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雷薪琳、宾妮等(著) 夜语秋(改编)2023-03-02 20:0010,521

翌日,督查卫大门口

刘伯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徐有道出门。

徐有道看看他,昂着头整了整衣襟,甩甩袖子,撑出仙风道骨的模样,缓缓步出大门,汇入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

不远处,寒狰看着他,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闪身跟了上去。

在他身后不远处,眼看寒狰又在原地消失了身影,胡八道急得直跺脚。

“派我来追猉人,丫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一个暗巷入口处,徐有道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乘人不注意,赶紧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不远处的寒狰见状,轻哼一声。

“这么警觉……我看看你要做什么。”

然而,等他闪身跟了进去时,却一阵无语。

徐有道捂着裤裆,一路小跑到了旁边的角落里,然后解开裤子,开始小便……

寒狰:“……”

等他系好裤带,寒狰已经一脸不耐,作势就要上前直接动手抓人。

忽然,一个身影凌空而落,啪地打晕了徐有道,然后利落地将一个黑头套套在了他的脑袋上。

寒狰盯着截胡人的脸,一脸无语。

“你怎么在这?”

叱兰白了他一眼。

“别想多了,你那些无关小案,我才不关心。我抓他,当然有自己的理由。”

寒狰蹙眉:“我可没多想。敢问大将军,他如何引起了你的注意?”

叱兰语气平平:“不是他,是那个狼头。”

寒狰惊疑:“狼头怎么了?”

叱兰凝眉看向他:“那个狼头上的三道疤,并非天然,而是有人故意做出来的。但做旧工艺高超,差点蒙过了我赤猉族的眼睛……所以你猜猜,他特意画三道疤狼头人,是不是有人授意呢?”

寒狰一愣,瞬间明白了叱兰的未尽之意。

他脸色铁青地拎起地上的徐有道,冷声道:“大将军,不介意我跟着,对他上上手腕吧?”

叱兰不在意地耸耸肩,一脸挪揄:“不介意。但你现在算督查卫在职,不能用私刑。”

寒狰闻言,脸色有了几分犹豫。

叱兰看他表情,慢慢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随便提两句,你居然退缩?你最近跟乾人交往,是不是变傻了?我们猉族要审人,不留痕迹的方法不是很多吗?”

……

九霄城巍峨的城楼一角,风声呼啸而过,吹得人脸庞生疼。

叱兰将徐有道放在了城墙边缘,然后一把扯开了他头上了的黑布。

强烈的光线袭来,徐有道一下捂住了眼睛,等他刚刚适应,松手看着脚下一览无余的九霄城发愣时,身后的叱兰突然伸手一推——

“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冲天而起。

身体急速地下坠,徐有道挣扎了下,眼看着地面排山倒海般接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在摔到地面的前一秒,下坠之势却突然骤停,时间仿佛瞬间静止了。

徐有道大口喘息,在如雷般的心跳声中,颤颤巍巍地向上看去。

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死,是因为一个带着黑色面纱的猉人拉住了他。

对方目光森森,冷声:“刺激吗?”

徐有道嗓音发抖,快要哭出来:“你、你们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突然“嗖”的一声,身子凌空飞起,徐有道再睁眼时,自己已经回到了城楼上。

面前,又是一个头戴面纱的猉人女子正等着他。

她看他回神,便开门见山道:“我们有话问你。”

徐有道面色发白,大惊失色。

“什么、什么话……要这么问……”

女子表情不变,语气平平开口:“狼头上的三道疤,是谁划上去的?”

徐有道眼神躲闪了一下,小心翼翼开口:“什么三道疤?”

女子闻言,未发一语,只是木着脸又一把拎起徐有道,往城楼下一抛。

“啊!”

沙哑地惨叫再次划破天空——

……

再次在触动地面前被救上来后,徐有道已经腿抖得无法站立了。

他瘫软无力地趴在地面上,一脸涕泪交加。

“我收的标本,都是完美之作……哪来的疤……”

女子凝眉:“你的意思是,三道疤不是你划上去的,你也不知道是谁划上去的?”

