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村离得不远，我跟着爷爷和老爸，抄小道不过半个小时。到村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暗，正好赶上晚饭时间。
爷爷对他家有印象，径直到了村东头，远远就看到一栋带院子的二层小楼。
只是当我们走近时，立即发现气氛不对，院外的地上满是碎屑，似乎刚刚放完鞭炮，门前的对联也换上了不吉利的灰白色，里面隐隐传出哭声。
我们带着疑惑上前，正好看到一个穿着丧服的中年人走出来，侧过身子让出路，送几个人出了院子。
爷爷走过去，脸色已经庄重起来，对着那中年人道：“小胡啊，你这是……”
被称为小胡的中年人看向爷爷，脸色刷的一变：“那小王八蛋不在这里，你们找错地方了。”
我顿时反应过来，这人就是胡癞子的叔叔胡山，他口里的小王八蛋当然就是胡癞子了。怎么我们还没开口，他就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
爷爷显然也有疑惑，对方冷哼一声，先是礼貌的送走了边上的宾客，这才道：“我早上听赶集的人说了，那混账东西把你们家房子烧了？这可不关我的事，他连自家婶子的丧事都没参加，你们和我扯皮也没用，我没那闲工夫。”
我了然，这家伙是怕我们找不到胡癞子，就来和他算账，所以一下子撇清关系。
不过正巧赶上家里丧事，这点确实是我们没料到的，我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莫名开始心慌起来。
爷爷显然有些不信，脸色不太自然道：“这场合我们当然不会乱来，但既然碰上了，也让我们进去上个香吧。”
胡山冷冷的瞥我们一眼，让出身子没有阻拦，我跟在爷爷身后进了大院，发现里面还有不少人在，三五成群的交头接耳。
在大院的深处，灵堂已经布置完毕，白色的布条挂在大堂两侧，边上还有白色的灯笼，显得有些古朴诡异。
这是我们这带的风俗，人死之后要七日下葬，意为头七鬼魂归来，能够见到亲人最后一面。
此刻，大堂里已经摆好了棺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和檀香的气味，尸体应该就在里面。
爷爷带着我和老爸上前，按照风俗给死者上了柱香，我抽空抬头看了看遗像，是个微微显老的中年女人，应该是那胡山的妻子，也就是胡癞子的婶婶。
上完香，爷爷也没急着离开，在大院里晃了起来，眼睛左顾右盼，明显是在找人。我当然知道爷爷在找什么，也跟在后面到处乱瞄。
院里的人大都窃窃私语，没有注意我们的动作，我隐约听到，这些人谈论的话题都差不多，是关于死者生前事的。
当走到几个妇女身边，一道压低的讥诮声引起了我的注意，有个看起来很八婆的女人半掩着嘴，正和旁边两个妇女说着什么。
“要我说娟子也是犯贱，怎么偏要嫁进这么个家。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听说他们家那混账侄子，当初还调戏过她来着，结果被胡山知道了，差点没把她打死……”
“我也听家里那口子说啊，娟子以前可是经常挨打，你们说娟子突然病倒，会不会是……”
“嘘，这种话你们也敢乱说，当心点，边上还有人呢。”
一个妇女偏过头，突然朝我探了探下巴，边上两个妇人立即收声，那看起来凶巴巴的女人低吼了声：“哪家的小子，敢这么看老娘，不怕老娘扒了你的皮！”
我耸拉下脑袋，没敢去触霉头，抬脚就往远处走去。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人，穿着一身黑灰色的及膝长袍，微微躬身走在角落，似是也被几个妇女的话吸引，鬼鬼祟祟的朝着几人靠近。
以我的角度看不清脸，只能从披肩的长发和挺俏的身段，确定是个女人，最为奇特的是，这女人赤果着脚，不穿鞋袜也不硌脚。
她来到三人边上，歪着脑袋看向那凶巴巴女人，突然抬起手，朝着对方的嘴巴摸去。
我愣了愣，就见这人探出手指，弯曲着伸到了对方嘴边，可那凶巴巴女人竟然不当回事，依然和另两人小声交流。
当手指与红唇相触，凶女人抿了抿嘴，这才感觉不对劲，微微低头看看胸口，狐疑的表情明显表明，她……看不到那黑袍女人！
换做几天前，我肯定不会反应如此迅猛，但此时我已经亲身经历了鬼神之事，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那不穿鞋袜的黑袍女人，和周围明显格格不入，好似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下意识的，我就朝那凶女人唤了一声，对方正为嘴角的怪异不解，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画了粗糙浓妆的脸上显出怒意，插着腰就道：“臭小子，是不是你朝老娘嘴上扔东西了？”
她的话有些奇怪，顿时引起了周围人注意，大家将目光投来的同时，那黑袍女人，同样也停住了动作，扭着腰转过身，朝我看了过来。
