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终于约上了。太感谢大英姐了。
不过我很好奇，英律男朋友是怎样一个人。
“这个，保密。不方便告诉你。”
“尴尬了。”
“咋了？”
“芒果跟我说，您是单身主义者，我就把您当不婚不育的典型来准备了。”
“不婚不育？那你得找我另一个闺蜜了。”
“方便吗？”
“可惜他是男的。Cody，我御用发型师。一个身体里住着女人的男人。哈哈哈。”
“……怎么办。”
“桃子，你是不是微博刷多了，不婚不育，凡是‘不’打头的言论，我劝你小心。”
“就是看很多人都在讨论这个，觉得很典型，所以才……”
“我不是鼓吹结婚啊。但我肯定也不赞成不婚不育。这四个字吧，是一种现象，一种事实和结果，不应该是一种主张。或者偏激点儿说，不该是信仰。”
“我还真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
“先不说结婚吧，你觉得，人要不要谈恋爱呢？”
“……不谈……也没什么吧。一个人过也挺好的。”
“那你怎么还找小黄？”
“我……都说凭实力单身，我实力不够。有个男朋友至少回家有口热饭吃。”
“那我还说凭实力不单身呢。靠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能把一段亲密关系经营好的人，说实话，跟陌生人打交道的能力也不会太差。你看芒果，还社恐呢，社什么恐啊，就是懒，不愿意出去社交，我老说她。她这样以后吃不开的，怎么帮我拓展客户嘛。”
“现在很多人都这样啊。”
“很多人都这样就一定正常吗？”
我有点儿忍不住了。不行我得跟她认真辩论一下。
“英律，我觉得，现在没有什么统一的标准，关于什么是正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芒果是有些内向，但她其实很有想法的，跟我她很能聊的。”
“所以啊，你看，人还是得跳出自己，去跟周围人发生点联系对不对？本来独生子女就多，我们相比上一辈人少了多少亲戚啊，兄弟姐妹啊什么的。如果还继续封闭自己，不社恐才怪。”
“我们有各种兴趣小组啊。还有同学，同事这些。”
“是，但这些都是‘弱关系’，客户，邻居，外卖小哥，餐厅服务员，每天都能接触到，都是碎片化的，不是深度交往。”
“深度的……需要时间吧？”
“相当地。得花时间在一起，共同经历点什么，好的，坏的。人字为啥一撇一捺不是并排站？因为生命需要‘连结’。没有谁能只靠‘自己’。”
“所以您也主张女人生孩子？”
“……没想好。我可能不想生，但我不反对别人生。血缘是‘强关系’，如果自己足够有能力去爱孩子，为什么不呢？”
“那结婚呢？”
“条件成熟我随时可以呀。”
“啊真的吗？”
“我对婚姻没什么兴趣。结可以结，意思不大。反正结了婚，马上进入离婚危险期。我的观点向来是，只有当我做好了离婚的所有准备，我才同意结。”
“啊？”
“是不是觉得没意思了。”
“但是谈恋爱的话……能谈一辈子吗？”
“可以啊！”
英律眼神一亮，脸也亮起来，整个人散发着恋爱中人的光芒。
“血缘是强关系，陌生人社交是弱关系，两者之间，恋爱是第三种。两个人，打破血亲边界，从素不相识、天南地北走到一起，这是多么勇敢的一件事呀。”
我点点头，其实有点抵触这种浪漫主义。
勇敢。我怎么觉得不恋爱才勇敢呢？
“当然啦，困难肯定有，风险也挺大。”
“渣男太多了。”
“光棍也不少呀。怕受伤就不谈了吗？永远挑容易的，像芒果似的，‘不必交心，公事公办’，跟你说吧，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如何深入去经营一段关系的。”
芒果……也是。每次打电话都是我问她才说。
“工作嘛，你不干找个人替你干，不喜欢就辞掉。邻居也是，觉得隔壁这个不行，搬家，换。恋爱就不一样了，永远得是自己一个人去谈。没人帮你。别人也替代不了。就算分手，也不是马上就能找到下一个滴，更不是你想分就能分、想忘就能忘滴。”
“挺难的。”
“不难我还不谈了。”
“英律，我还有一个问题。您都想这么透彻了，怎么还追星啊？”
“……燃啊！”
她说，很喜欢那种万人涌动聚在一起的感觉。一群人热血沸腾地去为一个人的梦想加油呐喊，在我们这个时代，除了球赛就剩演唱会了。
还都是女生。
一百
“小黄，我勇敢吗？”
“你连蟑螂都害怕你说哩。”