徐有道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我那画室没有锁,谁都可以进出。”

救他上来的男人声音仿佛淬了冰:“那你画的这个脸上有三道疤的狼头人,可有出处?”

徐有道嘴唇抖了抖:“我、我不敢说……”

女子凝眉,伸手又要把他拎起来,徐有道赶紧闭着眼睛哭喊了起来。

“我、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啊!”

蒙面的男子闻言,冷声警告:“如实说,不然这次,我不下去接你。”

徐有道嘴唇抖了抖,欲言又止。

女子微微一笑,拎起人轻松一甩——

极速的坠落中,徐有道终于大喊出声。

“我、我在梦里见过他!”

这次,半空中就被抓住扔回了地面,徐有道披头散发、虚汗透衣,整个人像刚被从水里捞出来。

始作俑者的两人对视一眼,声音困惑:“梦里?”

徐有道瘫在地上,目光涣散:“对,就是在我的梦里。我见过他好多次……”

漆黑的街道,雾气弥漫,指甲划过砖墙的声音从远处抵近,让人不寒而栗。

街边的竹篓里,他小心翼翼地蜷缩着,透过缝隙往外看。

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三道疤狼头人。

他一脸冰冷,双手伸出利爪,划动着砖墙,从他躲藏的杂货堆前走过……

脚步声远去,他刚舒了一口气,慢慢从杂货堆中爬出,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双幽蓝的眼睛,狰狞的三道疤近在咫尺,他每次在这里都会尖叫着醒过来……。

徐有道声音飘乎:“虽然是梦,但是异常真实……我看见,漆黑的街道,鬼火一般的眼睛,他的疤痕还流着鲜血……他仿佛是从地狱中来的,要来报复这世间万物……在黑暗里走着……”

他顿了顿,带着哭腔,终于声嘶力竭地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所以我才画了那幅画!”

对面的两人一脸冷静,互视一眼,又将他拎到了城墙边。

徐有道满头大汗,急得闭上了眼睛。

“这些都是真话!千真万确!”

闭眼空嚎半天,双脚依然稳稳地站在地面上,身边却没了动静,徐有道缓缓睁开眼——

眼前,那两个奇怪的人已经消失了身影。

徐有道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在了城楼上,瑟瑟发抖。

“这、这都怎么回事啊……”

僻静的街道上,城楼上的蒙面男女双双现身,摘下了面纱,正是寒狰和叱兰两人。

寒狰微微蹙着眉:“他在鬼扯些什么。”

叱兰脸色凝重:“但不像是撒谎。”

寒狰仍然一脸迷惑,有些摸不着头脑。

叱兰却忽然停住脚步,一脸严肃地看向了他。

“如果是梦的话,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那个东西?”

寒狰一怔:“什么东西?”

叱兰想了想,凑近她,耳语数句。

寒狰一呆,怒气瞬间烧红了脸,眼睛中蓝光乍显,汹涌的戾气无意识地喷涌而出。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叱兰:“他一个乾人,怎么能得到那种东西??”

叱兰一脸嫌弃:“干什么?当街化形,小心又被抓走,这次我可不救你。”

寒狰赶紧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了自己的怒火。

“大将军,此事,我可不可以托付给你?”

叱兰白他一眼:“还要你说?不过话说在前头,这条线,也许与你的案子没有丝毫关系。”

寒狰依旧一脸戾气:“有没有关系还不知道呢。但徐有道不是凶手,我的线索岂不是断了?”

叱兰一脸挪揄地看向他:“怕什么,你不是还有个搭档吗?”

寒狰想起苏玖儿,忽然脸色一窘,心虚地移开了眼神:“行,那我去追这个给狼头划上三道疤的凶手……徐有道的事,就交给你了。”

“成交。”

叱兰点点头,然后嗖的一声,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叱兰走后,寒狰看天看地,一脸苦恼。

“惨了,难不成我要向那臭丫头服软?”