我没有在意别人的看法，当注意到那黑袍女人长相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头皮一炸，哆嗦着一声怪叫，腿软的后仰到地上，下意识抬手指向对方。
她的脸上皱皱巴巴，看起来似有无数裂纹，仔细看去，那些裂纹其实都是伤口，皲裂的皮肤向外渗着鲜血，好似随时都会炸开，将整张脸变得支离破碎。
她突然咧嘴，朝着我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伴随着面部肌肉的抖动，脸颊的裂纹随之破开，几股脓泡冒了出来，将原本细小的裂痕撑得老大。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这女人的脸并不是没有炸裂，而是被无数的绳线穿肉而过，硬生生将破碎的脸重新缝合。
这个女人，不，这个女鬼，竟然出现在了光天化日下！
我冷汗直冒，突然感觉肩膀被人碰了一下，惨叫着回头，就见爷爷皱着老脸，双眼严厉的盯着我，问道：“小九，怎么了？这婆娘欺负你了？”
“死老头，明明是你家臭小子调戏老娘……”那边凶巴巴的女人还想怒吼，却被边上的妇女拦了下来，示意此刻是在灵堂，她才不甘心的闭上了嘴。
我压根没心情理会对方，畏惧的盯着黑袍女鬼，她似乎对我很感兴趣，竟然一步步朝我走了过来，脸上的笑容越发渗人。
当走到离我大约两米的时候，她突然停住脚步，狰狞的脸上显出犹豫，不一会儿，竟又重新退了回去，微微朝我摇了摇头，像是在警告我，不要插手她的事情。
我深吸口气，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就见她退回到了凶女人边上，这次直接伸出双手，环在了对方的脖子边，一副行凶的姿态。
我忽然感觉有点别扭，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下意识的偏头，朝着灵堂中央望了一眼，灰白的遗像依旧摆在棺材上面，照片里风韵犹存的女人，此刻看去却是格外诡异，就好像……
猛然一个激灵，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娟子？”
我不知道这家死者的真实姓名，却听刚才几个婆娘提过一些，此刻看去，这如同破抹布般细碎的脸，虽然已经可怖到难以辨识，但依旧留有几分生前的痕迹。
这个女鬼，就是这家的死者！
我心下奇怪，不是说死人头七才会回归吗，怎么现在就跑回家里来了。而且都说鬼的模样取决于生前的死法，她不是病死的吗，怎么成了一副碎脸？
不过现在明显不是多想的时候，尽管不知道这女鬼是个什么情况，但显然，她可没有穆晓玲那么好脾气。
“神经病！”周围其他人看不到女鬼，那凶巴巴女人还以为我在喊她，脸色变得极不自然，骂骂咧咧的就要离开。
脖子和女鬼爪子正好撞上，似是被刺痛了一下，让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表情更加紧张的同时，拉着另两人加快离开。正好撞见赶来的胡山，随便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院子。
“你们说过，不闹事的。”胡山忍着怒，低声道：“请你们离开我家，要去哪儿找那小王八蛋都随意，但我这里不欢迎你们。”
爷爷和老爸也很尴尬，扶着我道了声歉，就要往外走。
我却见到那女鬼眯着眼，阴冷冷的盯着我看，似在怪我坏了她的好事。
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浓，一把扯了扯爷爷，颤着声线哭道：“我真的看到，她……她脸碎了，就在……”
说话间，我忽然看到女鬼咧咧嘴，似是讥笑了一声，抬手做了个掐脖子的动作，随即转身，没有朝着棺材和尸身的方向去，而是穿过门墙，进了角落的一间屋子。
胡山爆喝一声，生生打断了我，硬拽着我们出了院子，脸色已经铁青一片。
我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不管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都不应该在这种场合说出来，毕竟从当下的情况看，除我之外，包括爷爷和老爸，都看不到那娟子的鬼魂。
就在我以为，胡山会愤怒的驱赶我们时，这家伙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院子里骚动的人群，沉着脸道：“你刚才说，你看到了？她……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下意识点头：“那几个女的说你们家坏话，她要掐她们脖子，我……我嚷了一声，她，她就跑到角落那间屋子里了。”
我结结巴巴，自己都觉得没说清楚，可当最后一句话出口，胡山却如同也见了鬼，脸色一下变得惊恐，都没赶走我们，扭身就冲进了院子里面，搞得我们爷孙三人面面相觑。
老爸愣了下，道：“爹，咱们接下来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