“我认真的。”
“勇敢……这个词太大了喔。不好讲。”
“那你觉得，咱俩谁更勇敢？”
“哇，这么难回答的问题！我能不能放弃啊。”
“随便讲呗。我不生气。”
“你比我勇敢。”
“为什么。”
“你看你在网上多敢说，骂这个骂那个的。还跟人对骂。我就不行。不被老板骂就不错了。”
“嗯，还有呢？”
“你……还敢花钱。特别是花我的钱。别瞪眼了啦，我自己愿意给你花的。”
“你敢跟我结婚吗？”
“……现在聊这个，会不会太早。”
“你从来没想过对吧？”
“我要先挣钱养你啊。”
“这是暂时的。等我找到工作，我就不需要你养了。”
“那不是更好。”
“你想没想过，不结婚，我们以后各过各的。想要在一起才在一起，不想在一起就不在一起。”
“分开住吗？”
“也许。”
“最好不要吧？”
“感情是有保鲜期的。等新鲜感过去，你肯定会嫌我烦的。”
“想那么远的事干吗？你们女生好奇怪，过好眼前的日子不就行了？”
“我们女生……就是喜欢想这些。”
“有什么意义呢？”
“想不想，区别可大了。大英姐谈恋爱的时候没想，结婚十年了才想，过得好累的。小英姐一个人单身的时候也想，现在36了，谈起恋爱来跟少女一样一脸美好。你不知道，我跟她聊了以后，简直360度对她刮目相看。真羡慕。活得比我通透多了。”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让我勇敢啊。”
“明天蟑螂药你买？”
一百零一
桃子，你该不会就想过小美那样的生活吧？家庭背景先搁一边，她二十几岁的时候，世界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你思考过么？
大学扩招多少年了。我记得，我们那一届，全省加起来，参加高考的也就十几万人。现在得翻十倍了吧？
第一套房，我06年买的，8000一平，16年卖掉了，8万一平卖的。
回头看这二十年，好些年分，GDP的增长都超过两位数。我和英男、小美、艾英，赶上了比你好得多的“青春年代”，我们都坚信不疑，将来是无限光明的。
你马上硕士毕业了，你还会这么想吗？
多残酷啊。房子，靠那点工资，一辈子买不上的。生存都不太容易。小黄不敢畅想未来，那是因为他真的没底。你敢说，你对未来没有恐惧吗？
要求你们这代人跟她一样勇敢？呵，我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不过，我对小美，也有点刮目相看。不是她跟明星谈了恋爱，是那句：
“就因为你是明星，有点儿影响力，欺负人老板不敢得罪你，就可以肆意拖延时间啊？”
“那股子我最牛逼的傻逼样儿”，戳到我了。这种人我见过，很多。
小美，有点正义感在的。
这些年，当奴才跪着挣钱的太常见了。她可是难得一见的女斗士。
我猜，经济压力小是一方面，或许也跟她作为革命后代的主人翁意识有关？
一个细节，证明她确实有“维权”的习惯，深入骨髓的那种。
最近她住的小区来了一位新邻居，晚上遛狗的时候跟她偶遇了。大型狗，真的很大。什么品种不太清楚，我不养狗，对狗没研究。
她不干了，跑去跟物业理论，问怎么回事。明明小区围栏上悬挂着“禁止养大型狗”的标语，视力0.5就能瞧见，怎么大家都跟瞎了似的。
物业小伙一通诉苦，表示已经警告过几次，但这家人一直以各种理由搪塞。说狗已经养好几年了，别处也没地方养，亲如家人，每次遛也都拴着绳，他们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我不管。那么大一只，电梯一开就蹿出来，拴绳也会被吓出心脏病。我爸我妈还经常来呢，再给他们吓着，谁负责？”
后来又在业主群里@人家了，跟对方吵了好几次。最后，物业被她搞得实在没办法，只好拉着大狗的主人和小美签了份三方协议，约定只要是小美家的客人被大狗“伤害”（吓着也算），所有责任大狗主人承担70%，物业承担30%。
这才罢休。
大狗主人骂骂咧咧，极没素质，小美一脸无所谓，扭脸把邻居辱骂她的录音发到业主群里了，协议也发进去，说是给大家当模版，谁要签赶紧的。
有人点赞有人觉过分。
“刀不割到自己手上不知道疼是不是？”
“咬你的时候别忘了回来翻翻你现在怎么骂的我哈！”
总算知道她为什么当律师了。小美同学，我更喜欢你这方面的“勇敢”。
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