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一日风平浪静,顾温从名汉沽回来,只跟司徒邑说了一声“师父答应了照顾司徒宛凝”,司徒邑也没有点儿怀疑的意思,这事也就这么翻篇了。
顾温和司徒邑甚至还有时间上街四处走走看看。也算得是忙里偷闲了。日子风平浪静起来了似乎就过得格外快,二十来个时辰眼睛一眨便过去了。
既然要回京了,高公公也一扫前两日因着在城主府吃了瘪的不快,起了个大清早不说,天蒙蒙亮时便指挥着司徒府的人将行李都搬上马车。
一辆装饰上颇为华丽的马车忽然映入了高公公的眼帘,正好奇这湘城里头有谁的架子比留守司判官以及城主的都大时,马车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司徒府门前,门帘也很快被一只白净纤长的手掀开。从里头走出来的人儿衣裳华贵,一水儿的湖蓝色,好似画中仙。
这人高公公还真不陌生,不正是两三年前进过皇宫的柳神医么?
彼时皇帝猝然病倒,缠绵病榻将近一月,一度连早朝都免了好几回,朝中也是没办法了,宫中御医早已轮番医治过,却无一例外,什么起效都没有。太后才抱着死马当活医的念头发了皇榜,寻天下良医。毕竟是皇榜,要医治的人又是皇帝,治好了自然一辈子衣食无忧,若治不好,则是要掉脑袋的事情,于是皇榜发出来近十日,也没人敢动一下。
柳木格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干脆利落地撕了皇榜,花了小半月便将天下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病给治好了七七八八。后来皇帝自然龙颜大悦,满心都是要将人留在自己身边保平安的念头。可无论用什么样的条件,柳木格都没点过头,皇帝差点儿没将他软禁起来——倒不是皇帝不想,他是试过的,但柳木格身上不知藏了多少毒,硬是将看守都药倒了,又差点儿对皇帝下手,皇帝这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高公公又为何知道得这么详尽呢?原因有二。
一是柳木格的突然出现,算起来是救了高公公以及一干太监宫女的性命的,那会儿皇帝虚弱的好似只剩一口气吊着命了,若是皇帝驾崩了,他们这些近侍怎么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二是高公公便是让底下人将他软禁过的人,也正是因着没办好这件事,才从大总管的位置骤然降至个普普通通的近侍。
而让高公公仅见过柳木格一次便记了两年的原因,还有一点,便是这人要的报酬很是古怪,金银财宝高官厚禄都不要,就让皇帝帮他找一个人,至于后来找到了还是没找到,高公公便不晓得了,只知道在不久之后柳木格便离开了京城,宫中也没再传过这人的消息。
“这不是柳大夫么?您原来是到湘城这儿来了啊。”高公公快步迎了上去,笑得十分真诚。
柳木格看见他,一怔,显然是对高公公没有任何印象。不过当视线下移到他身上穿着的官服时便了然了——宫里的太监。
“嗯。”
“柳大夫与司徒大人认识么?”
“嗯。”
“今儿个是来送司徒大人的?”
柳木格脚下一顿,这人看不出来自己不爱搭理他么?再说他送司徒邑做什么?
“送我徒弟。”
高公公更是亢奋,笑得更谄媚,当年皇上都无法将柳木格留在宫中,这若是退一步,他将柳木格的亲传弟子请进宫了,岂不是大功一件?不说一步登天回到大总管的位置上,升个官总是少不了的。
“不知柳大夫的徒弟是哪位公子啊?”
“这儿。”柳木格忽然抬手道,显然是对着什么人招呼着。
高公公顺着柳木格的视线望去,一下便呆住了——怎么是个姑娘?
顾温听见柳木格的声音,便走了过来,难得开了个玩笑道:“您这是来找我要血了?”
柳木格没搭理她的揶揄,自顾自说道:“不是今日启程么,为师便来送送你。”
顾温今日心情着实不错,也没在乎司徒邑这与往日大不相同的腔调,笑道:“劳您老人家大驾了。”
说完这话,两人之间的对话不过寥寥数句,却就这么沉默了下来。柳木格想说的话说不出口,顾温则是压根没有想说的话。
“这几个月,承蒙师父照顾了。”顾温端端正正地作了个揖,还规规矩矩地等着柳木格唤她直起身子,柳木格今日好似要将前几个月没摆上的架子都摆了似的,顾温的腰弯下去小半柱香的时间了,柳木格还是一言不发地看着。
终于,在顾温即将要忍不住,自己站直的时候,柳木格伸手搭在她肩头,借了股力让顾温起来得更顺畅。
顾温这会儿笑得就有点儿勉强了,一手悄悄背到身后发力揉着。
“一路小心。”柳木格道。
顾温点头,正好听见刘夏在边上催促着,便转身离开了。
“柳大夫怎么说?”司徒邑问。
“让我一路小心,还让我往后莫说是他徒弟,丢人。”顾温耸耸肩,在司徒邑上了车之后也钻进了马车。
在两三回欲言又止之后,司徒邑终于开口问了。
“小凝的腿,柳大夫可曾提过?他能治好么?”
“自然。”顾温答得毫不犹豫又底气十足,柳木格旁的不一定行,但普天下还真没多少病是他治不好的——除非是绝症,华佗再世都救不了情况柳木格也只能束手无策,但凡世上有法子能解的,柳木格一定能做到。“或许下次见到司徒小姐,便是个能跑能跳的了。”
顾温说这话不心虚是不可能的。她当然还记得司徒宛凝手上缺了的一截手指是谁取下来的,顾温自己也不晓得往后柳木格或是陆迦陵,会不会再遇上什么需要司徒宛凝那神乎其神的骨头的时候。
“阿温,你想要个什么官职?还是回大理寺?我回京后便是宗人府丞,既是管事的官了,便没理由时常跟着每一桩命案东奔西跑,也就不需要个仵作在周遭待命了。”
顾温在心中做了个权衡,若是个能上朝的官员,倒是能为司徒邑在朝廷上说上几句话,但如今女官虽有却是极为稀少的,京官就更少了,自己已经是破格被录入大理寺的,年龄又还如此轻。再露个头岂不是自甘当了个出头鸟,怕是到时候一站出去,话还来不及说便被当成胡说八道的黄毛丫头了。而大理寺她略熟悉些,也能说上几句话,且还更宽松些,司徒邑若有需要用到自己的时候,多半说一声便能擅离职守。
“我回大理寺便是。”
她这半年算是奉命在身才离的京,照大理寺的规矩,像顾温这种情况,是可以保留官职的。加上顾温在大理寺的人缘还算不错,也不至于有人要在这种小事上刁难她,回大理寺继续任职一事,甚至都不用司徒邑开口。
“也好,你熟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