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雷薪琳、宾妮等(著) 夜语秋(改编)2023-02-26 20:0016,264

苏玖儿眨眨眼:“哪三件事?”

寒狰表情严肃“一,在你革职前,给我弄来一份真的通关文牒。二,不知你这怪病怎么回事,但未经我同意,不可非礼我。”

苏玖儿无语:“……那是治病!是“健康长寿”!虽然必须肌肤相触是很奇怪……”

“第三!”寒狰挑眉打断她,“三,卷宗依然得背。并且,今后如何行动,以我为重。”

理直气壮,霸王条款,且没得商量。

苏玖儿苦着脸嘀咕:“一夜之间,我的天塌了。”

寒狰挑挑眉:“我也没想过,一夜之间,我决定带上你这个拖油瓶。”

苏玖儿吐吐舌头无视他的嫌弃,转身看向无头尸:“不过有件事,我想请教你。”

话说的客气,寒狰声音愉快:“说。”

得到“恩准”,苏玖儿赶紧说出自己的疑惑:“凶手不是猉人,可那天在高塔上,你说是脸上有三道疤的人把我推下来的。”

寒狰皱眉回想一瞬,确认道:“是。那个人身手不凡,但奇怪的是,身上并没有猉族的气味。”

苏玖儿惊讶:“那是乾人?”

寒狰摇摇头:“也不一定,有些方法,可以令气味消失,这些方法,理应只有猉人知道。”

苏玖儿沉吟:“如果他真是三道疤猉人,故意藏住气味也是有道理的。所以你打算查下去?”

寒狰赞许地点了点头。

苏玖儿皱眉:“但这更奇怪了!三道疤猉人与真凶必不可能是同伙,否则,真凶何必用伪造的凶器?让猉人直接杀了四位大人,这个案子就天衣无缝了。”

寒狰点点头:“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

苏玖儿沉吟片刻,继续说道:“但我们还是有发现的。现在看来,此案的动机清楚——有人借用猉族的童谣,嫁祸猉族,他这么做,也许是想挑拨乾猉关系。”

寒狰接口:“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新发现。”

“什么?”苏玖儿好奇地抬头看向他,难道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线索吗?

寒狰一脸神秘:“你想不想知道这具被替换的“张大人”,到底是谁?”

夜晚,和安堂后院。

秦湘宜用竹篱笆围起一个小角落,然后把小刺猬和食物一起放了进去,让它暂享一会儿“自由的空气”。

阿花跟在她屁股后面,等她忙完回身,又屁颠颠走上前缠住了她的胳膊,笑得一脸谄媚:“大娘,你又何必藏着掖着……这么多年,你肯定知道不少永葆青春的秘方。”

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秦湘宜。

秦湘宜烦躁地一把按下她的大脸,选择眼不见为净:“你这花痴丫头,哪有这种东西……哎呀,这个时辰了,玖儿怎么还没回来?该不是又晕在哪了吧,我得去找找。”

嘴里说着一把将剩下的叶子往阿花手里一塞,慌里慌张起身就要逃走。

阿花敏捷地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大脸贴上去无底线的撒娇耍赖:“您就放心留下吧,玖儿最近认识了“灵丹妙药”,晕是晕不了,估计正在炼丹呢。大娘,你把方子留给我,我这才是燃眉之急。”

秦湘宜左看右看,继续找借口:“那……我煎的药要糊了,我赶紧去看看。”

说话间,乘阿花恍神,赶紧脱离她的控制离开了后院,蒙头直走到前院,才长舒一口气。

阿花在她身后唉唉喊了两声,直喊得她加快了步子,一口气消失在后院门口才偷偷吐了吐舌头,回头朝墙外“汪汪”叫了两声。

声落片刻,墙头挣扎着冒出了一个头。

定睛细看,竟是胡八道巡卫,他吭哧吭哧地爬过墙头,又笨拙地滑溜到了地上,呼呼穿了口气,才笑着抱了抱拳:“谢了,花丫头。”

阿花眨眨眼:“胡爷,大门不走,为何要我支开秦大娘帮你翻墙?”

胡八道长叹口气,有苦难言:“还不是玖儿这几日整天没见不到人,我又怕你秦大娘怪罪,只好私下逮她。”

阿花点点头,往竹梯走去:“那你慢慢等,我回去睡了。”

胡八道赶紧喊住她:“等等,你刚刚说玖儿认识了“灵丹妙药”,是什么胡话?”

“那是……”阿花语塞,眼睛骨碌半天没想到“瞎话”,只好为难道,“玖儿不准我跟秦大娘讲。”

胡八道挑眉:“我又不是秦大娘。”

说得好像在理哦!

阿花挣扎一瞬,立马神秘兮兮地凑了过去:“你有没有发现,玖儿好一阵子没晕过了?”

胡八道回想片刻:“啧,好像是这么回事……”

阿花拍了拍他肩膀,凑过去脑袋,兴高采烈地跟他分享了自己的惊天大发现:“她遇到一个猉人,只要“摸他”,她的弱症就能好,所以啊,我琢磨着她现在也是治病去了。”

胡八道一脸懵逼:“什么?猉人?治病?”

阿花笃定点点头:“对,忽人忽兽那种,大高个,男的,说只要碰一下就嗖嗖恢复体力,比药都管用。”

胡八道震惊片刻,果断摇摇头:“胡说八道!怎么会有这种事!不对不对,她肯定是唬你这个花痴,查案去了。”

阿花一脸“孺子不可教”的无奈:“胡爷,你可不懂女人!查案她肯定要带上你啊,只有一件事不能带上义父,那就是……谈恋爱。”

“……!!!”胡八道满脸坚定的不信,渐渐化成了一脸紧张。

正在此时,身旁的院墙上突然传来动静。

两人抬头,疑惑看向墙头。

只见墙头上,苏玖儿颤颤巍巍地冒出颗头来。

等她微微喘定,再低头,就与墙下的两双眼睛看了个对眼。

一个满脸写着“你看吧”的得意阿花。

一个满脸写着“天哪”的懵逼胡八道。

……

等阿花离开后,顶着胡八道千言万语的视线,苏玖儿强装镇定地拿起一片叶子,随手塞给小刺猬,看它缩起来吭得起劲,恨不得取而代之。

胡八道一脸严肃地蹲在了她身旁。

“所以,你解释了一通,他因为同情,就答应跟你搭档?没发生什么别的事?”

