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南家的秘密,整个武国也只有少数人知晓。国主南东君与夫人姜木槿的独子南原在出生时,右眼为重瞳。
随着婴儿啼哭渐止,右眼也恢复了正常,可一旦有泪水浸润,南原的右眼又会重新显露重瞳之象。
传说纷争之势会降生重瞳者,重瞳者是上天选中的命定之人,终将平定乱世。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把南原看作武国的希望与未来。但南原不喜欢这个称谓,南原觉得自己就只是自己,命由人定而非天定。倘若这世间之人均有命数,世间之事均由天定,那人与草木有何分别?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次意外让大家对南原命定之人的身份又添了几分敬畏。究其缘由,一是南原于薄山山顶坠下竟不死,探查伤口应是落地前被树木拦挡,才不至粉身碎骨。二是甘棠并非武人,又是女流之辈,竟能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硬生生从薄山走到南府求援,这是何等的毅力。感慨之余,这二者合一,让人不得不叹服南原福泽之深厚。
修养已三月有余了,南原身为武人,体魄本就胜于常人,外加旁人悉心照料,已无大碍了,南原打算今日去熊师傅那活动活动筋骨。
南原先去敲姜云胡的房门,没人应声。南原笑笑,自己这个哥哥对武学实在痴迷,一准已经在武馆了。南原也准备出发,刚转身,迎面撞过来一个小姑娘,正是甘棠。
甘棠看见南原,脸唰一下红了,逃也似的跑开了。南原的脸也有些发烫,薄山事件后,两人相处就有些别扭。甘棠向南原表明了心意,两人又历经了生死,可南原并不懂情爱,只把甘棠当作妹妹,但心里又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南原不想深究,深究下去剪不断,理还乱。
不知不觉已到了熊师傅的武馆,熊师傅正领着众弟子围在武台前。南原挤到最前,原来是有人正在比试。高个男子使一把木刀,正是姜云胡,他的对手则是一妙龄女子,使一杆木枪,那女子虽面容清秀,可手臂紧实的肌肉一看就是练家子。这是熊师傅的女儿,也是为数不多的女武人,南原喊她作熊姐。
二人正难解难分,姜云胡身强体壮,刀法刚猛,肆意地发挥自己力量和体格的优势。但熊姐也同为武人,又手持长兵,一寸长一寸强,直面姜云胡竟也不落下风。熊姐所使枪法与寻常枪法不同,糅合了熊师傅在沙场的历练,没有花架子,一招一式丝毫不拖泥带水,圈枪稳,点枪准,劈枪狠,姜云胡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很快,变数出现。熊姐貌似体力不支,且战且退,姜云胡步步紧逼,很快就将熊姐逼到了边缘。南原看得明白,熊姐在故意卖破绽。果不其然,姜云胡持刀抢攻,一记势大力沉的侧劈,熊姐一如当日南原一般,一个闪身躲开,以枪尾点地,借力直刺姜云胡面门,姜云胡的反应竟比当日与南原比试时还要快上许多,轻松就挡开这速度极快的一刺,再顺势一个转身,飞起一脚,但这脚在即将踢中熊姐时却收住了。
熊姐收起姿态,一拱手,道:“我输了。”
“好!”众弟子齐声叫好,熊姐狠狠斜了他们一眼,弟子们顿时没了声响。
“好你个姜云胡。”南原飞身上台,“对兄弟下重手,在熊姐这怜香惜玉是吧。”
“阿原,别胡说。”熊姐脸有些红,忙阻止南原说下去。
姜云胡只是轻轻笑笑。
熊师傅见南原来了,便招呼熊姐领众弟子练习,自己则带着姜云胡和南原进了内院。这也是老规矩了,南原和姜云胡均为武人,又天资不凡,一直是由熊师傅单独指点的。
今日也同往常一般,又是一天的酣畅淋漓。熊师傅留下南原和姜云胡对练,自己去看看熊姐。
南原一抹头上的汗,提起木剑,心想今日定要取胜。可姜云胡却没有再比下去的意思,摆好木刀,坐到一旁。
“来,阿原。”姜云胡招呼南原。
“怎么了云哥,累了?”南原瘫坐在姜云胡身边。
“阿原,过几日是我的生辰了。”姜云胡的脸上并未有一丝喜悦之色。
“我知道,我知道,手信我都备好了,放心吧。”南原早就寻得了一块上好的材料,准备着人打成一口好刀,给姜云胡做生辰贺礼。
“我不是要手信,”姜云胡抬头望向天空,“我已是弱冠之年,有资格参加演武大会了。”
演武大会是武国一年一度的盛事,只有成年武人可以参加,由南东君、熊师傅等顶级武人共同评判,每年的魁首依萧、齐、卫的顺序前往其中一国游历,今年依次应是轮到萧国,这是除加入商队之外,武人离开武国的唯一方式。但姜木槿严令禁止南原和姜云胡参赛。
“娘不是不让咱们参加吗?”南原问道。
“是啊,不过槿姨从来也没说过为什么,不是吗?阿原,我娘像我这么大的时候离开过武国,你知道吗?”姜云胡的眼睛好像蒙了一层云雾,久久不散。
“嗯。”南原点点头,自己确实听过些闲言碎语,说馨姨年轻时候偷偷跟着骆叔的商队离开过武国,好几个月才回来。为此父亲重罚了骆叔,还禁足了馨姨,自此馨姨再没出过武城。
“娘偷偷和我讲过外面的世界,说外面的风,外面的雨,外面的花,外面的草,这些都和武国不一样。”姜云胡的眼神渐渐清澈起来。
“这些武国不是都有吗?”南原不解。
姜云胡摇摇头,答道:“娘说不一样,她说她到现在都记得离开武国见到的第一缕阳光,比武国的更光彩明亮。”
云胡看着南原满脸的疑惑,笑出了声:“哈哈,我第一次听我娘说这些的时候和你一个反应,”姜云胡收敛了笑意,神情严肃起来,“阿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娘在那次旅途中认识了我爹,他是萧国人。”
这事南原是头一次听说,都说云哥的爹很早就病死了,谁想竟不是武国人。
“其实我并不在乎我爹,南伯和槿姨对我很好,我也一直拿你当亲弟弟,但娘只有在提到爹的时候才会笑,我知道娘还想再见到爹,无论他是生是死。”姜云胡继续说,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坚毅的光芒。
“阿原,我要在演武大会夺魁,带我娘离开武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