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没有立即回答，带着我们往远处走了几步，大手紧紧压住我的肩膀，沉声道：“九儿啊，你跟爷爷说实话，你真的看到……脏东西了？”
我苦笑点头，心里也是无奈，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事别人跟我说，我也是绝对不会信的。
只是为什么只有我能见到，自己也说不清楚，思来想去，只可能是和穆晓玲有关。
爷爷犹豫了一下，说道：“今晚咱们不回去了，你张伯家离这儿不远，你带小九去住一晚，我就在这儿守着，不信那癞子不出现，他们家肯定没说实话。”
“爹，你这是……”
爷爷轻咳一声，颇有些无奈：“这事不对头，我们刚查到胡癞子头上，他家就死了人，而且小九还看到了脏东西。我们得赶紧找到那癞子问清楚，不然老头子心里不踏实。”
老爸一听更紧张了：“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找李叔问问怎么回事？您这万一……”
爷爷一个暴栗打在老爸头上，骂道：“瓜娃子，你是咒你爹咋地？放心吧，我有你那老妈留下的物件，寻常玩意伤不到我的。”
我奇怪，奶奶都过世好多年了，打从记事就没见过，她能留下什么东西？
也没多问，老爸一直很怕爷爷，见爷爷发火，哈腰点头抓住我，二话不说就朝那什么张伯家走去。爷爷则一个人留下来，找了边上一个石墩，坐在上面远远盯着胡家大门。
张伯是爷爷以前的老友，老伴走后就是一个人住，我们上门聊了几句，他倒是很开心我们能够住下，还能有人说几句话。
不过老爸却没有留下，将我寄宿在张伯家，叮嘱我不许乱跑之后，也不管天色已暗，就一个人出去寻找胡癞子了。
然而，他这一走竟然没再回来。
晚上十点多钟，我百无聊赖的坐在客房的床上，看了看头顶的挂钟，老爸已经出去几个小时了，怎么算也该回来了才对，难道是跑去和爷爷一起守夜了？
本就不安的情绪越发躁动，我不放心，干脆走出屋子想去找他，正巧碰到屋主张大爷给我送来宵夜，乐呵呵的问我要干什么。
我道明缘由，张大爷安慰了我几句，说我一个孩子晚上出去不安全，他替我出去找爷爷和老爸。
我拗不过老人家，只能无奈留了下来，待张大爷离开，陌生的屋子里就剩了我一个人。暗淡的月光掠过窗台，死寂的晚上让人隐隐发毛。
这一等又是个把小时，转眼竟然到了凌晨时分，不仅老爸没有回来，就连张大爷也不知跑哪儿去了，仿佛只要走出宅子，人就会凭空消失一般。
我越发不安，局促的抖着双腿，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出了房间，来到死寂的大街上。夏夜的冷风微微发凉，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环顾四周，冷清的没有一丝响动。
太安静了！
虽说农村歇得早，凌晨时分没有人声也很正常，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就好像自己身处的不是村子，而是没有人烟的野地一般。
老爸既然是去找人，可现在街上都没人了，他又能跑到哪里去找，越想越觉得情况不对，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只好朝着印象里胡家的宅子走，想着先和爷爷汇合再说。
一路上，不自在的感觉越来越浓，豁然间，我反应过来。
之所以觉得诡异，并不是因为没有人声，而是附近压根听不到声音。
那夏风吹在周围的枝头，绿叶飘荡却没有摩挲的响声；夏季山里蝉鸣不断，每天夜里都吵吵闹闹，今天却是一声都没听到；而我刚才一路走来，路过了不止一家宅子，那些看门的土狗竟然也没半点动静。
我心里忐忑紧张，边上又没有说话的人，以至于此刻方才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这是怎么回事？
尝试着张嘴，发出一个嗯嗯的音节，喉间的颤抖表明，我的的确确发了声音，但就和我想的一样，吐出的声音我却没有听见，想要说话也做不到。
人说未知的事物最为可怕，我茫然不解，心跳一下蹦的老快，忍不住就加快了脚步。
突然，一道明晃的影子从我眼前刷过，前方拐角的地方，刚刚出现了一道人影，站在原地停了几秒，却在我目光定过去时，挪动步子不见了踪影。