语气中有明显地质疑。

苏玖儿心虚地缩着脖子,不敢看老胡,嘴里干巴巴地继续解释:“没有没有!他对我就是纯洁的搭档关系,甚至被我这个病吓坏了,是我对他不太纯洁,老想把他当药引子使。”

搪塞得太过敷衍,胡八道一脸悲戚:“义父老了,你现在什么事都瞒着我,宁可跟花丫头说。”

苏玖儿无奈,赶紧转移话题:“哎呀,这不是怕你担心嘛。不过老胡,这个寒狰还是蛮有一套的,我没有辨骨经验,他却一眼发现那具无尸看似正值壮年,与张大人年龄相仿,但腿部的磨损、旧伤已有四五十年……可张大人才三十九岁啊!所以那具尸体,分明是一个猉人的。”

胡八道的注意力果真转到了正事上,他皱眉思索片刻,更加迷惑:“怎么又多了个猉人?”

苏玖儿摇摇头,口中接着补充:“而且倒推死亡时间,这个猉人,才是所有人里第一个死的,可却被最后抛出……依我看,这个猉人的身份,会是破案的关键。”

胡八道震惊片刻,拍拍手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查九霄城失踪猉人的名录!”

苏玖儿赶紧抓住他的衣角:“别急,我已经翻过了,没发现与无头尸相符的记录,这人怕也是偷渡而来。而且寒狰说这条线索他来找,让我明天去他家找他即可。”

说完,等了半天没见动静,苏玖儿疑惑扭头,却发现胡八道正一脸担忧地盯着自己。

苏玖儿被他看到结巴:“怎、怎么了?”

胡八道沉吟:“这个叫寒狰的猉人,不会是对你有企图吧?”

苏玖儿瞪圆了小眼睛:“怎么可能!”

胡八道煞有介事:“他若有新线索,为什么今晚不告诉你,非得约明日?这不是拿线索吊着你,日日与他相见吗?”

苏玖儿为他的脑洞语塞半天,哑然失笑:“你想多了,我倒是想日日粘着他,他可烦我了。好了好了,我要睡了,义父也早些回去吧。”

说完拍拍手起身,扬了扬手作势等着送客。

胡八道蹙眉半天,还是不放心:“不行,明日我要跟你一起!好好一个清白闺女,可不能被一个猉人拐跑了……”

话没说完,人已经被苏玖儿强行推上了通往墙外街道的竹梯。

而此时,寒狰宅邸。

看着悠悠然走进门的寒狰,克哈慢慢瞪大了眼睛:“殿下?您跟那个小巡卫合作了?”

寒狰温柔地摸了摸怀里的小刺猬,一脸平静:“不是你说,在九霄城要学会跟乾人合作?”

小刺猬异常眼熟,俨然是苏玖儿送上门的那只“食物”。

克哈震惊:“但昨日你还怕他打你的主意,今天就改变了想法,她到底对你做什么了?”

做了什么……

仵作房里突袭上来的亲吻,柔软的嘴唇……

刚才发生的一切一幕幕浮上心头,那微妙的触动仿佛又在脸颊上复现了。

寒狰下意识地抬手摁了摁左脸颊,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又快速放下手,不自在地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她能做什么?是我找到了她的把柄,反客为主,把她捏在手心而已!”

克哈更加震惊:“那你不怕她对你有不好的想法了?”

寒狰傲娇:“哼,我何时怕过。”

克哈:……

安静片刻,寒狰想起什么,突然转向克哈:“对了,有件事我要你立刻去办。”

克哈回神,立刻来劲,一脸兴奋地搓着手。

“没想到这么快,殿下又需要我了!”

寒狰白了他一眼,肃声道:“我要你去查点东西——那具无头尸上看不出身份,但腿上旧伤用的草药,与之前你帮我敷的,一模一样。”

克哈微怔片刻,红着脸挠了挠头,有些害羞:“您要我去查无头尸的身份?没想到殿下能交付我如此重大的任务……”

寒狰无语片刻:“……你想多了,我要你去查草药的来历而已。”

克哈一脸迷茫:“那死者身份……”

“明日我亲自带那个丫头去查”,寒狰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交给你们,我都不放心。”

克哈似是不信,奇怪又八卦地盯着寒狰狂看,一脸期待。

寒狰恼羞成怒,恶狠狠瞪向他。

下一瞬,“嗖”地一声,克哈飞快地跑出了房间。

清冷的房间里,寒狰怀抱着刺猬,漫步走到窗边,盯着天边暗淡的月亮出神半天,突然自言自语:“你们两个,还有你,最好都争点气,别让我失望。”

说着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蜷成一团的小刺猬。

小刺猬腆着肚子被摸得正舒服,突然间摸摸消失,还来了这么一句“大不敬”的话,顿时怒上心头,反过头就轻咬了口戳上来的手指头。

寒狰一愣,怒目瞪向“以下犯上”的小刺猬。

小刺猬被“恶猉人”的眼神惊醒,意识到危险,赶紧扭过屁股,瑟瑟发抖地藏起了脸。

寒狰看它动作,不由轻笑出声,

“调皮。”

说着轻轻拍了拍小刺猬漏出来的小屁屁。

次日,苏玖儿跟在寒狰身后,来到了一处暗巷前。

路口,几个猉族孩子在一处蹴鞠,蹴鞠不小心飞到了苏玖儿脚下。

一个小孩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姐姐、姐姐,帮我们把蹴鞠抛过来。”

这声“姐姐”有点甜,苏玖儿瞬间笑成了一朵花儿:“好嘞。”

她答应着弯腰想捡起,手抓住之后脸上浮上异色。

太沉了!

一只手根本捡不起来!

苏玖儿满脸好奇,蹲下身双手抱住蹴鞠,憋红了脸才扔出去,结果蹴鞠只滚了半米,就不给面子地停在了原地。

玖儿:“……???”

寒狰在旁边全程看戏的表情,此刻看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点笑意。

他伸出脚,随意地踢了下,蹴鞠在孩子们的惊呼声中,穿过人群,将他们身后的墙微微砸出一个洞。

孩子们欢呼一声,靠得近的立马跑了过去,抢过蹴鞠继续玩闹。

居然根本不把这种“暴力”当回事!