不远处,一个小男孩蹲在小女孩身前,替她擦了擦小脸上的泪水。

“好好,是我错了,我的糖给你吃,你原谅我好不好?”

小女孩抽噎着接过糖,脸上即刻笑开了花。

“好叭!”

看着两个孩子携手走远的身影,寒狰挑了挑眉。

……

满满一包的糖果子,颗颗都晶莹剔透。

寒狰伸手拎起袋子,步入了人群中,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苏玖儿,你有口福了。我可选了最贵的,肯定比那王爷的蜜枣好吃多了。”

……

夕阳西下,橘色的光芒映着苏玖儿和文骏疲惫的脸上。

苏玖儿撑着脸,看着厚厚一叠笔录,揉了揉花掉的眼睛。

文骏长叹一声:“问来问去,也都差不多……徐有道与王计容从小亲若兄弟,既没要争的女子,也没要争的钱财。但单论王计容,得罪的人也太多,大事小事,数都数不过来,徐有道反而是画斋里最体恤他的人……”

苏玖儿沉思片刻,突然灵光一闪:“骏儿,你记不得刚刚有个王计容的弟子说,他前一天早上还在画院,那之后,就没人见过他了。”

文骏翻了翻笔录,肯定地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苏玖儿突然来了精神:“所以,从他失踪到被发现,不过十二个时辰之内。而这一天,白天徐有道在画斋,晚上,只出门了三个时辰,次日一归,就被我们捉住。所以,他若是犯人,只有那三个时辰可用。”

文骏凝眉:“可这三个时辰里,他去了翠烟楼。”

苏玖儿疑惑地看向他:“你也知道了?”

文骏点头:“昨日我来,就闻到他身上有翠烟楼的香薰气味。而且,我早就听说他在翠烟楼有间特殊厢房,专门作画。”

苏玖儿若有所思:“所以……”

文骏一脸期待地看向她:“所以?”

苏玖儿一拍桌子,一脸庆幸:“所以寒狰那边,肯定找不到线索!”

文骏闻言,忽然噗嗤一乐。

“你心里果然只记得跟他斗法。”

苏玖儿瞬间愁眉苦脸:“哎,若是可能,我更想好好搭档啊。这不是没办法么,欲擒,必须先从脑子上制服他。”

文骏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可惜啊,我们也没有找到更多线索。”

苏玖儿也一脸苦恼,又看向那张记录了很多关键词的纸张——

一片凌乱的关键词中,“贪财”“赎画”两个词不知为何,突然撞进了苏玖儿的思绪中……

厨娘:“他不爱画,只爱钱,贪财又好赌……”

冯慕远:“听说大师兄还借给他一笔钱,赎回了一幅他卖出去的画。”

……

苏玖儿瞬间一拍桌子:“有了。”

文骏被她吓一跳:“怎么了?”

苏玖儿满脸喜色:“王计容贪财、好赌,视财如命,却愿意借钱去赎自己的画?这事,听起来很蹊跷啊。”

文骏沉思一瞬,也脸色一喜,连连点头赞同。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丫头……我回来了!”

胡八道火急火燎跑进来,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一旁,苏玖儿和文骏被他狼狈的样子,惊得目瞪口呆。

王计容房间里,基本可以算是家徒四壁,一眼望去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值钱的摆设。

苏玖儿找了一圈,一无所获,累的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

胡八道一边陪着她翻找线索,一边刚给她“汇报”完自己的跟踪情况。

苏玖儿听得一脸惊疑,心中升起浓浓的不安:“什么?他把人从城楼上抛上抛下?”

胡八道和文骏立刻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屋外还有人。

苏玖儿赶紧捂住嘴巴,压低了声音:“徐有道可有受伤?”

胡八道摇了摇头:“外伤,应该是没有……”

苏玖儿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他可有蒙面?”

胡八道点头:“我远远看去,似乎是有。”

苏玖儿拍拍自己的小心脏,终于吐出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我应该不用再背锅……”

话说到这里,突然一顿,又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一脸焦急。

“不对不对,那也就是说,他马上就要回来找我们了。哇,时间这么紧,我们却找不到王计容那幅画……这个王计容也是,画赎回来不搁房里,到底藏哪去了?”

