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邑与顾温都想着早日回到京城,皇帝给的期限照惯例是外官调任京官之后,自启程之日起,十五日后便要正式上任,开始处理手中事务。他们回去得越早,留给交接所用的时间便越多,且像湘城这种离京城颇远的地界,用马车回京,怎么说也要花上十日,剩下的时间便不多了。
而高公公就更不必说了,他一路上连如何将顾温引进宫都想好了,就等着到了京城用这个人来讨好皇帝了,自然是恨不得早早地到京城。
于是这一路上大家几乎都没怎么喊着要歇息,也甚少有住在客栈的时候,车夫撑不住了便轮换着来,常是日夜兼程地赶路。最后倒是比所有人预计的到达时间都要早。
司徒邑自然不会住在本宅,家中也没有意见,毕竟原先司徒邑还是刑部侍郎时便在外头住了,更何况已经是个三品大员,自立门户是再正常不过之事,这回便大大方方地住进了原先的司徒府。然而司徒府荒废了大半年,原先的牌匾都换了个新的,动静实在是大,满京城就没有几个人不晓得的。
宗人府说是与刑部并重,但倾向是不同的,刑部管的多是老百姓的事儿,宗人府则是王公贵族,或是后妃近侍犯了错儿绕不开的地方。宗人府丞作为宗人府的统领,肩背上的压力是极大,但同时也绝对是个肥差儿。
司徒邑年纪尚轻,离及冠都还一两月,便坐上了这个位置,故而也由不得司徒邑爱不爱与人往来,朝中但凡能沾上点儿关系的大臣都一个一个来给司徒邑贺喜。要为司徒邑接风洗尘的酒宴请柬也成堆地往司徒府里递,管家不知多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又年事已高,第二日得了司徒邑的首肯,赶紧将司徒府的大门关上了,别管是谁,只要是来求见的,一律都被请了回去。
拒不见客还可以解释为司徒邑一路颠簸累了,或是刚回京城事儿多,但请柬是得收下的,否则司徒邑辛苦经营的关系都得败了。
朝中那些大臣背地里都不知讨论过了多少次,无非是说皇上对这司徒家曾经的嫡亲少爷青眼有加,意在扶持司徒家的势力。这么一来倒是无意间帮了司徒邑的父兄一把,又让一些原本立场不定的大臣们站到了司徒家这边儿。
这些请柬里头倒是有个同样在近两年颇受皇帝青睐的新贵,正是白手起家的朱岩。
就这么小半年,朱岩已经连升二品,这会儿官阶倒是与司徒邑平起平坐,又恰好是刑部的尚书,司徒邑虽惯来不喜欢他,但毕竟是同僚,往后要一同办的事儿约莫是朝中三品官员里头最多的,关系又最密切。于礼而言,是该去朱岩府上的。
朱岩是二王爷那边的人,二王爷算得是朝中最散的一位权臣,平日里没出过任何对皇帝不敬的事,皇帝才一直放心将兵权放在他手中。但二王爷却与司徒家老爷子关系不大好,逢年过节的几乎没有往来过。
司徒邑还在犹豫,他回京第一次外食便在朱岩那儿吃,岂不是昭告天下他与自家父亲唱反调了么?更有甚者可能会理解为他司徒邑有意要投靠二王爷,那对自己的名声和司徒家的势力都有不小的损伤。
顾温道:“莫若公子谁的请柬都不接,反过来给诸位大臣派请柬。就在司徒府设宴,接风洗尘也从来没个定了的说法,非要外人请。”
这是中庸之道,谁都不得罪。“你这想法甚好,就依你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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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大理寺的同僚们都体谅顾温舟车劳顿,故而连带着顾温这个前来复职的人,都享受到了右迁京官的待遇,能在六日后复职。故而顾温自然而然地担下了筹备一事,虽不可能巨细靡遗地每一件事都亲力亲为,但大的框架还是顾温搭起来的。
司徒邑本想着顾温怎么说也是个小县城里边出来的人,平日里也极少带她去旁的什么酒宴,还担心顾温做起来会绊手绊脚,连万一顾温没做好,临了了的替代法子都想好了,但顾温又一次让他意外了。
她好似十分熟悉这等右迁的宴席,从采买置办、叮嘱下人到请柬该怎么写,日子定在何时,请多少人来,让哪家酒楼备好了酒菜好提前送来,都做得得心应手。只剩下在请柬该往哪儿派以及到时该如何安排位置的问题上几乎束手无策,只能由司徒邑来亲自筛选。
太过完美的人总是容易引起猜疑,尤其是当这人的完美来路不明时。
司徒邑虽然只当她是在为数不多的几次宴席中学会了,或是向管家请教过,但司徒府的宴席由顾温来操持的消息不胫而走,自然也传到了朱岩耳朵里。
朱岩几乎参与了顾温的整个仕途,又因着顾温与司徒邑的关系而向来对她多加了注意,故而也晓得顾温不过是个弃儿出身,小小年纪、又是个姑娘能一路顺畅地走到大理寺已经是奇事,居然还能充当管家,在湘城时又见着了顾温是个会武的。依顾温的年纪和出身,这人未免会得多到离谱了。
与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一样,既然心中的怀疑到了一个度,朱岩便自动自觉地将顾温划为了潜在的敌人范畴内,他第一个行动便是彻底对顾温起底。
顾温早前拜托陆迦陵办的假身份,在司徒邑这儿没派上用场,倒是出乎意料地在朱岩那儿用上了。
朱岩查出来的背景平凡而又合理——顾温小时候是江南一镖局的小姐,会武便解释的通,家中有个已故的兄长是大夫,后来又拜入柳木格门下,那么顾温会医术也就不奇怪。至于为何会在十一二岁便成了个乞丐,则是因为家中父母开镖局结下的梁子而险些灭门,顾温是唯一逃了出来的人。
没有一处说不通的。
陆迦陵做事倒也周到,当初布置这一切的时候还没忘让人在被问到的时候,告知顾温一声。这一局便也算是朱岩输了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