苏玖儿目瞪口呆:“你们猉族的孩子,踢的不是蹴鞠是铁丸吧!”

寒狰嗤笑一声,一脸嫌弃的摇摇头,率先进入了一间杂货铺。

玖儿收拾好表情,屁颠颠跟了上去。

看守杂货铺的老头看到寒狰,起身点了下头,握拳抵心行礼。

寒狰点点头:“愿星辰保佑。”

老头鞠躬回应:“愿星辰保佑。”

等他起身,寒狰便轻车熟路地向杂货铺深处走去,然后伸手拉开了一扇不起眼的门。

杂货铺外面看着平平无奇,但在这门后,居然藏着一条通往地下的甬道。

玖儿一脸吃惊地拉住寒狰:“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寒狰头也没回,继续向前走去:“跟着便是。”

旁边几个男男女女相继走了下来,身后的门合上,周围的光线暗了下去。

苏玖儿偷偷看去,发现他们的瞳孔都发出了淡蓝的荧光。

看来这里全部是猉人。

甬道不长,尽头是一处光线昏暗、异族气息浓厚的简陋市集。

过往的行人,个个身着各种各样的兽皮,长发结成了满头发辫,在暗淡的光线下,瞳孔散发着荧光蓝光,显得魅惑又诡异。

甬道两边,站着一行小商贩,每个人身前都支着一个小摊儿,上面摆着极北仙草、冰石枕、猉族衣服首饰等各类猉族物件。

苏玖儿看得眼花缭乱,不由惊叹:“我早听说猉人在九霄城内有自己的市集,没想到在这里。也对呢,地下阴凉幽暗,天生适合猉族。”

寒狰鄙视她:“极北虽昼短夜长,但天地开阔,这地下可完全比不上。你身为督查卫,居然对自己的都城还有盲区,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苏玖儿语塞:“……谁会没事来猉人这么多的地方!”

话音刚落,路边的一个商贩伸手拦住了苏玖儿。

是个年轻阳光的猉族男子,满头发辫,赤裸的上身仅松松裹着一件雪貂皮。

他拉起苏玖儿的手,带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雪貂皮,嘴里热情地介绍着:“上好的雪貂皮毛,轻暖如肤,披在身上,让你感受到猉族的热情……”说完对着她抛了个熟练的媚眼。

苏玖儿被这媚眼激得一个机灵,干巴巴一笑:“这么热情呀……”

男子拍了拍胸口垂下的雪貂,强壮的胸肌一并颤动了一下,他骄傲地一仰下巴:“试试!”

看着那饱满的胸肌,苏玖儿面上一露,果断伸手去摸雪貂皮,而后手指一划,停在了对方的胸肌上。

寒狰一脸看不下去:“还说你不是吸猉少女?”

苏玖儿手指停了片刻,慢慢面露诧异:“怎么没用啊?”

而后转头,看到另一个贩卖猬甲的猉人,她快步走过去,趁着摸猬甲,又面不改色地摸了一把他的手。

寒狰炸毛地瞪她:“你为什么到处乱摸?”

苏玖儿不理他,转身又握了下卖野味的猉人的手,拍了拍路边猉人小孩的头,最后,她不敢相信地看看自己的手掌,朝寒狰伸了过来:“你伸手,再让我感受下。”

寒狰一脸嫌弃:“干什么?”

苏玖儿一脸着急:“我原以为是随便哪个猉人都好使,但没想到,好像只有你才是我的‘灵丹妙药’哎,你快伸手让我摸一下试试。”

寒狰语塞,片刻气冲冲地凶她:“我看你是为了摸我又编出花招!我告诉你,我有洁癖,你摸了别人不要来碰我!”

苏玖儿呆住:“唉?不是编的,是真的啊!”

寒狰把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一脸嫌恶地转身往前走去,苏玖儿只好快步跟上。

两人一直来到一处神秘、低矮的小帐篷前,寒狰才停了下来。

等苏玖儿跟上来,寒狰才一脸严肃靠近她,压低了声音:“这里面的人不太喜欢乾族,一会儿进去后,你不许问也不许乱看。否则他要把你炖了吃了,我也没办法。”

这画面过于惨烈,苏玖儿声音有点抖:“你又故意吓我,是吧?”

寒狰不屑一笑,撩开帐篷自顾走了进去。

苏玖儿刚想跟上去,一抬头撞上帐篷前倒悬着的一具狼骷髅,惊得一下止住了脚步。

虽然只是骨架,但狼首栩栩如生,一张血盆大口正对着她,仿佛能听到恐怖地吼声。

苏玖儿拍了拍惊悸未平的胸口,赶紧缩着脖子追了上去:“寒公子,等等我!”

帐篷之内,四壁都挂满了大小不一的动物骨骼,在骨架的间歇,摆放着一些会发光的石头,荧光闪闪,成为了唯一的光源。

在帐篷正中,摆着一个长长的翘脚案几。

一个浑身描满图腾的长须老人,闭着眼,端身跪坐在埃案几之后。

看得出来,这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玄猉巫师。

寒狰低头走进帐篷,便一言不发地跪坐在地,从一旁的骨盘里拿出两颗獠牙,随手掷在了盘中。

两颗獠牙一正一反,形成一个图案。

帐篷内肃穆异常。

苏玖儿大气都不敢出,轻手轻脚地跟着跪坐在了寒狰身边,看两人都没有动静,犹豫了下也想拿獠牙,却被寒狰抓住了手,转而摁下她的头,一起向眼前的巫师伏拜。

苏玖儿被摁着脑袋趴着地上,艰难地抬眼偷瞄,只见长须巫师此刻才慢慢睁开眼,看了看寒狰掷出来的图案,捋捋胡子,缓缓开了口。

“你这卦象,不是来找我治病。找我问卜,一两,若问其他事,十两。”

寒狰凝声:“问治过的人呢?”

巫师抬起浑浊的眼神看向他:“按规矩,活着的病人,不谈。死了的,一百两,我也可以不答。”

寒狰未说话,果断伸手从怀中拿出一锭金子,摆在了案几上。

玖儿看到那一大锭金子,眼睛都直了。

好家伙!这么有钱!

寒狰的声音没有半丝波澜,开口问询:“男的,七十有余的猉人,腿骨近十年来接过三次,最近一次也是三个月前,用了你这的骨钉、草药膏,上个月理应来换药却没能来。”

巫师想了想,沉吟开口:“除开治病,他什么都不说,口风如此紧,受的又都是格斗伤,多是靠赏金过活的亡命徒罢。”

寒狰追问:“还有呢?”

