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温怀中揣着仅剩的一封岳明阳留下的书信,远远地跟在柳木格身后。这人实在心情不佳,夹在马肚子上的双腿都没有用力的意思,走得奇慢无比。
柳木格“吁”一声叫停了马,掉头在原地等着顾温以几乎与走路一样慢的速度赶上来。
“想什么呢?你怕累着马不成?”柳木格的马横着拦在了顾温面前。顾温只是摇摇头,没做什么解释——其实的确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本就只是一些多余的情绪罢了。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顾温问。
柳木格眼尾有点儿笑意,倒是不急着答应,反问道:“要看是何事了。”
“莫要将我被流云城主关押过的事情说与公子听。”顾温的眼神很是认真,心下却有点儿忐忑——她似乎一直在向柳木格提要求,算下来已经是第六回了,每一回柳木格嘴上说着要她一个人情,却仅仅兑现过一次,还是个奇怪的问题。
顾温原本是不愿欠人人情的,但偏生柳木格总能出现在她不愿让司徒邑知道的经历中,一次次的要求也总是轻飘飘不着边际,给出去的实在太过轻松。
这一回,柳木格答应的倒是不爽快了。他原本就准备借此好好责备一顿司徒邑,却被顾温在这儿给拦住了,语调沉了点儿,问:“为何?为何要瞒着他?”
还有在流云城城主那儿时,为何不拿司徒邑的名字来压流云城主?分明一句话能解决的事情,偏生要挨一顿打,若是他没来呢?是不是干脆要被流云城主滥用私刑到死?
“公子没必要为我担心。”
柳木格瞬间没了脾气。
得,他自找的。
“行,老规矩。”柳木格调转马头,再没开口说话,走在了前头。
留守司
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慌慌张张地跑进了留守司,在看到第一个人——也即是远峰时,便如同溺水的人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抓住了远峰的袖子,在松了一口气的瞬间便双眼一合,旋即晕了过去。
留守司毕竟谈不上个封闭的地方,老百姓遇到紧急情况闯进来也不是没发生过的事,远峰不清楚这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只能暂且将人放平在地上,找丫鬟要了块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让人守着她,一旦苏醒过来便叫他。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或者更多一些,被嘱托了的丫鬟前来找远峰时,他差点儿没能回想起来丫鬟口中的女子是谁。
没先惊动司徒邑,远峰得先听一听究竟是什么事,再酌情决定是否知会司徒邑。
“大人!”这女子似乎终于缓过神来,见着远峰便以为是管事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眸子中全是惊恐。“我家那儿有一具尸体!血肉模糊!可怖得很!”
尸体?
是命案,远峰当即遣了管家去知会司徒邑,一边试图安抚着女子的情绪。
司徒邑来得很快,身边还跟着眼眶下颇有些青黑的王洋,显然是为了前段时间十分棘手的一个案子熬了好几夜,也正是因着这个案子,才非要司徒邑从湘城回来处理。
这案子已经基本告破,剩下的便是收尾,无非是处理各种各样的杂碎事情,此案牵连颇广,虽都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却也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为了将这些人安置妥当,连司徒邑本人都连着好几日没睡好了。
“公子。”远峰低声在他耳边解释:“这女子约莫一个时辰前进了留守司,说是她家附近出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旁的东西说不清楚。”
司徒邑让这女子与他同乘一辆马车,一路上都在与她交谈,试图从她不甚清晰连贯的话语中问出来尽可能多的信息。他近来一直没休息好,嗓子有点儿沙哑,听起来却更温柔,在安抚人情绪上有奇效。
“可晓得那尸体是男是女?”司徒邑问。
“人……人我没敢凑前去看,但衣裳的确是女子的样式,全、全被血染透了。”这女子稍微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面,面孔上好不容易褪去的恐惧又弥漫上来,甚至干呕了起来。
“大人,前面怎么走?”车夫敲了敲马车边,问道。
前边是个三岔路口,此处已是湘城边界,又是荒凉之地,车夫平日里极少来此,对那女子给出的地址并不熟悉。
女子探出身子去给车夫指路,干脆与车夫并肩坐在马车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趁着这在这几日里称得上难得的间隙,司徒邑靠在马车壁上眯着眼睛小憩。
“阿温这几日也该回来了,耽搁太久了。”司徒邑想。
大抵人说白天不说人总有些理由,只下一瞬,顾温的声音便从马车外头传来,中止了司徒邑的小憩,却点亮他疲倦的眼睛。
“公子要出城么?”顾温座下马蹄几声轻响之后,便到了窗边,顾温的声音透过一层很薄的布帘子传过来,司徒邑干脆将这帘子掀开。
“倒不是出城,有桩案子……你上来么?”
顾温动作利索地翻身下了马,将手中缰绳交到远峰手中。远峰眉毛一挑,看了看顾温递过来的缰绳,又看了看自己正骑着的马,最后看向马车里头的司徒邑,最后还是无奈地接了过来。
在顾温进了马车之后,司徒邑才看到她身边不远的柳木格,眼中有明显的不解。
柳木格自然看了出来,带着些微疏离客气的笑意,道:“在流云城有些事,遇上了顾温,见她一个人,不甚放心,便与她一道回来。”
这话中颇带点儿对司徒邑没能将顾温照顾好的意思,但顾温倒是晓得,这已经是柳木格嘴下留情了,他尚且没说自己在流云城被那城主抓起来打了一顿的事,已经算是给自己面子了。
“承蒙柳大夫照顾。”司徒邑也很是客气。
“哪儿的话,她是我徒弟,见外什么呢。”
顾温打断了他们二人看不见尽头的寒暄,道:“师父,你不是急着回名汉沽么?”
柳木格“嗯”了声,与司徒邑告辞后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