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正午,正值一日中最热闹的时候。
人流攒动的九霄城城门处,突然传来一阵躁动。
一行猉族士兵,带着一辆马车,满满地进入城门。
马车上,两口黑色的棺材陈列其上。
围在路边的乾国人,目光扫过,纷纷面露厌恶之色。
突然,一把烂菜叶从人群中飞出,被丢向了走在前方的猉族士兵。
一个小孩一脸愤慨:“坏人!坏人!”
马背上的猉族士兵微微侧身,躲开气息微弱的菜叶袭击,目光森冷地看向幼小的叫骂者。
小孩对上他的视线,不由地一抖,赶紧收声躲到了人后。
人物一片压抑的沉默。
猉族士兵收回视线,刚要继续向前,一个臭鸡蛋突然携着强劲的力道飞了过来。
一位乾族中年男人,满脸愤怒地走出了人群。
“竟然杀我们的使臣!狂妄的猉人,滚出九霄城!”
声音浑厚,颇有气势,沉默的人群受到鼓舞,一起挥手大喊了起来。
“猉人滚出九霄城!猉人滚出九霄城!”
声势如涛,一波波传入了高耸肃穆的宫墙……
“什么?!猉人送来两口棺材,说使臣在路上死于意外?这些猉人真是越来越猖狂了!朕倒要看看,他们能怎么救走那个殿下!”
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定坤帝愤怒的声音从御书房中传了出来。
片刻,帘子被打开,定坤帝挥袖而出,怒气冲冲地往太极宫快步而去。
身后,文婴紧跟其后,面色凝重。
群臣叩拜,等面色不虞的定坤帝落座,文婴赶紧转身,凝声报宣:“宣猉国使臣觐见。”
片刻,叱兰与寒凛并肩走入了大殿,躬身握拳抵胸,不卑不亢地向定坤帝行猉礼参拜。
“臣寒凛、叱兰拜见定坤帝。”
定坤帝目光扫过两人,冷哼一声:“公然杀死我国的使臣,你们竟还有脸面登上这大殿?”
叱兰低头凝声:“陛下,我们来此,正是想解开误会。”
“误会?”定坤帝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叱兰语气不疾不徐:“乾国使臣遇害,实数意外。是猉国疏忽,理应请罪。雪猉王特命我向乾国呈上万两黄金,以表抚慰和歉意。”
叱说罢,向后挥挥手,两个猉族侍卫依照示意,抬上来了一口箱子。
箱子打开,露出了里面金灿灿的黄金。
见此,两侧的朝臣们纷纷面面相觑。
定坤帝目光扫过地上的黄金,眉间更加不悦,沉声开口:“杀了人也如此猖狂,难道猉族以为,乾人的性命,是黄金能够抵消的吗?”
叱兰低头,语气真诚:“自然不是。这些黄金,不过代表雪猉王必会追拿真凶的诚意。但雪猉王恳请诸位深思,人死不能复生,不能因为死去的人而影响了活着的人。”
“伶牙俐齿。”定坤帝轻斥一声,一脸不屑。
文婴看了眼定坤帝的脸色,从容地迈步而出,神色肃穆:“叱兰大使,在我们乾人心中,律法制度胜过一切,你们给出这种‘诚意’,不如给出两名死者遇害的原因、经过,凶手。毕竟,来使代表的可不止是个人,还是两国对彼此的态度,你们不会不明白吧?”
寒凛看他一眼,弯腰再行一礼,朗声道:“陛下,我们来乾国,本是两件事,一是接回寒狰殿下,二是给死去的使臣一个交代。这些黄金代表的是我们严惩凶手的决心——猉族境内已在全力捉捕,相信很快便会找出真凶。但也请相信,这是一桩意外,切勿迁怒在其他事上。”
定坤帝闻言,冷哼一声:“你这是让朕不要追究使臣的事?”
寒凛目光直视其上,不卑不亢开口:“陛下,我们也不曾追究‘童谣案’中的凶手。我们相信,那件案子也不过是民间的恩怨所致。”
如此针锋相对,大殿上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荒谬,竟然把这两件事相提并论……”
群体的谴责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文婴伸手,示意大家安静,抬目看向寒凛:“荒谬,使臣被杀,是大不敬,证明你们猉国无视我乾国威严,与我们民间流传的惨案岂可混为一谈。”
寒凛冷眼不言,叱兰见此,赶紧俯身柔声道:“但民间琐事却可看出不少端倪。乾、猉两国近年来关系紧张,乾国一直怪罪于猉人性格跋扈,但这一次,大家都看明白吧?猉人这些年,实在是被人冤枉了。”
寒凛冷声接口:“而且使臣一事,你们亦有过失。”
文婴眼中浮上怒气:“此话怎讲?”
寒凛轻哼:“使臣被杀,是死在漠北与乾国交界处。三年前,乾国多番顾虑,一定要关闭与我国的官道,两国之间原本打通的往来就这么被放下,以至于我们没能第一时间接走使臣。”
大殿上,再次响起嗤之以鼻的讨论声。
定坤帝脸色铁青:“你们这是恶人先告状。”
寒凛低头行礼,语气不卑不亢:“陛下,雪猉王一直信奉乾族所说,人性所向,并无区别,需以法典限制,方能发挥它最好的一面。未修完的官道,不正好证明,没有约束,恶已经滋生了吗?我们怎能把责任推脱给其他人?”
定坤帝怒气上涌,猛地一拍桌面:“那也是你们猉人杀的人!”
寒凛低头:“是,陛下!猉人之中有凶徒,这件事,猉国必会给乾国一个交代,一如乾国督查卫为‘童谣案’所做。”
此言一出,朝堂上一时议论纷纷。
“又扯上‘童谣案’,猉国想用这个案子平自己的过失,也太嚣张了吧?”
文骏匆匆忙忙赶进大殿的时候,耳中正听到一个大臣愤慨的声音,不由紧张地看向大殿之中。
叱兰闻言,目光平平扫过两侧大臣,脸色冷凝:“诸位,不是我们要扯上‘童谣案’,而是我们不追究‘童谣案’。乾国之内,有乾人在造谣猉国声誉,若要追究起来,两国之间恐要刀兵相见,这就是诸位想见到的吗?”
“刀刃相见”的威胁过大,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朝堂上的讨论声一滞,瞬间低了许多。
定坤帝面露不悦。
文婴凝眉:“大将军,这件事你们有诸多花言巧语,但另一件事,你们无从抵赖。”
叱兰俯身行礼:“不敢,另一件事,我们也不知情。但可否让我们的殿下出来,说个明白?我们再看如何定夺?”
