的重点——一个“偷”字。
“我怎么就知道是被人偷了，而不是你亲手给他们的？”
黄煜茗则不似顾温那般能迅速抓住重点，甚至都不在乎重点。顾温都没能看见黄煜茗动了，但自己头顶的确清晰地传来了被敲打后的痛感。
“没大没小！”
为了避免再次被敲一下，顾温乖乖地改了口。黄煜茗的武功与他的年纪似乎不大相符——自然是造诣太深。顾温多少也算是有功夫在身的，即便是三角猫功夫，对上寻常练家子，怎么也不至于连动作都看不清。
也就是黄煜茗没真的动手，否则她完全不怀疑自己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你知不知道我做一支这样的箭要花多久？！”黄煜茗气得吹胡子瞪眼，看那样子，恨不得把偷箭的人抓出来，当场撕碎了。旋即痛心疾首地伸出四根手指，在顾温面前晃来晃去。“四天啊！整整四天！整整四天才能做出来这么一支！我凭什么给别人啊？”
既然不打算给别人，依着黄煜茗这武功，连武器都没必要用，更何况是弓箭，那么他做这些用来做什么？
黄煜茗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将酒坛子里头最后一滴酒都倒入杯中，不无唏嘘道：“你看啊，我姓黄不是？我就给它插了黄色尾羽。那做兵器的手艺上，我说我自己排第二，整个天底下还真不见得就有人敢说自己第三。那自然就要做点别人做不出来的，再好的剑，再好的匕首或者刀啊什么的，都俗！”
黄煜茗说得有点儿激动，“啪”地一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一条腿架上了石凳。若不是柳木格瞪了他一眼，怕是要站上桌子了。
“俗啊！俗不可耐！”黄煜茗又拍了一下，声音之大，顾温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担心黄煜茗的手还是该担心他掌下的石桌。“老柳啊，我以前还跟你说过，说我要做，就做别人都做不出来的！”
柳木格点头，无动于衷道：“你适才已经说过了。”
“我说过了？”黄煜茗挠了下后脑勺，算是认可柳木格的话。“于是我就想，做箭罢！要做一种全天底下除了我没有人能做出来的箭，所以我就做了这些。”
黄煜茗叹了口气，把黄尾羽箭往桌上一放，在石凳上多少算是坐端正了点儿。“还没做出一支完美的，就全被人偷去了，好在没有一支上有我的印记。否则若是传出去了，我黄煜茗还怎么混？”
也就是说……这些箭竟然还不是完美的？怪不得每一支都是不同的，原来每一支都是前一支的改进。这是什么样的偏执啊，奇怪的是，顾温竟然很能理解。
不过这也间接解释了黄尾羽箭上为何没有印记。
“黄伯伯，你可知道偷走这些箭的人是谁？”
黄煜茗从鼻腔中发出一声极其不屑的冷哼，道：“若是让我知道是谁，他们早就成了一缕孤魂！”
要命的是，凶器的线索也就在此断了，而且这还是他们手中目前最有价值的一个线索。
顾温心中忽然回忆起了黄煜茗最开始说的话，眸子一亮，问道：“黄伯伯，你可否告知我，到底丢了几支箭？”
“五支啊，怎么？”
顾温笑，算上朱岩那支断掉了的，杨轩手中已经有了五支黄尾羽箭。也就是说“光义”手中没有黄尾羽箭了，下一次要动手，要么用上寻常羽箭，要么就得用刀剑匕首。无论是其中哪一种，都绝对逃不过暗中守在朱岩所住的院子附近的那些侍卫。
她也不怕“光义”的人不动手，朱岩还待在城主府，且过上几日，等伤势好了些，朱岩定然不会闲着，等他戒备松懈的时候，“光义”一定会出手。
这是绝妙的诱饵。
顾温正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勾引，才能让“光义”尽早对朱岩动手。脑袋上却又是一疼，顾温下意识瞪了一眼。黄煜茗又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道：“小丫头片子，脑子里鬼灵鬼灵地想什么呢？看起来就不是好事。”
她还真没见过这么随意的人，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偏生顾温还不能还手——她一是打不过眼前这人，二是有求于人，也不该动这个手。
于是不知怎么地，顾温居然将矛头转向了柳木格。
柳木格是真的很无辜，他今日之所以亲自空出了时间陪着顾温来见黄煜茗，全是因为黄煜茗平时便是个不大正经的人，尤其是喝了酒后。担心他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吓到了顾温，才特地在这儿坐镇，结果居然还受了战火波及，被剜了好几眼。
终于到黄煜茗喝得半醉，顾温该问的不该问的也都全问出来了之后，柳木格将人送走了。
“你怎么会认识黄煜茗那样的人？”顾温忍了半天，终于找到机会问了出口。
倒不是说黄煜茗不是值得交的朋友，但他和柳木格实在是大相径庭。虽然在顾温面前，柳木格偶尔也会说些废话，甚至会耍赖。但在外人面前，柳木格完全是个冷冷清清如天上谪仙下凡的人儿，能不多说一个字便绝对不多开一次口，且在顾温前几次见到柳木格时，柳木格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而黄煜茗……单就看他今日与顾温第一次见面便打了她三五次，这人是个绝对的自来熟，能与任何人不花太多工夫地混成一气。虽然顾温不大愿意承认，但黄煜茗身上的确带着一种天生的亲和力，即便是配上他那邋里邋遢的外表，也很难让人产生抗拒的意思。
“说来话长，黄煜茗……我救过他一命。”
顾温当然不买账。
“你若是与每一个救过的人都有如此关系，怕是朋友遍天下了。”
柳木格沉默了一会儿，才语速缓慢地道：“他能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原来是故人。触及故人的话题，往往是人们所不愿提起的，柳木格没有招她惹她，顾温自然不会给他找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