巫师摇摇头:“除开名字,老朽什么都不知道。他似乎是叫——扎木克。”

等从帐篷里出来,苏玖儿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哎,听巫师的意思,这个扎木克是个亡命徒,恐怕也是个没有通关文牒不被官家记录在案的猉人。这可怎么查啊!”

寒狰抬起眼皮看她:“至少可以证明,那具无头尸并非你们乾国的官员,而是一个猉人。你们督查卫不应该重新排查凶手,别死咬着猉人不放吗?至少先将城内对猉人的哨卡撤掉吧。”

又是一件头疼事!

苏玖儿瞬间疲累之极,一屁股坐在帐篷旁的一个竹篓上休息,她点点头:“一会儿回督查卫,我自会禀报新案情,但单凭无头尸并非张大人这一点,也不够证明童谣案的幕后真凶不是猉人。”想了想不由皱起了眉头:“不过真的很奇怪,听起来这扎木克也算身经百战的猉人,凶手杀他比杀四位大人难多了,为何要舍易求难,杀他来顶替张大人呢?真正的张大人又在哪?还活着吗?”

寒狰不理她的一连串问题,自顾要求:“三日内给我答案。”

苏玖儿懵懵地抬头看他:“啥?你不帮我查?”

寒狰傲娇地白她一眼:“查案是你们督查卫的事,你难道要我直接帮你把案子破了?”

说完径自往前走去,苏玖儿赶紧起身想跟上,却发现身下的竹篓突然动了动。

苏玖儿起身,好奇地掀开竹篓盖一看,里面竟是十数条盘成一团的毒蛇。

其中一条蛇吐着信子,摇了摇脑袋,径直扑向她的面门。

“啊!!!”

一声惨叫突然传来,寒狰刚想回头,一个庞然大物就蹦上了他的脊背,双手死死围住了他的脖子。

被突然袭击,寒狰青筋暴跳:“你给我下来!”

苏玖儿疯狂摇摇头,惊恐地指了指寒狰脚下正朝自己吐着信子的毒蛇,声音都带了哭腔:“你把它们弄走我就下来!”

寒狰抬脚,三两下将蛇踢回了竹篓,然后轻轻一踮将竹篓回正,盖子顺势落下,毒蛇瞬间都被关回了笼子里。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现在可以下来了吧?”

苏玖儿看看地上,果断摇头,双手扒得更紧了,下定决心赖在他背上。

她对这块地面都产生阴影了,坚决不能跟它零距离接触!

寒狰无语,冷着脸伸手扒她的胳膊。

苏玖儿赶紧装哭:“寒郎——”

寒狰额头青筋又暴跳两下:“闭嘴,你这么叫我就没好事。”

苏玖儿变本加厉地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耳边,一边感受着一股股暖流涌向身体,一边故意腻着声音撒娇:“今日份的‘健康长寿’还没给我呢,人家现在有点晕乎乎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靠得太近,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了寒狰的耳郭,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觉得耳朵有些发痒。

心底软了一下,寒狰沉默一瞬,温声同她打商量:“你下来,先把卷宗背了。”

苏玖儿摇摇头:“咱们先出去嘛,这里阴森森的好怕人。我就在你背上背,思路更清晰。”

寒狰无奈,到底没有再反驳,背着苏玖儿往外走去。

玖儿语调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在背。

苏玖儿偷偷看他一眼,如约开始背诵卷宗,只不过一字一句,目的非常明显:“据……仵作查验……童谣案的四具尸体……死亡时间皆是抛尸日的前一天……如此说来……四人被绑后……凶手并没有立即杀害他们……而是将四人秘密关押……抛尸之前才逐一杀害……”

寒狰挑眉:“再故意拖时间,我就把你扔下去。”

苏玖儿赶紧撒娇:“人家是个病人嘛……对了,寒郎,有件事想问你。”

一回生二回熟,何况第三四回。

寒狰没再计较她胡乱叫“寒郎”,只冷声恩准她“上奏”:“说。”

居然这么随和!

苏玖儿有点飘,兴致勃勃地开口,赶紧把自己压了半天的好奇吐出口。

“你刚才眼睛不眨地就拿了锭金子给巫医,你是不是很有钱啊?你住那么大的宅子……”说着,伸手摸摸寒狰的衣服,一脸艳羡,“穿得又这么讲究,吃东西也很挑剔,难道是个富商?听说来乾国做皮草生意的猉人都很有钱,莫非你也是?那以后咱的办案经费,是不是就不用愁了?嘿嘿嘿……”

苏玖儿越说越兴奋,仿佛看到了一座金灿灿的小山。

只是还没等摸到幻想中的金山,她就猝不及防间被扔在了地上。

“啊,痛!”苏玖儿不解地看向突然翻脸的某人。

寒狰冷哼一声:“如此伶牙利嘴,什么身患怪病,我要重新考虑一下你这说法了。”

说完头也不回,转身扬长而去。

苏玖儿语塞片刻,头疼地感叹:“真是伴猉如伴虎啊,我太难了!”

深夜,和安堂后街。

胡八道眼巴巴看着街口,急得直转圈儿。

等到苏玖儿终于出现的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才回来啊!迟到了又得挨你娘训了,还得连带上我。”

苏玖儿扬了扬手上油纸包的小包裹,笑得一脸得意:“放心吧,哄娘亲我最在行。”

这个倒是实话!

胡八道笑了笑,转而关心她的进度:“今天查得怎么样?”

苏玖儿点点头:“有进展,咱边走边说!”

……

和安堂中堂,桌子上异常地摆满了一桌丰盛的家常菜。

秦湘宜看着快要凉掉的菜,又叹了口气。

苏玖儿和胡八道并肩推门而入,正对上秦湘宜一腔熊熊燃烧的怒火!

“你们对得起我吗,为了这顿饭,我寅时就打了烊,卯时便收拾好了这一桌,结果等到菜都凉了,你们还不知道回!苏玖儿,你这些天怎么回事?难不成督查卫最近能包晚饭了?”