定坤帝沉默片刻,冷声下令:“来人,宣猉国殿下。”
“宣寒狰觐见。”
随着太监尖利的声音停下,瘦脱形的寒狰,被几个侍卫押送着,步伐凝滞地走上了大殿。
叱兰目光殷殷看过去,脸上立即浮上浓浓的担心,:“殿下,你怎会如此消瘦……难道……”
说着,欲言又止地扫视了一眼乾国群臣,又似乎强忍着委屈住了声。
寒狰微微一笑,异常虚弱地摇了摇头:“不碍事。”
堂堂一国皇子,短短时间牢狱之灾,居然被消耗成了这幅样子。
朝堂之上,不由传来一阵唏嘘之声。
文婴心底微微有了不妙的预感,他略微犹豫一瞬,立即出声圆场。
“来人啊,让寒狰殿下好好坐下。”
下方侍卫依令,快速搬上来一张椅子放在了寒狰身后。
寒狰扫一眼椅子,又看向了文婴,声音虚弱道:“”我还是站着吧,更符合乾国礼数。
文婴面色一滞,也不再勉强,直奔主题:“既然殿下已到,我们不妨当面对质——寒狰殿下在没有通关文牒的情况下,潜入九霄城,闯我皇宫,还化作兽形,引得宫中大乱,是否属实?”
寒狰点点头:“嗯,是。”
如此轻易认罪,一旁的朝臣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文婴却依然表情凝重:“叱兰大使,此事清晰明了,你们殿下也已经认了。不过,我们诚邀大使前来,是因为殿下身份特殊,这闯宫之罪,虽在乾国发生,但乾国、猉国例律对此判断不一。我们想问,猉国想要依哪国例律定寒狰殿下的罪?”
叱兰担心地看一眼寒狰:“敢问诸位,依乾国律例,殿下要受怎样的刑罚?”
定坤帝轻轻一笑:“大家说吧,乾人若是擅闯皇宫,惊扰圣驾,是什么罪责?”
众臣一见定坤帝发话,立即异口同声:“死罪!”
叱兰、寒凛,面色一凝,都感到了情势的紧张。
文婴垂目,看向叱兰:“叱兰大使,化形之事,在猉国稀松平常,但在乾国,是万万不行的。”
定坤帝凝声接口:“所以,朕念及两国旧情,也愿意给猉殿下一个机会。”
寒凛看向他,声音肃重:“陛下请说。”
文婴看了一眼定坤帝,定坤帝点点头。
文婴上前一步,凝声:“寒狰殿下,你父亲雪猉王一直希望与我国签订《乾猉六约》,这六约之中,有一条是,猉人犯法,与乾人同罪。若你们想缔结两国之约,寒狰殿下的罪,就得依乾国治。”
寒狰面露不爽神色:“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乾猉六约》与我之间,只能选一样……”
定坤帝眼底浮现得意之色:“正是。”
寒狰似乎愤慨难平,面露不甘之色:“我救了你们乾人,却要被逐出九霄城。你们乾人制订的律法,听起来有些没道理吧?”
定坤帝面色微怒,凝目看向寒狰,半晌未语。
叱兰急急俯身行礼,打破沉默:“陛下,请容我细问,寒狰殿下,你说你是为了救人?”
寒狰轻哼一声:“还是乾人。她被凶手关在皇宫冰窖,奄奄一息。我若不化成兽形,便找不出她的下落。”
叱兰蹙眉:“她被关冰窖,与你何干?”
寒狰一脸不解:“且不说她是我的搭档,就算是个普通乾人,也应该救啊。”
叱兰闻言,一脸宽慰地点点头:“哦,殿下有仁义之心,视两族为一族,是两族幸事。寒狰殿下在猉国时便钟爱探查各种案件,此次来到九霄城,虽不合法度,但他协同督查卫破案,是有功的。您方才说,《乾猉六约》要求乾、猉犯法同罪,可乾族法律一向也要求有功同论。陛下只论闯宫之事,却撇除破案之功……不知是何缘故?”
有朝臣愠怒,愤慨出声:“口说无凭,他只是参与案件,哪一层能确定他有功劳?”
叱兰从容不迫地点点头:“嗯……我有证人,证明我所言非虚。”
那人不忿,冷哼一声:“猉人自当帮着你们猉人。”
叱兰摇头:“是你们乾国的巡卫,督查卫的苏玖儿。”
定坤帝闻言,意识到什么,不由皱了皱眉。
话落,一身巡卫服的苏玖儿,从群臣末尾走了出来,屈膝跪在了大殿中央,俯身叩拜。
定坤帝看她一眼,脸色冷凝:“一个小小巡卫,凭什么作证。”
文骏闻言,连忙从人群后走了出来,急急跪在了苏玖儿旁边。
“父皇,寒狰当日与苏玖儿一同入宫,是我做的担保,您忘了吗?”
定坤帝微怒:“你怎么也——”
文骏急急打断他:“父皇,乾猉两国交好多年,百姓之间也有着许多佳话。如今寒狰殿下为了救我乾国子民闯宫,是猉族好的表率啊,儿臣只是不想看见两族情谊这么被荒废。”
苏玖儿也行礼回禀,一脸真诚:“陛下,寒狰绝非对陛下图谋不轨,他自‘童谣案’开始,便与卑职一同查探,后随卑职入宫调查‘童谣案’真凶张御厨。因卑职被凶手设计困于冰窖,寒狰才化身兽形搜救卑职,以保证据不失。而且,论起来……他是为我们乾国效力,我们怎能误会他的好心呢。”
有朝臣怀疑,愤愤出声:“胡说!一个猉族殿下,怎么可能来乾国效力?”
苏玖儿急急澄清:“是真的!这是我督查卫特聘游巡的聘文,望陛下明察!”
文件拿出来的太“及时”,群臣一时哑口无言。
大殿中安静片刻,旁边的太监回过神,上前接过文书躬身呈了上去。
苏玖儿低头不语,表情纹丝不动。
叱兰看看她,面露不解,稍一犹豫又抬头,神情紧张地盯着那本文书。
定坤帝接过文书,查看一番没有发现异状,便递到了一旁,脸色愠怒。
文婴犹豫一瞬,上前低声回禀:“儿臣听闻,猉人五感通达,确实在办案这件事上,有非凡的天赋。执律司也有先例,特聘猉人帮忙搜寻线索,效果显著。”
叱兰微微松了口气,急急上前一步:“此案是乾国的案子,我国殿下不吝身份,为乾国办案,又因事出紧急,越了矩……但殿下所为,为的是督查卫而不是猉族。”
一朝臣表情嫌恶:“放肆,谁知他身后还有没有人?”
寒狰斜他一眼:“若要无端揣度,那个天天在皇宫之内办事的张御厨,又是被什么人的言语影响,以至于要这般挑拨乾、猉关系?我们猉族,可否也要个交代?”
大殿一时安静了下来,纷纷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总不能说,是我们对猉人不公……”
“这个案子,确实是理亏啊……”
定坤帝看一眼群臣,心中明了,这个借口恐怕难以利用了……
片刻,他强忍下怒气,微微一笑,朗声道:“乾、猉素来交好,确实不能无端揣度。”
文婴一脸焦急:“父皇,那……”
定坤帝眼神示意,压下他的话,继续道:“依现在的证据,猉国殿下入宫,确实是因为查案。但赏罚相抵,按大乾律,死罪可免,但……一顿杖刑是免不了的。”
闻言,叱兰、寒凛、苏玖儿、文骏皆松一口气。
文婴忍耐片刻,也微笑上前一步:“叱兰大使,圣上宽宏,已经还了你国殿下的清白。但大乾有言,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殿下这顿板子,总不会还要减免吧?”
