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整个湘城,可能会如此称呼她的人便只有一个刘夏。顾温停下脚步,回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果然是疾速奔来的刘夏,只是似乎不若她往常那样的欢快。
“终于舍得回来了么?”顾温笑道,刘夏却并不接她的话茬,而是大喘着气,道:“岳爷爷过世了……”
顾温一只手刚伸到刘夏背后,想着替她顺顺气,此时听到这消息,一时间居然什么反应都再做不出来,只是将手伸在半空中,不收回来也不拍下去。
她在心中飞快地回忆着自己是否还认识任何一个姓岳、又能让刘夏喊一声“岳爷爷”的人物,可是任凭她怎么努力,也不会有这么一个人。
岳明阳死了。
瞎老头死了。
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今生的根系所在,就这样没了。顾温忽然好后悔,后悔自己没在平原县多待上那么几日,居然连岳明阳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刘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温的神色,心惊胆战地发现顾温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了,只是呆滞着,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又不在任何东西上聚焦,只是看着。“黑子……”刘夏实在是担心她这个样子,伸手轻轻在顾温胳膊上碰了一下。
顾温终于是有了些许变化——至少她的眼睛眨了一下,差点儿将眼泪都眨出来。
的
“……何时的事?”在这极短的时间内,顾温的喉咙都哽住了。
刘夏依旧是很小心地答道:“昨日夜里的事,大家都想着让你回去再看岳爷爷一眼,便还未将人下葬。”
平原县离湘城的距离也不近,照平日里的脚程,怎么也得花上三两日,刘夏这是日夜兼程地赶来的,路上甚至还从驿站换了两匹马,只为了尽快让顾温得知这个消息。
顾温又是愣神,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微微点了头,道:“我这就回去。”
说罢,顾温便回房收拾起了东西。
有了半月之前的不告而别,司徒邑对顾温的动向是很紧张的,门口候着的侍女一看到顾温背着包裹出来,便匆匆赶去告知了司徒邑。
司徒邑径直到了司徒府门口等着顾温,见了人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几乎连路都走不稳,恍恍惚惚的。司徒邑赶紧扶着顾温的胳膊,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温眼珠子转了半圈,似乎此时才看清眼前的人是司徒邑,眸子中的浑浑噩噩一下子便被委屈替换掉了。
就着半靠在司徒邑身上的姿势,顾温声音极低地呢喃:“岳明阳死了……”
司徒邑早调查过顾温的身世背景,此时也不消顾温再去解释,听在耳中也颇不是滋味。
“你这是动身回平原县?”司徒邑手中略微用了些劲,将顾温稳稳扶住了。
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刘夏此时也赶到了,替顾温答道:“是,若现在动身,明日清晨兴许就能到。”
司徒邑沉默了片刻,他没开口说放人走,侍卫也就没动作。司徒府的大门一时间连着侍卫管家的,站了十来个人,外头已经有百姓颇为好奇地探着脑袋朝里边望。
“我与你一同去。”司徒邑的口气颇为坚定,没有给人拒绝的余地。而其实顾温现在的状况也根本不会去拒绝他——无论她承不承认,顾温心中多少都是讲司徒邑当做一个挚友般的存在,在这种时刻,能有司徒邑陪着,多少能有些帮助。
说罢,司徒邑便招来一辆挂着司徒府旗子的马车,扶着顾温率先上了马车。
顾温与刘夏原本准备轻车简装地上路,便只准备了马匹,但现下多了几个人,马车反倒会快一些了。
加上司徒府的马车在驿站也能行些方便,换来的马匹兴许也脚程更快些,刘夏便没说什么,跟着也上了马车的车辕处,与远峰并肩坐着。
司徒邑原本想安慰顾温几句,可顾温这状态,多半也听不进任何话了,任由她这样发呆兴许对她还要好些。
远峰与刘夏轮流赶着马车,除去在驿站换马时耽误的一小会儿,他们四人连用膳都是在车上,加上用的也都是千里马,于是便奇迹般只花了不到九个时辰便赶到了平原县。
顾温一直浑浑噩噩的眸子在看见平原县里头那熟悉的白色灯笼时,终于有了变化。
“义庄”两个白字写在黑底的匾额上,边上一边一个地挂着的白色纸灯笼比往日还要亮上不少。
平日里义庄做的最多的便是丧葬之事,顾温在这儿住了两年多,本该习惯了这铺天盖地的黑白色。可当这素白色为的是岳明阳时,顾温还是不愿接受。
远峰一路上也沉默着,此时主动上前,在前头为顾温开了路,顾温一言不发地走在后头。其实用不着开什么路,拥挤在义庄里的平原县的乡亲们看见是顾温,全都自发地让开了一条足以让她走过去的小路。
顾温一路畅通无阻,却走得极慢,她走到了灵堂正中央摆着的唯一一口黑色的棺材前缓缓站定。
岳明阳的眼睛阖着,很是祥和的样子。身上没有任何伤痕,顾温回忆了自己前几日还待在平原县时,岳明阳的样子也算的是精神爽利,他该是走得并不痛苦。
“黑子……”
林捕头也不管她叫什么“顾大人”了,此时此刻的顾温,和当年那个瘦骨嶙峋的黑子的样子太过相似。
顾温动作迟缓地回头,望向林捕头。
林捕头的身后站着几个年纪约莫在三十上下的汉子,皆是一副悲戚神色,甚至全都披麻戴孝地,好似躺在棺材里头的人是他们的亲人一般。
可岳明阳被叫瞎老头,又一个人看守义庄,不是没有道理的,顾温再清楚不过了,岳明阳是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亲人。
“你们是何人?”顾温声音冷得很,又因着一整日没睡,又不怎么说话和喝水,嗓子也沙哑得紧,听在耳中,颇有些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