越说越来气,扬手将手里的围裙砸了过来。

苏玖儿抬手接下,赶紧一脸谄媚地凑了过去:“哎呀,好娘亲别生气,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说着三两下拆开小包裹,喜滋滋地捧到了秦湘宜面前。

放在油皮纸之上的,是一颗形状特殊的草药。

今天在猉族地下市集,苏玖儿揉着摔疼的屁股起身时,瞬间就被它吸引了目光——今天靠它能躲过一顿打了!

怒意果然停滞在了脸上,秦湘宜仔细看看药草,然后一脸惊喜地接了过去。

“九尾草?哼,亏你们还记得是什么日子。”

“这我们哪能忘了。”胡八道适时接口,连忙从怀里拿出准备好的一壶酒,给桌上的杯子一一满上。

四个杯子,四副碗筷,三个人,一个牌位,上面写着苏玖儿的父亲——苏涣的名字。

秦湘宜郑重地将九尾草放到苏涣的牌位前,闭眼默念片刻,三人才落在的空位上。

然后一一举杯,默契地和桌上的第四只空酒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流程熟练,一看就做过无数遍。

秦湘宜看向苏涣牌位,一脸伤感:“老苏啊,你要在天有灵,今晚就来看看你闺女,我现在是管不住她了,一天比一天回得晚,你说她是不是跟你一个德行?满脑子都想着破案,就不愿意踏踏实实地活着?”

苏玖儿等她说完,也屁颠颠举起酒杯,对着牌位娇声求饶:“爹爹,你若在天有灵,今晚就别来吓我了,去看看我老娘吧,告诉她我可惜命了,不求运势红又紫,只求寿命粗又长!”

“那你说说吧……”秦湘宜用下巴点了点苏涣牌位前的九尾草,斜眼看向苏玖儿,“猉国才有的九尾草,你从哪找到的?”

苏玖儿一时语塞:“呃……就在一处偏僻市集里,也是偶然发现的。”

光想着可以哄人,没想到亲手给自己挖了个坑!

秦湘宜没有要放过她的样子:“九霄城大大小小的市集,哪一个我没去过?你说的这个偏僻市集,在哪?”

苏玖儿挠挠头:“就……棉花巷附近,但那个卖草药的小贩推着个车,也不一定一直在哪。”

秦湘宜沉默片刻,又看向苏涣牌位光明正大告状:“我可太了解咱这闺女了,九句话里十句是假的!”

说到这儿,突然看向胡八道:“还是你说吧,你们今天到底去哪了?老胡,你可从来不会诓我。”

胡八道额头立刻冒出几颗虚汗,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苏玖儿。

“去……去了猉族的地下市集……”

胡八道刚颤颤巍巍说了个头儿,就被秦湘宜烈声打断:“什么??跑到猉人窝里去了?为什么要去那?是不是去查案的?发生了什么案子要你们两个去查?难道是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童谣案?”

秦湘宜连珠炮般一串问题砸过来,越问越上火。

苏玖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胡八道一眼,硬着头皮说瞎话:“娘,我跟老胡就是被临时调用了,的确跟童谣案有关……但严总使也就是让我俩去走访一下邻里,问问线索。”

秦湘宜不理她,眼神咄咄看向胡八道:“是吗?”

胡八道受到苏玖儿眼神威慑,赶紧忙不迭地点点头:“对对,就是去走访街坊!没什么危险。”

得到胡八道确认,秦湘宜才松了口气。

看形势好转,苏玖儿眼珠子轱辘一转,突然漫不经心地开口:“对了,也不知道二十四坊都走遍的秦神医,有没有听过一个叫“扎木克”的猉人名字?”

秦湘宜奇怪地看她一眼:“这么普通的名字,听过我也记不住了。好了好了,怎么又说起案子了,赶紧吃饭!”

饭后,收拾完战场,苏玖儿就和胡八道躲到了观星台。

清月朗朗,苏玖儿却没半点心思观赏,满脑子都是案情。

胡八道用酒葫芦碰了一下苏玖儿的侧脸:“来上一口?”

苏玖儿斜他一眼:“敢给我喂酒,让娘亲知道,不哭惨你?”

胡八道摇摇头:“你身子寒,喝一点儿不会有坏处。”

苏玖儿笑笑,拿过来干脆地喝下去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一路烧到肚子里,冲得苏玖儿眼睛鼻子都挤在了一起,但没过一会儿,又露出了惆怅的表情。

“回家之前我去了趟督查卫,果然扎木克这个人没有记录在案。就凭一个名字,要找他的线索简直是大海捞针!”

胡八道安慰她:“你已经尽力了,倘若最后被扫出督查卫,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你要记得,不管怎么样,‘保命第一’啊。”

苏玖儿出神片刻,小声嘟囔:“倘若是我老爹,这案子兴许早查出来了吧!”

说到苏涣,胡八道语气里满满的骄傲:“倘若你爹还在,哪还有什么严总使?你又何须吃这个苦?你大可跟别的闺阁女儿一样,学学绣花,弹弹琴曲,三步不出门呢!”

苏玖儿幻想了下自己大小姐的样子,还是觉得过于违和:“……那才不是我。”

胡八道笑出声:“那你是怎样?”

苏玖儿叹口气:“义父,其实我从小就想像我爹那样。”

胡八道带着笑意:“你虽然身子弱,可挡不住鬼主意还是那么多,已经很像他了。”

苏玖儿看着星空,思绪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从小到大,爹爹一直四处奔走,但他每次回来,都能跟我讲很多新奇有趣的案子,大大小小的见闻,他去过很多地方,帮过很多人……虽然不能像其他父亲那样,常陪伴在我和娘身边,但我一直觉得,这样的父亲才是我的骄傲。我就盼着自己快点长大,和爹爹一起见识更远的天地。可后来他死了,我病了,娘亲总是哭着说,不许我像爹爹一样短命,希望我好好待在她身边,哪都不要去。”

胡八道语气难得慈爱:“人生还那么长,或许有一天你的病就好了,到那时,你想去哪,义父都陪你去。”

苏玖儿鼻子一酸,看向悬挂夜空的满月。

“义父,我好想他。”

胡八道拍拍她的肩,漫声一叹:“嘁,谁不想呀!”