“你们是在找师兄的那幅画吗?”

忽然间,一个清亮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三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色长衫、娃娃脸的男子正站在门口。

正是南风斋六弟子,冯慕远。

蜿蜒的长廊之上,木轮滚动木质的地板,咯吱作响。

苏玖儿新奇地看着身下的“轮椅”,啧啧称奇。

身后,文骏和胡八道正推着她往前走。

苏玖儿看向旁边的冯慕远,一脸感激:“冯画师,你也太好了,居然能弄来这么稀奇的东西!”

终于可以摆脱拐杖了,她快要累死了!

冯慕远闻言,腼腆一笑。

“家师腿寒,有一阵不便行走,所以斋中有这么一把椅子。没想到,今天能用上。”

胡八道一脸好奇:“那魏公现在已经不用了吗?”

冯慕远摇摇头:“师傅后来常年针灸,腿疾好了很多。等他能走能跑,他便非嚷着去云游。哎。也不知师傅现在身处何处。”

文骏叹息一声:“魏公好像去了也有半载了。”

冯慕远声音伤感:“是啊,没想到师傅一走,竟发生这样的事。”

……

偌大的库房内,摆满了雕塑和各种绘画用的瓦罐。

冯慕远拿出火折子,点亮了仓库一角的烛台,轻声解释。

“此处是南风斋的库房,以往不用的东西,都在这。”

苏玖儿滚动轮椅,跟上他的脚步。

“所以说,王计容把赎回来的画给扔了?”

冯慕远伸手从一处蒙灰的架子上,取出了一幅崭新的画卷。

“是。弟子发现了此画,以为是被盗,交给了我,我问过二师兄,他却说此画有邪祟,要我赶紧烧掉。可我实在不忍心毁掉他的杰作,于是便放在了这里。”

胡八道疑惑:“啧,什么邪祟?”

冯慕远摇摇头:“我也不知。也不曾遇到过。”

说着,手指扯开麻绳儿,试图展开花卷。

画作宽大,文骏见他一人艰难,快步上前,帮他拉住了画作的一边。

画卷徐徐展开,众人低头看去,却只看到一副一江孤舟,雪浪击石的水墨画。

胡八道皱眉:“普普通通的风景,没看出有什么邪祟啊。”

苏玖儿也一脸疑惑,抬头看向文骏:“王爷,你看呢?”

文骏仔细看了半晌,微微摇头。

“既无纰漏,也没什么得罪人的寓意,与他其他的画作无异,只是技法更娴熟些。我也看不出来,他为什么要赎回来。”

话音未落,目光移到画卷一角时,却突然愣了一下。

只见画卷一角,落款了两个小小的红色印章。

分别是一个“珍”,一个“极”。

苏玖儿凑近看了看,依然没看出什么端倪:“怎么了?”

文骏语塞半晌,突然支吾道:“这幅画……不会是从无名画社赎回来的吧?”

冯慕远点头:“先生好眼力,这幅画,正是从无名画社赎回来的。”

苏玖儿奇怪地看向他:“王爷,这无名画社怎么了?”

文骏看向她,赶忙解释:“没什么没什么……无名画社是正经地方,只是与我……八字不合。”

脸色显而易见的尴尬。

苏玖儿和胡八道互视一眼,都是两脸不解。

“八字不合?”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

“那没关系,这个地方,我跟她去就行。”

众人回头,只见寒狰正捏着一包糖果子,站在门口。

苏玖儿皱眉:“你什么时候来的?”

寒狰挑眉:“你们还在王计容房间的时候。”

苏玖儿气呼呼:“那你怎么不早点出来?”

寒狰一副欠欠的表情:“嗯?先听听你们查了些什么,以免要浪费力气跟你斗嘴。”

“你——”

苏玖儿气急,张张嘴,还没说出声,寒狰突然将一包糖果子塞在了她手中。

“走吧,再不去这无名画社,这夜就深了。”

一脸傲娇,完全不像是送礼物的样子!