寒狰看了他一眼,愤愤嘀咕:“救了人下了狱还要挨板子……”
叱兰赶紧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到寒狰面前,躬身承诺:“殿下一定甘心受罚。”
定坤帝目光扫过众人:“好,朕念在寒狰破案有功,将功折罪,罚……杖责五十。此番,你们满意了吗?李达,你带猉殿下去领罚吧。朕乏了,退朝吧。”
殿下朝臣闻言,不忿的低语一一传来——
“五十杖啊?虽说乾猉同罪,但对这威猛的猉殿下,是不是有点轻了……”
“他已经被关了半个月,你看那身子骨……肯定不行了,五十杖下去,不死也得赔上半条命!”
寒狰闻言,微微低头,嘴角露出“狡猾”的笑意。
而另一边,苏玖儿听到“不死也得赔上半条命”的话,再看看寒狰“瘦弱”的身子骨,心中焦急万分,赶紧出声拦住了定坤帝。
“陛下!”
定坤帝留步,一脸忍耐地看向她。
苏玖儿俯身下拜,坚定道:“寒狰是卑职的搭档,他化作兽形是因卑职失察受困。此事,卑职亦有责,愿替他受罚!”
寒狰闻言,转头看向苏玖儿,目光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苏玖儿注意到他的眼神,赶紧送去一脸肯定的笑容,还使劲拍了拍胸脯,大有‘交给我’之意。
寒狰蹙眉,刚想出声,叱兰悄然上前拽了拽他袖子,又瞪了他一眼。
眼看苏玖儿要担刑责,文骏哑然片刻,也急急跪了下去。
“父皇,是儿臣带他二人入宫的,儿臣也愿代两人受罚!”
定坤帝目光狠狠,看着自家的木头疙瘩,面色难看。
看着自己的傻弟弟,文婴一脸无奈,急匆匆走出人群,挡在了文骏面前。
“父皇,既然这罪责当罚五十杖,他三人又都有罪责,要论起来,也不知谁轻谁重,不如就……平分了去?”
定坤帝沉默片刻,僵硬地点下头,便甩袖离去。
几个人互看一眼,眼神中都是抑制不住的胜利的喜悦。
他们丝毫没注意到,邓执相还端正地站在一旁,将他们的表情,一一看在了眼里……
御花园一角,传来“哎呀哎呀”的叫声和响亮的板子声。
定坤帝听着那声音,面上怒气更甚。
文婴偷看一眼他神色,撩袍跪在了地上。
“儿臣令父皇失望了。”
定坤帝目光如刀,一把掀飞了桌上整整齐齐的奏折,怒气冲冲:“大好的机会都把握不住,反被他们占了上风去!”
帘子打起,邓执相匆忙走入,撩袍跪在了文婴身边。
“陛下切勿忧心,此事也怪不得太子殿下,猉国国师与大使,哪个不是寿命极长的猉人,他们都与先帝有过交情,很会周旋。此番,对太子殿下是难得的历练。”
定坤帝脸色稍缓,半晌微微一叹:“哎,但也是我国难得的机会啊。若不是前阵子邓相身体欠佳、回乡休养了,没能处理猉国殿下闯宫这件事,也许,此事已是另一番模样了。”
邓执相低头,语气恳切:“是老臣的错。未能为陛下分忧。”
定坤帝摆摆手:“罢了,邓相,你身体好些了吗?”
邓执相一脸感动之色:“谢陛下关心,老臣好多了。”
定坤帝神色担忧:“如此,便再找机会吧。邓相要尽力辅佐太子,这《乾猉六约》,可不能再推进了。”
邓执相和文婴齐齐叩拜行礼:“是。”
已近黄昏,夕阳斜斜映入骏王府书房,为巨大的楠木书架镀上了金色的暖色。
文骏面朝下趴在床上,一脸苦色。
刘福终于给他上好药,自己跟着心疼得眼泛泪花。
“王爷,你可得多趴几日,多休息。”
文骏点点头,不忘吩咐他:“知道了,你赶紧差人给苏玖儿姑娘也送点药去。”
刘福眼中带泪,迟迟才一脸担心得离开。
见刘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文骏才大大松了一口气,任性地喊出了声。
“嘶,哎哟,火辣辣的……好疼啊……小琴、小琴,快给我扇扇风!”
屁股上有和缓的风扇过来,疼痛好像缓解了半分。
文骏浅浅松了半口气,继续虚弱地哼哼唧唧。
“现在知道疼了?”文婴的声音突然传来。
文骏一惊,扭头看去,才发现给他扇风的,居然是皇兄。
“皇兄,你怎么来了?”文骏脸色少有的尴尬,目光赶紧去寻找自己的丫鬟过来,“小琴、小琴!”
文婴轻笑出声:“我来吧,你这千岁的屁股,也不是寻常人能伺候的。而且,我有些话要私下和你说。”
文骏嘟嘴,露出一脸苦相:“皇兄,你是不是又要教训我……”
文婴挑眉:“我若不教训你,这次是杖责,下次就不知道你要闯出什么祸来。”
文骏内疚地低下了头。
文婴看他这表情,心下一软,语气又温和了五分:“你一向不涉朝政,不知其中的利害。你以为父皇许了你这顿板子,是成全你?他这是要告诉你,你为了猉人,折损了父皇的威严,他对你失望了。”
文骏闻言,反而嘻嘻一笑:“皇兄,我让父皇失望的事又不止这一件。我从小无心朝政,也不想做什么皇子,若不是想陪着皇兄,我早就离皇宫远远地,做个自由的浮萍去了。”
文婴皱眉:“不许胡说。”
文骏调皮地吐吐舌头:“四处没人,好不容易跟皇兄说个心里话,我偏要说个痛快——皇兄,今天我虽然被打了,但我很开心。一顿板子,换两个称心爽快的朋友,结两族情谊,岂不是佳话?”
文婴斜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借口:“两个?我看是那个叫苏玖儿的小巡卫吧!她是什么人,竟让你如此维护?”
文骏悄悄一吐舌头,不敢回答,半晌,到底嘀咕了一句:“一个,很重要的故人。”
文婴瞥了一眼他,语重心长道:“骏儿,再念旧也不能对人如此天真。你们身份悬殊,做个朋友已是难得,若你做出有违身份的事,伤了民心,不止你将来会过得束手束脚,失去了你的身份,你连她也会保护不住。”
文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文骏脸显迷茫,半晌,长叹一声,语气中都是浓浓的依赖:“皇兄,你总是想得那么长远、周到。”
文婴笑着摇摇头,一脸宠溺:“身为兄长,只盼你一生顺遂,少走些弯路。你可听点话吧!”