和安堂中堂,秦湘宜重新摆放好苏涣的牌位,回头看到九尾草时,眼睛慢慢湿润了。

苏涣去世前,最后去过一次漠北,回来的时候为她带了一株九尾草做礼物。

她向来沉迷药草,看到一直心心念念的能解百毒的九尾草,自然喜不自胜,一时忽略了苏涣异常的脉象,导致……

如果她早点发现,也许苏涣就能活下来呢……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胡八道拍打着酸疼的腰走了进来。

秦湘宜回神,赶紧若无其事地擦掉了眼角的泪。

“丫头睡着了?”

胡八道点点头:“累着了。”

秦湘宜看看他“老态龙钟”的样子,狐疑地蹙眉:“你们真的只是走访街坊,没有卷入什么麻烦中?”

胡八道瞬间停下拍打的手,一脸认真的点头:“真的,我俩的任务,就是找出这个扎木克到底是谁。”

秦湘宜打量他片刻,到底轻轻点头:“那就好。玖儿这丫头鬼主意多,好奇心又强,我就怕她随了她爹的性子,越是麻烦的事越想掺一脚……”

秦湘宜碎碎叨叨完,回头却发现胡八道又消失了人影,只有桌上,仍旧多了一锭银子。

“还来!这胡八道,我还没问完就跑了,自己就不用钱了吗?”

秦湘宜无奈念叨完,突然想起苏玖儿和胡八道的话,微微蹙眉:“扎木克?好像还真在哪听过……”

寒狰宅邸。

克哈一脸兴奋地站在寒狰面前:“殿下,虽然“扎木克”这名字很常见,但这此事交给我,我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寒狰语气根本不抱希望的样子:“要多久?”

克哈斟酌:“可能要三五日?”

寒狰挑眉,无情下令:“太久了,最多一日,给我答复。”

克哈瞬间苦下了脸:“咱又不是在漠北,有那么多门道,在这我就靠一个鼻子一张嘴,而且殿下,你不是只关注穆延的事吗,怎么又着急破童谣案了,难道,是想帮那个丫头保住差事?”

寒狰呆怔片刻,一脸凶巴巴地拎起了克哈的耳朵,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谁说我是帮她?”

克哈可怜兮兮地扶住了受难的耳朵:“可这个案子,似乎与穆延没什么关系呀。”

寒狰撇撇嘴松开手,煞有介事地给他分析:“若只是挑拨两族关系,杀任何四个乾人做成童谣,都可以达到目的,但凶手挑了乾族里的四个‘亲猉派’……而且,倘若要嫁祸猉人,任何一个猉人都可以,他却偏偏假冒‘穆延’……这案子,远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但其中缘由,只有解开童谣案,才能看清楚。”

克哈掰着手指努力跟上寒狰的思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寒狰看看他:“对了,再给我一些乾国的银钱。”

克哈停下思考,拿出钱袋,将里面所有的银钱掏出来,递给了寒狰。

寒狰看看他掌心的碎银,一脸惊讶:“就这点?”

克哈一脸无奈:“殿下,来乾国以后咱们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线索不管有没有用,动不动就拿金子换,所以,咱们真的只剩这点了!”

寒狰哑然半晌,一脸惆怅地抬头,看着窗外的圆月,未再说话。

圆月西落,天空已是大亮。

苏玖儿面露微笑,仍旧沉浸在美梦中。

突然,鼻子里戳了一个什么细细软软的东西进来,苏玖儿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秦湘宜一脸坦然地放下手中的头发,戳了戳她的脑门:“再不起来,差事就丢了!”

苏玖儿揉揉鼻子,无奈:“娘,你怎么一会一个主意,一下要我‘保命第一’,一下又关心起我的差事了?”

秦湘宜理直气壮:“若是你一人,丢了便丢了,但你义父一把年纪,总顾着我们娘俩,你也多帮他分担分担。”

说着将昨夜胡八道留下的一锭银子放在了苏玖儿手心里。

又来这套!

苏玖儿无语:“……我找机会偷偷塞回他钱袋。”

秦湘宜点点头:“你们当真只是在街坊里调查那个叫‘扎木克’的?”

“对呀。”苏玖儿揉揉眼睛,声音丧气,只有一个名字,查起来可慢着呢。

“我想了一宿,‘扎木克’这名字,我听过。”

苏玖儿动作顿住,一下子来了精神:“真的??在哪听过?这人是谁?”

秦湘宜戳戳她的脑壳,无奈道:“别着急高兴,能不能用上可很难说,因为我听到的有点奇怪。”

“奇怪?”

秦湘宜点点头,开口唱了一段戏曲念白。

“我与她巧画娥眉成佳偶,那人却想颠鸾倒凤乱新房。你可知那人名——那人的名字扎心入骨,难消克呀;好一个淫邪贼人,扎木克呀……”

扎木克……

竟是一段猉族戏曲中的名字么?

往日喧闹的西厢堂,今日突然安静了下来。

苏玖儿摸了摸门上的大锁,不甘心地扒在门缝上使劲往里看,看了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寒狰站在她身后,看她折腾半天,才动了一下耳朵,一脸冷漠道:“别听了,一个人都没有。”

“奇怪!戏院的人都去哪了?”

寒狰翻个白眼:“就凭一句唱词当成线索,这么热的天非把我拽到这,你是觉得我很闲吗?”

苏玖儿撇撇嘴:“我时间不多了,况且,查案本来就是有枣没枣打一杆,你难道还指望我凡事都查出结果再通知你?”

寒狰一脸理所当然:“不然呢?”

“……”苏玖儿默默翻了个白眼。

哎,我这是找了个搭档还是找了个大爷!

苏玖儿正自苦恼,突然旁边窜过来一直小京巴,滴溜溜围着她的脚边闻了一圈,然后蹲在地上,一脸开心地望着她直摇尾巴。

苏玖儿看着它突然灵光一闪,满脸欣喜:“寒大爷,我有办法了!”

寒狰挑眉看她,等她继续往下说。

“你的鼻子不是很灵吗?你来闻一闻那些戏班子的人都去哪了?他们身上的脂粉气应该很重,不难闻的!”苏玖儿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寒狰平静地盯着她的脸,半天没吭声。

苏玖儿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怎么啦?”

寒狰木着脸,有点咬牙切齿的样子:“我在想清蒸、红烧还是生吃。”

“吃什么?”

“吃你。”

苏玖儿吓得后退两步,踩到脚下的坑洼,一屁股倒在了地上。

“我只是一个提议,你若不喜欢,咱们可以再商量!”