不远处,院墙高耸,门口两个把守的小厮一身黑衣,仿佛融在了夜色里。

马车远远停下,寒狰扶着苏玖儿下了车。

文骏小心地探出半个头,叮嘱道:“玖儿,你记着,那个东家一般不露面,掌柜的喜欢有人捧着,更喜欢听故事。你肯定能拿下他。我……实在不方便去,就交给你了。”

寒狰挥挥手:“安心回去吧。”

马车缓缓离去,文骏依依不舍的放下了窗帘。

夜色下,树影飘摇,将私宅藏得密不透风。

把守的小厮见两人靠近,一脸警惕地走了过来。

“何人?可有拜帖?”

寒狰想了想,轻轻推了推苏玖儿,示意她去搞定。

苏玖儿瞥了一眼他,还是不甘心。

“别以为一包糖果子就可以收买我。白天的帐,我们还没算呢。”

寒狰无所谓地点点头:“找到线索后,我便让你算。”

苏玖儿轻哼一声,回过头迎向小厮,客客气气地行礼。

“大哥,可否通传一声——督查卫苏玖儿,有要事想向无名画社的掌柜请教。”

小厮打量了二人一眼,其中一个转身进入了院内通传。

不一会儿,大门洞开,乐声传出,苏玖儿看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

小厮躬身行礼:“两位,请跟我来。”

寒狰拉着苏玖儿一起,跟在小厮后面迈入了门内。

与低调的外墙有着天壤之别,门外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富丽堂皇。

一条曲折的长廊,从精致的庭院中横穿而过。

长廊一侧,无数风雅考究的摆设,一看就价值连城。

另一侧的空地上,丝竹声声,文人墨客们正在其中饮酒长叹,漂亮的侍女们穿行其中伺候。

苏玖儿目光贪婪地扫过去,直看得满眼星星。

寒狰一脸嫌弃:“下巴收起来,快掉到地上了。”

苏玖儿一脸惊叹:“哇,这排场,真气派……这地方到底怎么跟王爷八字不合了?”

小厮听到两人的声音,好奇地看了过来。

寒狰赶紧伸手捂住了苏玖儿的嘴,拖着她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来到一个空旷的厅堂,小厮便低头退到了一边。

厅堂中央的账台后,拨着金算盘的李掌柜听到动静,略微抬了下眼皮。

“督查卫?来做什么。”

苏玖儿赶紧抱拳行礼:“掌柜爷,久闻您掌画无数,我们这有幅画,想向掌柜爷请教请教。”

李掌柜一脸不屑:“无名画社每日进出一百多幅画,开了十几年,就算是神仙也记不全……”

苏玖儿笑得一脸讨好:“这幅不一样,这幅前几天才被画师自己赎了回去。”

李掌柜想了想,微微抬起头,有了兴致。

“怎么,他又后悔了?想让你们这些督查卫演一出戏再卖个好价钱?”

苏玖儿和寒狰对视一眼,一脸莫名。

苏玖儿赶紧解释:“掌柜爷,您误会了。我们来此地,是因为画这幅画的画师,死了。”

“啪”地一声,金算盘戛然而止。

李掌柜狐疑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两人。

……

会客桌上,《寒江独钓图》被徐徐展了开来。

李掌柜喝了口茶,一脸严肃地看向两人:“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苏玖儿殷殷看向他,一脸好奇:“王计容为什么赎回这幅画,掌柜爷,您知道原因吗?”

李掌柜意外地挑眉:“你居然猜不到?”

苏玖儿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原因,猜得到吗?”

李掌柜突然眨眨眼,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指了指画。

“你们不是督查卫吗?这幅画叫《寒江独钓图》,你就不觉得很奇怪?”

“《寒江独钓图》……”苏玖儿表情有些懵,顺着他的说重复了一遍,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可是这画上,只有涛涛江水,一叶孤舟。哪有‘独钓’?”