……
深夜,苏玖儿偷偷摸摸关了门,将一条布巾咬到嘴里,偷偷给自己上药。
却不想,药粉粘到伤口后的疼痛完全超出了预期,她忍不住一下叫出了声。
“嘶——”
秦湘宜闻声,推门走了进来。
苏玖儿立刻慌作一团,赶紧用被子盖住了腿。
但动作太大,不仅打翻了药瓶,还扯到了伤口。
“啊!”苏玖儿忍不住疼的一脸扭曲。
秦湘宜怒气冲冲:“不是让你等我吗?你手长后背上了?能给自己上药?”
苏玖儿吸着气忍疼:“我这不是……怕你累吗?”
秦湘宜掀开被子,看到她裤子已经被撕裂的伤口染红,忍不住眼眶泛红。
“要不,你把这差事辞了吧,皇帝都赏板子了,我看你也干不了多久了。”
苏玖儿赶紧阻止娘亲这不靠谱的妄想:“不能这么说啊!我这是主动领的板子,为的是护着我的下属,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而且,我都破了大案,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还会升官的!”
秦湘宜瞪她一眼:“那我也不准你干这么危险的事!”
苏玖儿笑得一脸讨好:“不危险不危险,我这个下属很厉害的,我今天护着他,他以后肯定为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秦湘宜被她的卖乖讨巧打败,摇摇头不再说话,上好药就去了中堂。
火炉上,煎给苏玖儿的药,汩汩地冒着热气。
秦湘宜拨了拨浮起的药沫,一脸忧愁地自言自语:“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官瘾如此之大,刚有个下属,居然就为他挨板子……老苏,你快管管你女儿,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
在她的身后,苏玖儿探头看着她忙碌的背影,一脸内疚。
“娘,我答应你,我以后会小心。”
……
半晌,转身一瘸一拐地往自己房间里走去。
只是刚一推开门,却忽然一愣。
本来关好的窗户,此刻大开着,窗帘在微风下,徐徐飘荡。
而床沿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那里,幽蓝色的眼睛带着微微笑意,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是寒狰。
苏玖儿惊得目瞪口呆:“你、你什么时候……”
寒狰白她一眼,打断了她的大惊小怪:“刚刚。”
说完,眨眨眼睛,蓝色的眼眸瞬间恢复成了黑色。
苏玖儿还是没缓过来:“那你来是——”
寒狰斜她一眼:“我本是想着,你这药罐子挨了这么多板子,可能要一命呜呼了,特地来看看你,没想到却听到你的真心话……原来护着我,是为了改日让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苏玖儿一怔,一瘸一拐地想上前解释,谁知忽然一阵眩晕,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下一瞬,一双手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苏玖儿睁眼,才发现自己已被寒狰抱在了怀中。
那人还一脸傲娇:“十几日未见,你也没什么长进。还是这套假装摔倒,趁机摸我的把戏。”
苏玖儿又羞又恼,挣扎起来。
“你——我日日陪你,你怎么还这么冤枉我!放我下来。”
寒狰挑眉:“若是我不放呢?”
苏玖儿语塞:“你不是有洁癖,最怕人碰你?我告诉你,我刚在路边摸了猫、狗、刺猬,还有青蛙……你闻闻,熏死你……”
看她红着脸张牙舞爪的样子,寒狰忽然微微一笑,转身将她抱到床边,而后,一脸温柔地接过她的手,捏在了手心。
苏玖儿一怔。
寒狰傲娇地看她一眼:“有段日子没给你续上“健康长寿”了,还不省省力气?”
“生死有命,死就死……”
苏玖儿嘟囔着,想抽开手,却被对方更强势地握在了掌心中。
“也不知是谁,在冰窖里哭着喊着,说自己不想死。看来,我是白救了她,应该让她冻死的。”
苏玖儿闻言,没再挣扎,心里仿佛也有股暖流缓缓涌入……
哼,你也还是老样子,口是心非……嘴硬心软……
低头打量他一番,才发现他还行动自如,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苏玖儿不由嘟囔:“还是猉人好,被打了二十杖一点事都没有。”
寒狰一脸嫌弃:“我被打二十杖和五十杖能有什么区别?倒是你,赶着挨揍,多此一举。”
苏玖儿一脸懊恼:“我还不是看你在牢里瘦的都快飘起来了……我以为……”
寒狰轻笑:“傻子,他们敢委屈我?那是我的苦肉计。”
话音刚落,寒狰突然耳朵一动。
“你娘来了。”
苏玖儿瞬间慌张,连忙拉起一脸懵逼的寒狰,狼狈地躲到了门后。
秦湘宜哼着小曲推门而入,一看屋内,完全不见苏玖儿的影子,不由疑惑。
“咦,人呢?刚敷了药就跑出门了?”
秦湘宜挠挠头,放下手中的水果,转身离去。
门后,苏玖儿抱着寒狰挤作一团,屏声静气,直到秦湘宜的声音远处,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回神间,才发现此刻两人隔得极近。
目光对上,脑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冰窖里寒狰赤裸相拥的画面……
两人瞬间面色一红,双双移开视线,故作轻松地从门后走了出来。
寒狰目光漂移片刻,不自在地低声找台阶:“看你面色红润,应该是攒够‘健康长寿’了。我走了。”
说完刚要松手,却被苏玖儿又一把抓住了。
“唉,等等!”
寒狰:“?”
苏玖儿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没什么,就是跟你说,明天你早些来督查卫。”
寒狰瞬间挑眉:“你真当我是游巡?还要我应卯不成?”
苏玖儿瞪他:“笨蛋!是我办事不力,审不出张御厨的同谋,他一口咬定,自己是一人犯案。我……需要你。”
寒狰一怔,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
“等等,督查卫自诩脑筋最好的那个小巡卫,你说什么?”
苏玖儿一脸懊恼:“我说……漠北最孤傲的猉人殿下,我需要你……审案子。”
寒狰微微一笑:“好。明日一早,督查卫见。”
转身欲离开,苏玖儿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疑问——”
寒狰回头:“说。”
苏玖儿一脸好奇:“你既然是猉族殿下,不应该你一声令下,整个猉族都帮你找那个‘三道疤’猉人吗?”
寒狰顿了顿,忽然脸色凝肃地转过了头。
“因为……他是一个所有人都在找的故人,我要抢在别人之前找到他。”
话音刚落,烛火摇动,房中已没有了寒狰的身影。
苏玖儿低头,这才发现,身上多了一条薄毯。
她轻轻地裹紧毯子,脸上露出一丝甜甜地笑容……
月光透过大开的窗户,洒了一地如银清辉。
转眼,寒狰脚步轻快地进了门,面上多了几分罕见的温柔。
刚进门来,寒狰突然动了动鼻子——熟悉的味道。
他仰起头,向着房梁上躺着的寒凛微微一笑。
“老师,你也睡不着?”
寒凛蹙眉看向他,语气严肃:“我只是在等你。”
说话间,轻盈地翻身落地,已坐在了寒狰面前。
寒狰恭敬地沏好茶,双手递给他。
寒凛看看茶水,又抬目看向他:“寒狰,你父亲交代,要我把你带回去。明日我们便启程。”
寒狰蹙眉:“可是老师,我如今是督查卫刚聘下的游巡,甫一脱险便从督查卫失踪,乾族也必定会拿此事大做文章。”
寒凛轻哼一声,满不在乎道:“即便大做文章又能如何?”