我神经一绷，大致辨别了一下，那人影出现的位置，在去胡家的必经之路上，也就是说，不管愿不愿意，我都要和他打个照面。
深吸口气握紧拳头，我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鼓起勇气瞪向转角，刚才那人站立的位置，此刻已经没了踪迹，我正生疑，却又见前方另一个拐角处，那黑影再次晃了一下。
这次心里有了准备，我也没有迷茫惊慌，反而抓紧机会瞪大眼睛，在那黑影消失的刹那，隐约看到了对方的模样。
那是一张苍白阴郁的人脸，瘾君子般消瘦的轮廓，一双眼皮下垂明显，如同熬夜几天没睡的状态，眼神无光显得格外诡异。
我对胡癞子并不熟悉，但以前和几个死党在田里玩时，也被对方收过保护费，脑海里比对一下，刚才那人应该就是胡癞子没错。
只是比较奇怪的……胡癞子的状态显然不对，看上去，怎么隐约有种飘忽的感觉？
我感到背脊有些发凉，但毕竟不是第一次见了，不说穆晓玲那性感女鬼，就是胡家媳妇的碎脸也刚见过，所以虽然忐忑，我却没有退缩，一咬牙反而追了上去。
和预料的一样，胡癞子走的路线，正好就是前往胡家的路，而且他似乎并没有逃离我视线的打算，也没有对我动手的想法，只是这么若即若离，仿佛故意引导我去胡家一般。
一路小跑，没一会儿就看到了胡家的大院，那疑似胡癞子的鬼影突然阴笑，转身进了大院。
我连忙准备跟上，却是猛的停了下来，愣愣的看了看四周，这里不是爷爷守点的地方吗，爷爷人呢？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老爸不见了，张大爷不见了，现在连爷爷也不见了，这些事之间必有联系。我有种感觉，进了胡家大院，就能得到应有的答案。
深吸口气放缓情绪，我小心翼翼的靠近院子，轻轻推了推铁栏门，竟然没有上锁。没有想象中打开铁门的刺耳吱呀声，这里依旧听不到声音。
进入大院的第一时间，我就看到了远方的胡癞子，他站在大堂中央，准确说是黑棺一侧，一手按在棺材边界，正轻轻抚摸着。
苍白消瘦的脸上，陶醉暧昧的表情更显妖异，正当我懵逼之际，豁然间，一只粉嫩的手臂突地一下，竟然从棺材里伸了出来，一把握住他的手掌。
我这才注意到，和白天相比，这棺材竟然少了棺盖，遗像同样不知去向。没等我反应，一道丰满的身影缓缓立起，竟然挺尸了。
不同于白天的黑袍着装，娟子却是穿着白色寿衣。
一切仿佛大饱眼福，我却没有忘记之前的情景，一扫而过望向面部。
果不其然，娟子依旧是那副碎脸，而且可能因为尸体浮肿，脸部胀得和切块的菠萝一样，各种缝合线乱七八糟，将鼻子眼睛都扭曲了。
仅仅一眼，我只觉胃里难受，什么白花花都无视了，只是心里更加不解，难道她并不是变鬼之后成了那样，而是尸体本身就被刮花了脸？
我尤记得，那几个八卦婆提过，娟子是突发疾病死的，我可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疾病会让人毁容的，而且那些缝合线，怎么看都不专业，还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这些疑惑一晃而过，虽没答案，但好歹转移了一下注意，反胃的感觉好了不少。
然而就在这时，胡癞子的一个动作，再次让我胃里翻滚，一股酸味堵在喉间，却不知为何吐不出来。
胡癞子对着那张乱七八糟的脸，样子变得含情脉脉，也不觉那蠕动的肉块恶心，竟然就这么贴了上去。娟子张张嘴，伸出快要腐烂的舌头，两人竟然……舌吻起来？！
强忍着难受，我心里不停大骂，这家伙到底长没长眼睛，就算这女的活着时，你俩真有什么不能言明的关系，可现在人家都成这模样了，你还下得去嘴？
想到这里，我浑身一凉，猛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很多。
这里是灵堂，按照风俗，晚上起码得有一两个守夜的人，而此刻周围竟然一个人没有，显然也和爷爷老爸一样，是“消失”了。
而那娟子是自己坐起来的，想想白天看到的鬼魂，这明显就是诈尸了。
两相结合，为什么胡癞子还能出现在这儿，而且浑然不觉恶心，和一具女鬼尸体缠绵亲吻？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是人，所以没有消失，也不觉得娟子恶心，因为他们就是同类！
这是一对鬼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