李掌柜笑眯眯地点点头:“不错,孺子可教。”

苏玖儿一脸惊疑:“这,就是他赎画的原因?”

李掌柜点点头:“正是。”

“可是……哪又怎样?是因为画错了,货不对板吗?”苏玖儿依然有些想不通。

李掌柜自负一笑:“我收的画,怎可能允许货不对板的东西入库?”

寒狰蹙眉:“那这画究竟出了什么古怪?”

李掌柜看了两人一眼,露出一脸神秘的笑容。

“原本这幅画送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妥,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当日正碰上画社东家贤侯爷在,送给他品鉴之后,初次落了个“珍”字印。”

“珍?”又是个陌生的字眼,苏玖儿一脸好奇。

李掌柜点点头:“入我们画社的收藏,品分三类,分别是精、珍、极。极字辈,才是东家瞧得上的东西,可望而不可得,皆被世人传为稀品。珍字辈,就看东家的雅兴,把玩几年,也许送人,也许转手,不可知。”

寒狰边听,边低头看画,闻言指了指“珍”字旁的“极”字章。

“那为何画上盖了两个印?”

李掌柜抿了一口茶,微微笑了笑。

“因为那件怪事,让这幅画从“珍”品,忽然成了“极”品。也让王计容,非要把画赎回去。”

苏玖儿与寒狰面面相觑,都好奇是什么怪事。

李掌柜敲敲桌子,一脸神秘:“这件怪事是,一夜过去,原本在那画中垂钓的老翁,不见了。”

“画中人,不见了?”

寒狰与苏玖儿互视一眼,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李掌柜点点头:“正是。”

寒狰微微皱眉:“这幅画如此诡异,你们东家还给它升了一品?”

李掌柜挑挑眉:“这有什么,我们东家偏爱稀奇之物,越是鬼祟离奇,越是中他的意。”

寒狰思索片刻,试探着猜测道:“所以,也有可能是王计容自己画了两幅画,一个船上有人,一个船上没人,找了时机调换,想投你东家喜好。”

李掌柜对他的行外话嗤之以鼻:“一幅画,又不只有神似,还有点墨、笔法……画是我亲自收验的,每一笔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哪怕是同一个画师所作,只要有一笔之差,都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再说,若是投东家所好,他为何要花双倍的价钱赎回去?”

苏玖儿沉吟:“这确实……很不合理。”

李掌柜却微微一笑。

“这个嘛,倒也没有那么不合理。”

苏玖儿一脸好奇地看向他:“掌柜爷知道些什么吗?”

李掌柜一脸高深莫测,突然问道:“你刚才说,他死后被换上狼头,摆在暗巷,是不是真的?”

苏玖儿点头:“是。”

李掌柜眯眯眼:“你可知,那也是一幅画?”

苏玖儿再度点头:“是徐有道徐画师的《狼头人夜游》。”

李掌柜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功课入了门。既然我们聊得如此投缘,我便奉劝你,此案,别再查下去了。”

苏玖儿惊疑:“为什么?”

李掌柜神秘一笑,突然一脸郑重。

“因为我觉得,他是被画杀死的……你们兜兜转转,最终会徒劳无功,搞不好,也会被画杀死……”

烛火摇曳,似乎无风自动。

苏玖儿一惊,回头与寒狰对望,苏玖儿一脸惊异,寒狰一脸不可置信,两人大眼瞪小眼。

寒狰蹙眉看向李掌柜:“画杀人,这说法未免太离谱了。”

李掌柜甩甩袖子,看向苏玖儿。

“小丫头,你说话我爱听。但你的下属,太不讨人喜欢了。”

当场没嫌弃,寒狰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苏玖儿赶紧上前,嬉笑着转移了话题。

“掌柜爷,我斗胆再问一句,南风斋是不是还有别的画,出过这样离奇的事?”

故事被捧场,李掌柜笑得一脸和蔼可亲:“还是你聪明。”

苏玖儿嘿嘿一笑,好奇道:“那幅画,是不是《画中仙》?”