寒狰温声:“那我刚刚脱险,就成了乾族口中毫无诚信之人,你们的《乾猉六约》又如何推进呢?”
寒凛沉默片刻,伸手接过茶杯,喝下一口茶水,而后赞赏地点点头。
“出来这些日子,你倒是学会周旋了。”
寒狰皱眉:“以前也会,只是不常使。”
叱兰在旁轻笑一声,伸手拿过寒狰手中的茶壶,给寒凛满上新杯。
“国师,放心,这里有我看着殿下呢。”
寒狰嫌弃地蹙眉看她:“你?没必要吧。”
寒凛笑笑,语重心长:“叱兰下个月本就要出使九霄城,现在只是提前来做准备而已,也好。叱兰为主,你便是辅臣,若是这次《乾猉六约》成功签订,你父亲才会对你放心些。你务必要促成此事。”
寒狰沉默片刻,仍想挣扎一下:“学生知道。不过,您能不能把她带回去,我独来独往惯了,辅佐她,会让我浑身不痛快。”
叱兰挑眉,一脸挪揄:“哦?那你与乾人合作,就没有不痛快?”
寒狰瞪了她一眼。
寒凛笑着摇摇头:“好了,别斗嘴了。你此番偷偷离开漠北,到底是什么原因,要跟我们说清楚了吧?”
寒狰闻言,忽然脸色一沉。
“老师,叱兰,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火种’的事。”
两人均脸色一变。
叱兰沉吟:“你果然知道了。”
寒凛声音里透着疲累:“罢了,你父亲不让你知道,也是我的主意。你与穆延自幼在我身边长大,你们的感情,我很清楚。”
寒狰皱眉:“难道你也相信,他会带走‘火种’?”
寒凛凝声:“我们信或者不信,都不能改变猉族面临的威胁。‘火种’作为猉族圣物,却异常丢失,‘极夜’将会来临,猉族上下要面临的是灭族之灾。你要找到他,但不要被个人情感左右。你是雪猉王之子,是猉族的未来……”
寒狰闻言,慢慢低下了头。
看他表情,寒凛轻叹口气:“还有,你父亲一直很看重你。此番前来,他没让我带更多的人,而是叫叱兰同你留在九霄城,个中深意,你应当明白。”
叱兰轻声:“寒狰,你对陛下误会太深了。”
寒狰凝眉:“是吗?我倒是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当他的儿子。”
说完,闪身躲在了房梁之上,闭目不言,似乎不想理会任何人。
叱兰一脸无奈:“一说正事你便不理人。你这一意孤行,把所有人推远的毛病,何时才能改掉?”
黑暗的高处,寒狰的声音冷冷传来。
“离群索居,才能冷静看清全局。”
寒凛放下茶杯,示意叱兰不用追究。
“叱兰,我们走吧,让他静一静也好。”
两人走到门边,寒凛想起什么,又回头看向寒狰的方向。
“寒狰,‘火种’之事,普天之下,只有你父王、我,叱兰还有赤猉王知道。如今,再加一个你。你一定要严守秘密,哪怕再信任,也不能告诉别人。特别是乾人……”
话音落下,一阵疾风吹过,房中已没了人影。
空旷的房间,只有寒狰睡在高处,目光凝重地看着一地凉薄的月光……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
大狱中,一身囚服的张御厨静静地坐在草堆中,盯着手中的画像,一脸眷恋的微笑。
忽而,一阵疾风吹过,一个鬼魅般的黑影倏忽便飘了进来。
张御厨抬眼,看向眼前的意外来客。
只见,此人一身夜行衣,头戴一张刻有三道疤的猉人面具,玄衣黄铜面具,整个人,透着一股神秘的威严。
神秘人突然开口:“是时候了。”
张御厨一愣,一脸恭敬地俯首拜了下去。
……
一阵疾风吹过,玄衣人已经消失不见。
而地上,张御厨仍然静静坐着——只是嘴角渗血,再无生机……
天刚蒙蒙亮,就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克哈!”
克哈惊醒,睡眼朦胧地抓了一件衣服,就步态踉跄地往寒狰房中冲去。
“殿下,怎么了?”克哈一脸慌张。
寒狰蹙眉:“我的衣物你收在哪了?”
克哈尚未从睡意中挣脱出来,一脸迷蒙,闻言反应了一下,方才慢吞吞地走向柜子,“都在柜子里。”,说着脑中突然闪过什么,一脸了然地看去寒狰,“殿下,你是不是要躲开叱兰大人跑路?我这就去收拾包袱。”
寒狰瞪了他一眼,拿起茶壶,淡定地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还没睡醒?今天是我第一次以猉国少主……兼督查卫特聘帮手的身份出现在九霄城。给你一炷香时间,准备好一身符合我身份的行头,伺候我更衣。办不好,我就——揪你一撮尾巴毛烧掉。”
行为过于恶劣,克哈猛然清醒,一手捂着屁股,一边埋头到衣柜里快速地翻找起来……
清晨,和安堂中堂。
秦湘宜撑着下巴,看着埋头美滋滋嗦面条的两个大脑袋,
一脸无语。
“瞧你们爷俩的官瘾,得了个跟屁虫而已,都起了个大早,穿的这么隆重?你是忘了我说的,这身衣服挡你的桃花吗?”
苏玖儿捧着汤面,吃得一脸陶醉:“我这身子骨可接不住桃花,而且今天,不止是接跟屁虫,我还有件美滋滋地大事要办。”
胡八道一抹嘴,神色也得意万分:“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咱爷俩,居然等到了这一天!”
苏玖儿三两下嗦完面,嘿嘿一笑,一脸嘚瑟。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这严捕头,也有这一天!老胡,走不走?”
两人眯眼对视,默契地嘻嘻一笑,利索地跑出了门。
秦湘宜打量着二人傻兮兮的样子,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到底是什么大事啊?”
……
日头高悬,阳关万里。
督查卫大门口,突然凑出了一个大脑袋。
王天运谨慎地四处张望了一圈,然后回身,一脸鬼祟鬼祟地把大门合上了。
然后转身跑向院中,一脸兴致盎然地加入了围观的人群。
苏玖儿轻咳一声,一脸期待:“严总使,门已经关好了,不会有外人来。我已经很顾你的颜面了。”
严宽烦躁地看她一眼,艰难地清了清嗓子,向上天拱手行礼。
“严某日前失言,得罪了苏兄这伶牙俐齿的女儿。苏玖儿果真是其父必有其女,在期限内抓出真凶,为自己与苏兄正名了。在下,向苏兄,道歉。”
胡八道嘿嘿一笑,跳到严宽面前,也一脸期待地握住了他的拳头。
“我是苏玖儿的义父,我这份也不能少!”
严宽额头青筋一跳:“你!”
