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城外
骑着马赶上来的中年汉子皮肤黝黑,一看便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口中喊着“柳大夫”追至柳木格身后不到三尺的距离,才放慢了速度。柳木格显然是认识他,同样放慢了速度,这中年汉子坐下的马到了柳木格身侧,凑近了说着什么。
顾温离得略微有些远了,听不真切他们说的是些什么,这会儿柳木格忽然转过头来看她,顾温来不及收起自己探头探脑的神情,被柳木格抓了个正着。
“是食午草。”
食午草?顾温一时间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柳木格很是耐心地再一次解释道:“还记得上回那座山么?又找着了食午草。”
哦,食午草。
“要回去取么?”顾温问。
食午草多生在悬崖峭壁一类的地方,倘若开花了,其汁液还有毒。药农之所以特地赶来通知柳木格,也是因为其身手无法够到这一棵食午草,且远远看去,他所看到的那一株食午草边上有隐约的红,不知是结了果还是开的花。
柳木格在心下权衡了片刻,还真就搞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堆在了这个当口上。
“去。”
虽然这个决定下得很快,但柳木格这一路上可几乎都花在纠结上了。食午草是稀世珍宝,平常人或许一辈子也见不着一回,然而平原县和流云城这一带也不知为何在一两月之内能连着出现两次……难不成食午草还能扎堆长么?
若是能发现种子,或许能带回名汉沽自行培育,往后便不必再总为一株药草天南海北地跑。
到了地方,几人却面面相觑起来——这一回食午草长的地方,几乎与顾温上回亲自去采的地方完全重合了,也的确是开了花,没点身手上去采与找死是别无二致的。可在场的几个人,除了个不相识的镖师算得是会武外,顾温身上有伤,药农小厮和柳木格本人都完全不通晓武功。
于是让谁去采这药草便成了个难题。镖师虽然会武,但这半日的相处下来,明眼与不明眼的人都能轻易地看出他举动间的粗糙,且镖师的轻功绝对不及她十分之一好,除了徒手攀爬也别无他法。若是让他去,基本上也就毁了这一株食午草……
“行了,我去。”顾温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同时也在小幅度的伸展着肢体,在确认伤口处只是有些牵拉感而不至于就此裂开之后,顾温一个箭步便要蹿出去,却猝不及防被柳木格拉住了。顾温于是回头看他,满眼都是疑惑,柳木格则将药箱放在了地上,在里头翻找着,没一会儿找出了个小瓷瓶,递给顾温。
“食午草开花后其汁液便有毒,虽不致死却也让人难受得紧,用这个擦了双手便无事。”
顾温接了过来,一边在手上擦着,一边在心中腹诽他不早说,若是自己动作再快一点儿,这会儿指不定都已经将食午草拔了下来。
到底是要攀爬的地形,顾温一口气提在胸腔,身子便如燕般轻盈地在近乎垂直的岩壁上迅速地移动,没一会儿便站到了悬崖顶上,看着那红得颇有些怪异的红花,顾温心中难得发起了毛,不自觉地从袖管里摸出了柳木格给的药膏,又在手上抹了个遍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够那食午草。
食午草是折下来了,这回顾温用的力度没控制好,一不小心便将一整株食午草连根拔起了,在食午草原本的根系处,还牵着一颗不足顾温尾指长度的小草,两三枚叶子看着怪可怜的,形状与叶子的脉络看起来倒是与食午草极为相像。
为了保险,顾温朝着底下张望着的柳木格问:“边上有棵小的,不知是不是食午草。”
柳木格没有犹豫,当即便让顾温一同带下来,还特地叮嘱了她得将根系处的一抔土也带着。
大抵是为了保护好手中抱着的两株草,顾温从悬崖上下来的动作僵硬了许多,柳木格凑上前了伸出手想扶她一把,顾温却近乎绕着他,伸长了手将两株草分别放到柳木格伸出来的两只手里,而后退到了更远的地方。
柳木格当然不可能就此忽略她怪异到了极点的行为,将两株草往药农手里一塞,三两步又走到了顾温面前,二话不说就动手掀人裙子。
药农也在柳木格手底下干了好几年了,对他忽然之间如此下流的举动惊得差点儿没将手里的草摔了,稳了好几下才扶住了。
顾温左边小腿上赫然有一道极其明显的红点,不消多想,自然是伤口在刚才的动作里又裂开了。
“逞能。”柳木格脸色瞬间沉了。但顾温也被说得委屈了,她明明是帮了柳木格的忙,适才那情况也没人比她更适合去挖这草的。“回流云城,去取金疮药,再换个马车上路。”
这还歪打正着了!
顾温身上的伤虽然都已经结了痂,但离痂壳自然脱落少说还要个五六日,而二人骑着马走的话,从流云城到湘城最长也不过是两三日的脚程,彼时自己一身伤,到了司徒邑面前便是怎么也说不清楚了。
若是马车……马车拖一拖走上四五日也没什么出奇的。
这一行人也没谁再有什么异议,于是当即便掉头回了流云城。
——
流云城郊
镖师驾车是自然的,药农也是骑了马来的,于是顾温这个伤员与柳木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自然坐在马车中。
柳木格气顾温对自己的伤势毫不重视,也气她这么一伤自己是彻底不可能在预期内赶回名汉沽了,但柳木格自然不可能明着气,不能借此斥责顾温一番,他只能生闷气。
这马车中统共就只有两个人,柳木格铁青着脸,顾温的感觉也不可能好得到哪儿去,一路上便只能掀着车帘靠在窗边看窗外的景色。
二人这路上的两日内,说过的话统共不到二十句,镖师也没敢在这样的氛围下多说话,一路上沉闷之至。快到湘城时,才因着顾温伤还没好全,且又是留不留疤的要紧关头,才暂且在名汉沽小住了两日,顾温在药水里头泡了大半日,才将痂壳泡脱落,且身上当真没留下一道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