苏玖儿苦着脸,对他的暴躁予以指责,然后委屈巴巴地伸出手,等着“罪人”良心未泯拉她起来。

寒狰冷漠地把手背到身后:“休想趁机摸我。”

苏玖儿:……

“球球,小球球你在哪?”

一道清朗悦耳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

随着声音,一个样貌俊朗,手拿折扇的白衣公子小跑了过来,看到球球蹲在跌倒在地的苏玖儿身边,立刻一脸担忧地走了过来。

“姑娘,你没事吧?”

说着赶紧伸手,想扶她起来。

“谢谢公子!”

苏玖儿抓住他的手,看着他甜甜地笑了一下,然后偷偷斜了寒狰一眼。

哼,还是有好人的!

看到她的笑脸,白衣公子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空白。

他愣愣地盯着苏玖儿的脸,半天忘了动作。

“……公子?”

握着她的手上,力道隐隐加重,苏玖儿心中疑惑,试着抽了抽手,没有抽出来。

寒狰看着两人的动作,蹙起了眉头。

他低头瞪了一眼小狗,球球受到威胁立刻委屈地吠了两声,白衣公子瞬间缓过神来。

“对不起,失礼了!”说着,一脸抱歉地拉起苏玖儿,立马松了手。

寒狰冷着脸看他:“你是扶人,还是趁机占人便宜?”

白衣公子尴尬一瞬,温文尔雅地低头示意:“对不起,我是觉得,这位姑娘好面熟,想起些旧事。不过,这位公子,你家姑娘跌倒了,你怎么也不扶一下?”

寒狰一脸冷漠:“一,她与我无关。二,她不是我推倒的。”

“你……”白衣公子蹙眉看他,一脸忍耐。

苏玖儿看这修罗场,赶紧硬着头皮上前解释:“他吓唬人的,我是自己跌倒的,”说着指指小狗,“不信,你可以问问小球球。”

白衣公子闻言,低头看看扒拉着自己衣摆的球球,一脸慈爱地把它抱进了怀里,揉了揉小脑袋:“球球,你又到处乱跑。”

小球球一脸不知世事,撒娇地叫了一声,尾巴摇的更欢了。

白衣公子笑笑,伸手拍掉了球球尾巴上的一点灰尘 。

苏玖儿看着他细长白皙的手指,灵机一动,突然开口:“公子在此遛狗,是住在附近吗?”

白衣公子温和地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哦,我们想找戏班子的人打听点事,公子,你知道西厢堂的戏班子白日在哪活动吗?”

“兴义坊有一处东园,白日里他们都在那边排演。”

得到想要的答案,苏玖儿开心道谢:“谢谢公子!”

球球被她明媚的笑脸传染,黑溜溜的眼睛看过来,也跟着叫了一声。

苏玖儿觉得心瞬间化了,恋恋不舍地摸了摸球球的小脑袋。

白衣公子微笑:“它还会握手呢,要不要试试?”

苏玖儿开心地点头,对着球球伸出一只手。

白衣公子低头看向球球,轻声诱哄:“球球,跟小姐姐握个手。”

球球闻言,抬头看看他,然后乖巧地伸出了一只爪子。

苏玖儿开心地笑出声,正要伸手握住球球的小爪子,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脖颈,强行拖着她向后走去。

大手的主人一脸不耐烦:“就知道玩,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苏玖儿无辜,只好跟白衣公子和球球挥手告别。

“公子,球球我们有缘再见!”

白衣公子握着球球的爪子,小小挥舞着,直到苏玖儿的身影消失才停下。

他慢条斯理地摸了摸球球的脑袋,脸上笑意莫名:“走,我们悄悄跟上她。”

话落,从他身后走出一个人,恭敬地朝他鞠躬,然后接过球球,跟在了白衣公子的身后。

他的手上,露出了一枚硕大古朴的戒指,

寒狰和苏玖儿来到东园后,径直进了后台。

果然看见一群人都在那边忙忙碌碌地练功。

寒狰脸色还是冷冷地:“知道时间不多,还与那男子卿卿我我。”

苏玖儿突然被指责,一脸莫名其妙:“我明明跟他问出戏班子的所在,这是办正事!”

寒狰斜她一眼:“你是不是常以办事当做借口,亲近男子?”

苏玖儿反应了一下,忽然晃过神来。

“那我倒好奇了,除开他,我还亲近过谁?难不成,你觉得是……”

苏玖儿盯着他,故意露出邪恶的笑容。

寒狰白了她一眼:“头上悬着把剑,竟还有空与我调笑。快去证明你的用处。”

说着推着她往前走去,到了后台尽头,忽然闪出一个老头,拦住了两人去路。

“哪来的鬼祟小人,是不是和春堂派来偷我们新排演的戏本子的?”

声音严厉,一脸怒意,赫然正是西厢堂的班主。

苏玖儿不慌不忙,上前一步拦在了煞神寒狰的身前,躬身向班主行了一礼。

“在下苏玖儿,乃督查卫巡卫,我们奉命调查命案,想请问班主,西厢堂是否有一出戏本子,里面有个叫‘扎木克’的猉人。”

说着抬起头,露出脸上春风化雨的笑意。

这就让寒狰看看自己的“用处”,哼!

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听她的话,直接亮出了手上的长枪:“胡扯,命案与戏本子能有什么关系?你说自己是巡卫,身份腰牌呢?”

苏玖儿语塞:“……弄丢了,新的还没做好。”

班主脸上怒意更甚,狠狠地挥舞了下长枪。

“走走走!滚出去!”

长枪挥到身前,苏玖儿慌乱地往后躲闪。

寒狰一脸不屑:“哼,你倒是真有用呢。”

说罢,闪身将苏玖儿护在身后,伸出一只手,轻轻捏住了长枪的枪尖,看似没用什么力气,长枪却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原地,没办法抽动分毫,班主一脸惊恐地看向手的主人。

寒狰面无表情地龇牙,露出了正缓慢长出的犬齿獠牙。

……

木箱后,班主毕恭毕敬地拿出戏本子,双手奉了过来。

寒狰接过翻看两页,又皱眉递给了苏玖儿。

苏玖儿眼底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

差点忘了,这个猉人不识乾文,在这就是个文盲。

寒狰不理她,看向班主,冷声质问:“你肯定通读过戏本,你来讲讲,这里面写的‘扎木克’是个什么人?”