苏玖儿在旁边一脸笑眯眯:“严总使,义父可是我不可多得的助手,若是没有他,你这案子可就……”
严宽咬牙切齿地打断她:“胡兄,过去得罪了!日后,多包涵。”
胡八道眯眼享受片刻,一脸满足的摆摆手,“大度”地原谅了他:“哎,别客气别客气,日后我一定关照你啊!”
这表情语气,无不在明晃晃地拱火。
严宽脸色铁青,甩甩袖子,怒气汹汹地离开了中庭。
看他背影消失在门口,苏玖儿和胡八道相视一笑。
胡八道一脸喜滋滋:“丫头,棒啊,为你两个爹都出了一口恶气!”
人群中一声轻哼,岳大仁故意推开人群,一脸无奈。
“散了散了,都散了!”
陈力故意回头,看向后面:“刘伯呢,‘克猉’香囊买来没有?”
刘伯手持一串绣有‘克猉’二字的香囊,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来了来了,最后一点,都买来了。”
胡八道和苏玖儿转头发现这阵仗,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胡八道一脸迷惑:“你们准备这个做什么?”
岳大仁一把抓过香囊,边挂边说,一脸的不怀好意:“做什么?今天还有新人报道,我们当然要做好准备啊!”
陈力在旁边故意帮腔:“谢谢岳大哥,我也要一个!”
“我也要、我也要!”
众巡卫一哄而上,分着岳大仁手里的香囊。
胡八道不悦蹙眉:“这是同僚报到,又不是恶鬼上门……不热情迎接也就算了,还搞这些小把戏,就不能把他当个普通人吗?”
苏玖儿赶紧附和:“就是,就是!”
但众人压根听不见两人的劝告,人群越挤越多,将苏玖儿和胡八道都挤到了一旁。
突然,不知是被谁一推,苏玖儿脚下一滑,身子就跌跌撞撞地飞了出去。
“丫头,小心!”
胡八道着急去扶,但一眨眼,眼前却没了苏玖儿的身影。
同时,一股暴虐的力量强势袭来,众人被它撞得散开,七倒八歪地跌坐在地上,手中香囊掉了一地。
胡八道一脸迷糊:“丫头,人呢?”
抬头却见,院子另一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华服身影,他伸出的一只手臂上,正托着即将摔倒的苏玖儿,小心地放在了地上。
王天运揉揉眼,一脸迷惑:“刚不是在这?怎么一瞬间就到了那一边?”
察觉到双脚落地,苏玖儿才睁眼一看,映入眼帘的正是寒狰的身影。
只见,他罕见地穿了一身绣有华丽暗纹的黑色衣裳,长发规整地高高竖起,衬着深邃白皙的面孔,显得英俊而精致。
这才是真正的猉族皇子的样子啊!
苏玖儿杏眼圆睁,一时看呆了。
看到她惊艳的眼神,寒狰内心暗喜,嘴上却嗤笑一声,故意取笑她:“又站不起来?受伤了还是犯病了?”
苏玖儿回神,尴尬地抚抚额头,赶紧站了起来。
“不是,我刚要摔倒,你忽然带我飞了一圈,我有些晕……”
寒狰白她一眼:“为这些没见识的人险些受伤,真是蠢笨。”
一群“没见识”的巡卫,面面相觑。
“我以为猉族的殿下,会是个毛发蓬勃的粗汉呢,没想到……”
“不是说猉人最讨厌和人接触,他居然从人堆里救苏玖儿,还挺细心呢……”
众人一时窃窃私语,渐渐红了脸,刚要靠近美男子“缓和”关系。
下一刻,寒狰却忽然一脸严肃,单手拎着苏玖儿的脖领子,把她往后堂拖去。
“走了,办正事去。”
苏玖儿一脸迷惑:“啊?不认识认识大家?”
寒狰轻哼一声:“不必了,偏见之徒,不结识也罢。”
苏玖儿尴尬:“哎呀,寒大爷,你肯定听错了,误会了……”
寒狰斜她一眼:“别解释,以我的耳力,三条街外就能听到你们耳语。”
苏玖儿理亏,无奈地扁扁嘴,被他拖着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中。
“胡爷,我们现在列队欢迎还来得及吗?”
有人捅了捅旁边的胡八道,有点干巴巴。
岳大仁闻言,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寒狰殿下!”
艳阳高照,大牢门口警卫森严。
寒狰一脸严肃地走在前面,苏玖儿抱着巡卫服,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寒狰一脸嫌弃:“还以为经过这些事,督查卫会有所不同,没想到都是些草包。”
苏玖儿赶紧为自己和胡八道正名:“胡说,我和我义父可不是!我清楚得很,是殿下救了我在先,虽然名义上你是‘游巡’,但私下,我都听你的。”
说着,迎着寒狰看过来的眼神,赶紧露出讨好的笑容。
寒狰来了兴趣,故意拉长了声音:“哦?”
苏玖儿看了看寒狰华丽的新衣,又看了看手中的巡卫服,赶忙把衣服藏到了身后。
一脸狗腿地拍马屁:“这衣服配不上殿下的身份,我就做主,不让你穿了。”
而后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新制好的腰牌,晃着刻有“寒狰”的那一面,眼巴巴递了过去。
“有这个就行了。”
寒狰指尖划过自己的名字,表情终于缓和不少。
“不错。”
说着,将腰牌收到腰间,继续大步往前走。
“那厨子关在哪一间?”
苏玖儿赶紧小跑步跟上:“地下二层,最里面那一间。”
寒狰闻言,感知了一下,忽然间,微微一怔。
“最里面那一间?”
苏玖儿被他的表情弄得有点慌:“怎么?”
寒狰声音沉沉:“那一间……没有鼻息。”
两人意识到什么,神情一变,拔腿往大牢深处跑去。
大牢深处的牢房里,张御厨僵硬的倒在牢门前,嘴角渗出一滩血。
寒狰停顿片刻,慢慢走上前,仔细查看一遍尸体,脸色凝重地看向了苏玖儿。
“咬舌自尽,已经死了好几个时辰了。”
苏玖儿闻言一呆,警觉地跑过去检查了一遍牢门,回头看向寒狰:“牢门没有破坏过的痕迹……这是,自杀?”
两人回顾四周,如临大敌。
但牢房四处都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异常之处。
一缕阳光射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一缕不安浮上心头,寒狰凝眉喃喃。
“怎么可能……”
议事堂的案情墙前,严宽看着“张御厨牢中自杀”的信息,脸色铁青。
岳大仁凝眉:“怎么不可能?你检查过尸身,可有外伤?
被他看着的王天运,慌忙摇了摇头。
岳大仁蹙眉又看向刘伯:“那大牢内外,可有打斗痕迹,牢门的锁可被破坏?”
刘伯也摇摇头,声音沉重:“完好无损。”
无外伤,无任何入侵痕迹……
耳中听着他们的讨论,苏玖儿抱臂沉思片刻,也没有任何头绪。
“是啊,一切看来,很像是自杀。”
她喃喃看向身边的寒狰,但总觉得应该不是自杀那么简单。
寒狰未发一言,脸色冷肃地盯着案情墙,一脸沉思。
岳大仁看看众人没有其他的发言,转身看向严宽:“大人,这个张森定是知道自己难逃一劫,所以畏罪自杀。此案,只能结案了。”
掷地有声,这事要画上句号邀功了。
听到“结案”二字,严总使沉默片刻,也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做总结陈词。
寒狰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且慢。”
岳大仁蹙眉看向他:“寒殿下有何指教?”