李掌柜一听,忽然眉开眼笑,又打开了话匣子。

“不错,不错。”

苏玖儿眨眨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掌柜爷可否告知详情,我也好盘算一下,是否要继续查下去呀。”

李掌柜沉吟片刻,露出一脸好为人师的笑容:“那我便勉为其难,指点你一二。那幅画,其实是叫《雪夜九霄图》,《画中仙》是个雅称。”

苏玖儿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幅画上,难道也有人不见了?”

李掌柜微微一笑:“这幅画,倒是截然相反。”

苏玖儿与寒狰互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显然不知该如何消化这段逸事。

“《雪夜九霄图》,本是南风斋斋主魏公麟倾其毕生心力所绘的封笔之作。画作展出之后,慕名前往观赏者无数,逐渐声名远播,直到某一天夜晚——”

李掌柜顿声,又喝了一口茶,看着苏玖儿眼中快要溢出来的好奇,终于心满意足地再次开口。

“某一天傍晚,华彩满天,夜里,突降瑞雪,天地一片苍茫……当晚,南风斋里,有人听到了仙乐,甚至还有人闻到了奇香。”

故事过于离奇,苏玖儿惊得睁大了眼睛!

李掌柜被她的表情取悦到,笑眯眯地讲出了画名由来:“第二天,他们发现这《雪夜九霄图》中,多出了一个红衣仙女,画法笔触与魏公麟如出一致,弟子们纷纷感叹,是魏老先生造诣超凡,所以吸引了画仙降临,住进了画里,从此,这画便被人们称为《画中仙》,成了无价之宝。”

……

“画中仙?”

直到走出无名画社,苏玖儿依然一脸沉思,未能从这个离奇的故事中走出来。

苏玖儿沉思片刻,再次自言自语:“《狼头人夜游》没解决,《寒江独钓图》也十分蹊跷,现在又来个《画中仙》……怎么此案,都跟画有关,难道真的是画杀人?”

看完她的话,寒狰在旁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如果相信这个,还不如相信,现在路边的树,地上的草,还有你身后的大门,都随时能蹦出来杀了你。”

被他讽刺,苏玖儿一脸嗔怒:“你别不信我,这件事,说不定画就是关键。”

寒狰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只要没破案,就没有真相。”

苏玖儿气呼呼:“那徐有道不是凶手吧?白天的事,你不得给我道个歉?”

寒狰白她一眼,大步离开。

苏玖儿杵着拐杖,赶紧跟了上去。

“你又扔下我跑?喂……我两条腿都追不上你,现在成了三条腿,你能不能等等……”

话音未落,脚下忽然一轻,身体就飞离了地面。

头顶繁星璀璨,脚下万家灯火,耳边冷风呼啸。

苏玖儿一把搂住寒狰的脖子,紧紧地闭上了眼,一瞬间感觉心脏都要停跳了。

直到,耳畔的疾风停止了,她才一脸后怕地睁开了眼。

他们的脚下,是一处屋檐。

苏玖儿声音还有些抖:“你、你干嘛……”

寒狰挑眉:“你不是走不动吗,我带你赶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这,不好吗?”

苏玖儿怒火上头:“你就不能好好跟我道个歉吗?”

寒狰看看她表情,突然认真点了点头:“好。”

想了想,又继续道:“你听着,是我有偏见。”

难得这么严肃的讲话,苏玖儿微微一愣。

“文骏也好,你也好,自有你们的方法。若不是你和他,这九霄城,我虽然不会闯不过去,但定然不会这么顺利。还有……那天,我不是真的要对你怎么样,我只是不想你追问三道疤猉人的事。”

话音刚落,寒狰忽然又微微一笑,再次横抱起她飞了起来。

夜空中传来苏玖儿生无可恋的呼喊。

“你……我家在那边!”

静谧的远郊树林中,寒狰旋身落地。

苏玖儿睁开眼,环顾四周,一脸欲哭无泪。

“你怎么又把我带到这来了!”