班主战战兢兢地解释:“是个掳走乾人妻子的淫邪之徒……”

寒狰蹙眉:“猉族寿命漫长,终身只愿与一人厮守,怎看得上短命的乾族女子?”

还掳走?真是恬不知耻的烂篇章。

班主赶紧附和:“是呀,我也向写这戏本子的才人说过,这不合理。但他非常坚持,还非要将这猉人写死在戏本子里。”

闻言,苏玖儿从戏本子里抬起头,一脸疑惑。

寒狰皱眉:“怎么死的?”

“被人一刀砍了头,死无全尸。”

苏玖儿惊呆,看了一眼寒狰,忙看向班主追问:“这才人是何人,现在在何处?”

班主摇摇头:“这些写唱曲的才人身份各异,这一位最是奇怪,他自称‘悄悄客’,穿着打扮像个名公,却只让我们称呼他才人。哦,他还在东园里买了一间房,说是作为书斋,但是从不许旁人进去。至于他现在在哪,这我可不知道,他是才人,又不是艺人,不用每天来。”

寒狰皱眉:“他那间书斋,在哪?”

两人跟在班主身后,一直来到了东园东边的一个房间外。

苏玖儿看看门上的锁头,转头看班主:“您可有钥匙?”

班主白着脸使劲摇了摇头。

苏玖儿想了想,抬手拔下发簪,走上前仔细打量。

戏本子里厉害的巡使都用这玩意撬锁,也不知我好使不好使……

正自琢磨,寒狰已经走上前,伸手拿起挂锁,面无表情地轻轻一捏,铁锁瞬间碎成了两瓣。

苏玖儿和班主齐齐打了个抖,两脸惊恐地看向这个怪力士。

木门推开,里面是一间素雅别致的书房。

苏玖儿和寒狰迈步入内。

班主战战兢兢地看了一脸寒狰,没敢动:“您二位慢查,我、我在外帮你们盯着……”说着伸手替两人合上房门。

苏玖儿无奈地看向寒狰:“你干嘛老这么吓唬他……”

寒狰一脸嫌弃:“我不在乎慢慢找线索,但你还有多少时日浪费?四日,还是三日?”

苏玖儿恍然大悟:“差点忘了严总使给我的时限!快,搜搜搜!”

说着,赶紧四下查看。

书柜、书桌巡视一遍,都一无所获,苏玖儿扫一圈这一尘不染的房间,皱起了眉头。

“这里普普通通,但又总让人觉得不对劲。”

寒狰白她一眼:“别说废话,到底哪里不对劲?”

苏玖儿沉吟片刻,开口道:“这屋中摆设,竟然完全整齐对称!上至房中左右一般大的书柜,下到书桌上的左右一般厚的典籍……”

寒狰皱眉:“那又怎样?”

苏玖儿随手翻开书桌上的手抄本,继续道:“连字也是大小一致,毫厘不差,同一个字,写得近乎不差分毫……此人如此拘束整洁,但那四具尸体无一不是残缺凌乱,我总觉得,这个悄悄客也不像凶手。”

还以为是什么高见!

寒狰翻了个白眼:“天真,他就不可以雇一个帮凶吗?”

苏玖儿仍是一脸疑色,仔细看看手抄本,再抬头时却见寒狰正盯着角落的一个花瓶细看。

“怎么了?”

寒狰指了指花瓶周围的一圈不易察觉的痕迹:“这个花瓶磨损异常,似乎经常被人挪动。”

苏玖儿闻言,快步走到花瓶边,仔细看看桌上的痕迹,不由感叹:“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五感,什么案子破不了啊!”

说着,拧动花瓶。

突然,吱呀一声,两人身后空空荡荡的墙上,一扇暗门慢慢打开了。

“果然。”寒狰冷哼一声,刚要走上前,却突然看向了门口。

“有动静。”

话音刚落,房门突然被敲响,班主焦急的声音在外响起:“我刚看见才人‘悄悄客’回东园了,只差几步路便到了,两位快躲躲罢!

两人一怔,寒狰伸手拉起苏玖儿要走,却被甩开了手。

苏玖儿声音果断:“你刚捏坏了锁,以后再来,怕他会有防备。我去拖住时间,你进暗门里看看有什么线索!”

说完,快步出门,转身又合上了房门。

苏玖儿左右看了看,一把推倒了放在门口的一个大花瓶,然后伸手将里面的花枝和土壤摆得到处都是。

身后的脚步声在靠近。

苏玖儿轻舒口气,端起一脸歉意,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乱局。

来人一直走到苏玖儿身后,才停下了脚步。

“姑娘,你怎么在这?”

声音温和儒雅,似曾相识。

苏玖儿惊讶回头,面前站着的,居然是刚才街上的白衣公子。

此刻,他脸上依然是如沐春风的笑意,手中折扇轻摇,扇面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正是“悄悄”。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奴,球球在他的怀里伸伸脑袋,看到苏玖儿,欢快地叫了一声。

“天真,他就不可以雇一个帮凶吗?”

寒狰的话浮现在耳边,苏玖儿不自主地绷紧了后背。

老奴看看苏玖儿身后的一片狼藉,弯腰将球球放在地上,走过来蹲在地上开始收拾花瓶,脸色始终阴沉。

苏玖儿心里有点慌,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白衣公子表情不变,一脸欣喜:“没想到还能遇到你。”

苏玖儿表情有点发木:“啊?”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满脸阳光。

“你刚问我西厢堂的戏班子去哪了,我便在想,会不会再遇到你。”

苏玖儿察觉不对,手背过身,按在了后腰的匕首上。

声音平静:“公子,为何想遇到我?”

白衣公子轻笑:“因为——”

密室内,只有一张巨大的案台。

寒狰轻轻拍打了几下案台附近,眉头微蹙——下面是空的!

他伸手仔细摸过案台附近,然后捏住下面一个木疙瘩轻轻扭动,咯噔一下,暗格应声打开。

一个制作精美的漆盒,出现了他的视线里。

寒狰拿过漆盒,一把打开,突然脸色凝重。

盒底并排躺着四个布娃娃,娃娃胸口,分别贴着童谣案中受害的四个乾国官员的名字。

而在下面,便是九霄城的地图和那首童谣。

……

“啊!”

外头,苏玖儿的惊叫突然刺破安静。

寒狰脸色一变,闪身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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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寒夜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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