寒狰沉声:“就算是自杀,也分自愿还是受人指使。”
严宽不悦地皱了眉:“我们已经上上下下查过,张森无人探视,牢中也没有入侵痕迹。”
寒狰冷眼看向他:“那又怎样,找几个不露痕迹的高手并不难。”
严夸冷笑:“殿下是对小小御厨犯案不满意,想抓出个更大的真凶?”
寒狰跟着冷笑一声:“不止,我对你也不满意!人死在你督查卫的牢中,你身为主事却不自省,还想匆匆‘结案’?”
苏玖儿一惊,赶紧上前拽了拽寒狰的衣角,强笑着打断他的话:“瞧你这话……不是你们督查卫,是我们,‘我们’督查卫……”
寒狰并不打算住口,冷声继续道:“还是说,我们督查卫里,有暗中向外勾结之人?”
严宽瞬间颜色铁青:“你……”
眼看这气氛越发地剑拔弩张,胡八道赶紧端起一杯茶,送到严总使手边,隔开了两人。
他一脸责编看向寒狰:“哪有什么勾结,咱们督查卫都是自己人,没有外心。”
转身又一脸谄媚地看向严宽:“哎呀,总使大人,殿下也不是那个意思,他看着年轻,但岁数却大,有点官腔咱都能理解是不是?”
严宽铁青着脸,冷哼一声:“这里可不是漠北!严某在督查卫十余年,鞠躬尽瘁,事事亲为,从没人敢这么寻我的不是!”
“哦?是吗?”
话音刚落,门外却传来一句懒洋洋的搭腔。
众人回身,只见当朝骏王爷带着刘公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大门外。
屋内众人立刻起身行礼,只有寒狰和苏玖儿一脸无语地看向他,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把戏。
严宽眼中惊色未退,声音有点结巴:“骏、骏王爷?”
文骏一脸怒意,板着脸走进了议事堂,未发一语。
严宽一愣,赶忙起身行礼,为他让座。
文骏旋身坐下,目光如刀看向严宽:“此案害我挨了板子,我做梦都想揪出真凶,你却想结案,你说我会寻你的不是吗?”
严宽左右为难,小心翼翼地回复:“下官只是以为,已经没有线索,此案,无法再查下去了啊。”
文骏闻言,立刻板起一脸严肃的神色:“什么?这案子害两国皇子遭了殃,又涉及两国关系,父皇十分重视。可我刚从父皇那里要来此案,张森就在狱中自尽了,你让我怎么跟父皇交代?”
众人都吓了一跳,有些慌张。
岳大仁声音有些抖:“陛下也要过目?”
文骏肃声:“可不是呢,此案父皇格外重视……”
说着目光扫视一圈,忽然盯住了苏玖儿:“苏巡卫,你同我走一趟。”
苏玖儿一脸迷惑:“啊?去哪?”
文骏皱眉:“去哪?自然是先见我皇兄,再见我父皇,再谈结案。”
乘着众人都看向苏玖儿,文骏突然偷偷地眨了眨眼。
苏玖儿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过来。
寒狰看到两人的动作,一脸不悦地蹙起了眉。
文骏轻咳一声,肃声道:“此案细则,你一一讲清楚。若是有人渎职,你也直接说,我父皇和皇兄是顶聪明的人,你要是庇护谁,可瞒不过他们。”
苏玖儿赶紧挺直腰板,端正行礼:“是,殿下。”
严宽额上有些起汗,朝岳大仁使了个眼色。
岳大仁收到示意,悄悄挪到苏玖儿身边,使劲朝她微笑使眼色。
苏玖儿揉了揉眼睛,故意撇开视线,就是不看岳大仁。
文骏见状,掩住笑意,一脸严肃地起身:“那不耽搁了,走吧。”
苏玖儿绷住脸色,赶紧跟在后面,刚要出门,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寒狰。
文骏立刻会意:“寒殿下既是你的助手,想必也知道诸多案情,那便一起去吧。”
“谢大人。”
苏玖儿喜笑颜开,上前拽过一脸不情愿的寒狰,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赶紧朝三人的方向齐齐行礼。
“恭送王爷。”
得月酒楼内,桌子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苏玖儿咽咽口水,食指大动。
正要下筷子,胳膊却被人推了推。
苏玖儿疑惑抬头,正对上文骏满是期待的脸。
“我刚刚表现怎么样?是不是很凶,很像个王爷?”
苏玖儿看着他满脸“求夸奖”三个大字,一阵无语:“你本来不就是王爷么……”
刘福微微一笑,上前给三人沏茶。
“玖儿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家王爷,最怕的就是跟这些大人们打交道。”
寒狰一脸嫌弃:“那你来督查卫做什么?”
文骏认真地解释:“我原本是想旁观你们审案,给话本找找素材,结果遇到你们被刁难,实在是忍无可忍,我才……”
苏玖儿笑嘻嘻接话:“才演了一出纨绔公子?看不出来呀,王爷你的戏这么好,演你话本子里的小生也不是问题嘛。”
文骏被她一夸,有些脸红:“哪有那么好。”
寒狰挑眉:“这么说,皇帝没有要过目,你也没将案子领来?”
文骏尴尬地挠挠头:“案子嘛……回头我跟皇兄说一声,自然就领来了。不过依我之见,最好还是先结案。”
寒狰无语:“你不会也是想应付了事吧?”
文骏温柔一笑:“寒兄莫急,查案与结案,并不冲突呀。”
“那为何要结案?”
文骏语重心长:“寒兄,你可还记得,玖儿姑娘曾在高塔上被人推下?”
寒狰一愣,皱眉沉思不语,等着他继续说。
文骏看了看桌面,伸手夹了一块大鸡腿,摆在了寒狰眼前的空盘里。
“之前督查卫审了张森很多次,他一口咬定没有共犯。他不自尽还好,如今畏罪自杀,倒更让人相信……”
说到这里顿了下,用筷子点了下鸡腿,意味深长道:“他只不过是个狗腿子,他背后,还有一个——”
目光遍寻桌上的菜肴,最后指向一个烤乳猪的头举例,文骏凝声道:“——幕后真凶。”
寒狰不以为意,顺手把其他盘子推开,拉过那只烤乳猪头,摆在了文骏面前。
“既然要找他,为何还要结案?”
文骏摇摇头,从旁边拿过一个小兔子形状的包子,放在手心:“可是这个人,他曾经要杀苏玖儿姑娘……”
说着扬了扬小兔包子,意有所指道,“又能给关在大牢里的张森传递信息,无声无息就害死他……张森死,定是为了藏住这个幕后真凶。倘若他知道玖儿姑娘继续揪着此案不放,会怎么办?”