寒狰一脸理所当然:“我歉都道了,你还不给我查案?”

苏玖儿语塞半晌,咬牙切齿道:“枉我刚刚还觉得你是个好人,原来,你道歉是为了继续压榨我?”

寒狰挑挑眉:“谁说的?你不去我自己去,我哪接的你,就把你送回哪儿去。”

说罢,又弯腰预抱起苏玖儿。

苏玖儿赶紧与他打商量:“那一会看完画,你能这样嗖、嗖、嗖地送我回家吗?”

寒狰一脸傲娇:“这有何难?”

夜晚的南风斋,一片安宁祥和。

寒狰带着苏玖儿轻轻落在了画仙桥上。

两人眼前,便是李掌柜口中的那幅《画中仙》。

画卷上,是栩栩如生的九霄城雪夜景色,二十四坊全貌分列其上,只是——

寒狰看着画上熙熙攘攘的“人”有些傻眼:“这画上的人也太多了吧,你快也来找找,哪个才是那个‘画中仙’啊……”

苏玖儿一脸不可思议地凑了过去:“找她做什么,你不会是想把她邀出来审吧?”

寒狰白她一眼:“荒谬。”

苏玖儿啧啧一声:“这个案子本来就荒谬……”

突然响起什么,又转头看向寒狰:“对了,你今天去审徐有道,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画那个三道疤的狼头人?”

寒狰沉吟:“他说,是因为做了一个梦。”

“做梦?”苏玖儿一脸惊疑。

寒狰点点头。

苏玖儿呆愣片刻,低声喃喃:“梦成真,画成真,要是别的案子,我会觉得这都不可信。但这个案子,我总觉得他的梦也不是偶然……”

寒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再说话。

忽然之间,一声尖叫声划破寂静的夜晚。

“啊!!!”

两人双双回头,苏玖儿毫无防备,忽然撞入了寒狰的怀中。

一时间,两人脸贴脸,呼吸可闻。

苏玖儿赶紧仰头拉开距离:“等等,我不是故意占你的‘健康长寿’,刚刚我好像听到……”

寒狰沉声:“有人尖叫。”

苏玖儿脸色凝重:“你也听到了?”

寒狰点点头,一把横抱过苏玖儿飞身而起,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追去。

两人落地时,徐有道的画院中已经围了许多人。

苏玖儿和寒狰互视一眼,赶紧走了过去。

只见在人群前方,原本猫尸的位置,徐有道抱着双腿,形态诡异地蜷缩在地上,茂盛的鲜花从他的五官生长了出来,覆盖了他的整张脸。

苏玖儿快步走近,探了探气息。

“已经死了。”

苏玖儿呢喃,突然环顾一周,看向围观的人群,凝声询问:“可有人知,徐画师时何时回来的?”

一个弟子颤颤巍巍地开口:“两个时辰前。”

苏玖儿蹙眉看他:“当时可有什么不对劲?”

弟子回忆了片刻,不确定地道:“他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进屋的时候,让我们不要打搅他,说自己要好好休息。”

苏玖儿凝声:“可曾有人与他单独见面?”

众人面面相觑,皆摇了摇头。

寒狰凝神沉思片刻,忽然面色一沉。

“苏玖儿,他是不是也死成了某幅画?”

所有人闻声,都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徐有道。

片刻,一个小弟子似乎想起些什么,恍惚地后退了两步,一脸惊骇地转头,看向人群中的林知行。

小弟子跌坐在地,瑟瑟发抖。

“师、师父……这是不是您的那幅……《恶之花》……”

听到这个名字,苏玖儿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那副奇怪的画……

“花的繁茂与花器的恐怖形成对应……画这幅画的人,恐怕内外并不一样。但我也分不清,他想表达的,是花的美丽,还是花器的恐怖……”

人群视线的中心,林知行依然一袭白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他身后的院墙上,越墙而过的花藤上,糜艳的花朵正肆意怒放……

继续阅读: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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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寒夜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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