说罢,文骏将兔子包子放在了猪头面前——烤乳猪头张着血盆大口,对准了弱小无助的“小兔子”。
寒狰不悦,伸手捏起“小兔子”,放到了自己盘子里,抬起眼皮自信地看向他:“我救得了苏玖儿一次,也救得了第二次。”
文骏蹙眉:“可是寒兄,倘若案子未破,你却要回漠北——”
说着,伸手轻轻把放着“小兔子”的盘子一把推开了。
这意思相当明了。
寒狰不悦地皱眉:“你的意思是,我破不了案?”
文骏撇撇嘴:“我只是谨慎……”
忽然,旁边传来“嗦”地一声,打断了这场针锋相对。
两人齐齐回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苏玖儿正专注地吸小笼包的汤汁,见两人一起看向她,赶紧做贼心虚地一股脑咽下汤汁,舔了舔嘴唇。
寒狰一脸不爽:“苏玖儿,你怎么看?”
苏玖儿迅速咽下小笼包,脑袋瓜迅速转动,寻找答案应付寒大爷的突击提问:“我?我是觉得,张森既然死了,若真有幕后真凶……让他得偿所愿,他说不定会露出马脚来?”
文骏立即朝苏玖儿温柔一笑,一脸赞许。
“……两个乾人,果然想得一样。”
寒狰语塞半晌,一脸郁闷地嘀咕了一句,只好毫无兴致地拿起筷子,但看着一桌菜,却半点胃口也无。
刘福见两人已经议论完,赶紧上前,贴心地将几道菜恢复了原本的位置。
文骏满意地点点头,正要动筷子,余光看到苏玖儿嘴角的一点小笼包汤汁,心底立刻绷紧了一根绳。
强迫症患者,面对这种瑕疵实在难忍。
文骏看着苏玖儿的嘴角,一脸为难:“玖儿姑娘,你这……”
说着,伸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苏玖儿懵逼,跟着拿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却没抹对位置。
文骏纠结一瞬,低头掏出手帕,凑过去亲自为苏玖儿去擦油渍。
寒狰看他们亲昵的动作,冷着脸轻哼一声,正要夹菜的筷子“不经意间”一挑,一根青椒突然飞起,直直落在了文骏的衣襟上。
寒狰一脸“苦恼”:“哎呀,这乾族的筷子,使不惯啊。对不住了。”
文骏笑容一滞:“没关系没关系,小事一桩。”
说着,只好将手帕递给苏玖儿,让她自己擦嘴。
一边,刘福赶紧拿出自己的手帕,快步过来帮文骏擦拭衣服上的油渍。
然而擦了半天,始终有一块小小的油渍去不掉。
对面的寒狰偷看一眼,故意语重心长:“王爷,别紧张,吃点菜,不要老想着左边衣襟有一块油渍,反正右边没有,没关系的……”
被他刻意加重的“左边”、“右边”,仿佛一根刺扎进了心里,文骏强迫症发作,更加紧张,刷地站起了身。
“玖儿姑娘、寒兄,容我失陪一会。”
说着,强忍不适,带着刘福匆匆离开了包厢。
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寒狰得意地笑出了声。
苏玖儿一脸无语:“你好狡猾啊,你明明知道他有强迫症,还故意提什么‘左边’、‘右边’……”
寒狰一脸无辜:“诶?我可不是针对他。我只是想吃点东西,只不过你们乾人的菜馆,桌子小不说,翻来翻去也没有我想吃的。”
苏玖儿无奈。
“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想了想,夹了块蒜泥白肉放在了寒狰面前,“但是好搭档,出门靠朋友,查案更靠朋友。他毕竟是九霄城的王爷,在这个地方,他的身份是查案万金油,哄着他,对你也有好处的。”
寒狰一脸不屑:“哄人?我可不会。”
苏玖儿又夹了一块鸡腿给他,讨好地眨眨眼:“所以这事交给我来,你不说话就行。”
寒狰看着一脸讨好的苏玖儿,表情舒缓了一些。
“看在你的面子上,勉为其难,答应你吧。”
说完,一脸嫌弃地夹了一口蒜泥白肉放进嘴里,咀嚼几下后,眼底慢慢浮上了欣赏之色。
居然挺美味!
苏玖儿看他神色,轻笑了一声:“那你先吃着,我去看看他怎么了。记着,不说话就行,哄人的事交给我。”
说罢,一溜烟跑出了包厢。
寒狰白她一眼,想了想,起身站到窗边向下看去……
马车内,文骏闭着眼,眉头紧锁,僵硬地伸着胳膊。
刘福给他整理好换上的衣服,才好笑地回禀:“王爷,你可以睁眼了。”
文骏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低头看着干净、对称的新衣服,终于舒了口气,转身走下马车准备回包厢。
看着焕然一新的文骏,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居然真的换了衣服。”
寒狰看着他,笑容越来越大。
一阵风吹来,吹得他的衣襟动了动,寒狰惬意的深吸一口气,准备回身落座时,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他轻轻动了动鼻子,快速转头,眼神凝重地看向了街道另一头……
穆延?怎么会有穆延的气息?
突然,在他的视线尽头,一个戴着三疤面具的黑衣人,从人群后走出,遥谣对上了寒狰的视线。
包间外,苏玖儿和文骏的声音渐近。
“都说了不打紧。”
苏玖儿一脸真诚:“是寒狰担心你,让我来看看。寒兄,王爷回来了……”
两人笑盈盈地推开门,却皆是一愣。
屋内只有一桌菜,早已不见了寒狰的身影。
文骏一脸迷惑:“寒兄,人呢?”
苏玖儿挠挠头,也一脸迷惑:“可能,是方便去了吧?”
陌生的屋檐之上,寒狰轻轻耸动了下鼻尖,又追逐着气味向前遁身而去。
安静的巷子口,人流已经稀少。
前面黑色的衣角闪现,寒狰定睛一看,翻身追入了暗巷。
巷尾小院门口,寒狰顿足,然后谨慎地推开了门。
院子正中,一个五六岁的乾族小孩正背对着他,坐在院中玩耍。
寒狰温声开口:“小孩,看见什么人没有?”
玩耍的小孩闻声回头,寒狰脸色一变——
只见那孩子的脸上,正带着一个“三道疤”面具,天真烂漫地冲他摇头晃脑。
“你是说,我吗?”
寒狰不寒而栗,快不过去一把摘下了他的面具。
面具下,一个正常的乾族孩童脸漏了出来。
他被寒狰一吓,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哥哥说给我的,哥哥说给我的……”
寒狰蹲下来,把面具塞到他手中,温声哄道:“什么哥哥?你哥哥?”
小孩接过面具,摇摇头:“是一个脸上也有这个的大哥哥……”
说着,指着面具上的三道疤给寒狰看。
寒狰心中一跳:“他去哪了?”
小孩抱紧面具,摇摇头。
“他还说了什么?”
小孩想了想,天真烂漫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出了一句极恐怖的话:“哥哥说——别着急,我很快便会再出现的。”
看着小孩一脸无辜的表情,寒狰沉默不语,慢慢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