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事地出门站到了外面，给他们关了门。
身为奴，自是没有资格议论主人家的事。
酒馆里的人来去匆匆，谁也不曾注意到蹲在门外的我。
楼下传来的喝酒呐喊声和屋里透出的低低抽泣声不断撞击着我的耳朵。
04.
皇宫的豪华是我从未见过的，或者说如果不是因为三小姐我这辈子大抵是没资格见如此磅礴建筑的。
前来选秀的人很多，多的是由各地赶路而来的妙龄少女。
三小姐打量了一番四周，像是询问般开口：“昭昭，你说这皇宫怎么这么压抑呢？”
断然是压抑的，四周密不透风的墙，连抬头都望不到的太阳。
三小姐此次前来只有我一人陪伴，而其他人身边却是女眷成群，衬得我俩格外孤独。
“昭昭…”三小姐只是唤我的名，却未继续往下说。
往年圣上只是会招揽优秀的几个入宫为妃，而今年却广纳后宫。
三小姐的眼睛在听见自己的名字时彻底丧失了光芒。
我站在一边扶住了她的肩膀，她反握住了我的手，像是想从我身上汲取力量。
“昭昭，你的手好凉。”三小姐抚摸着我的手，可是明明她的手比我更冰。
三小姐被封为了美人，我同三小姐一起搬进了宫里。
三小姐住的宫殿并不大，甚至比原来的府还要小。
或许是因为今年纳了太多妃嫔，皇上从未召见过三小姐。
三小姐不愿让我唤她娘娘，只让我唤她萍儿。
但我习惯了叫她三小姐，她也便放任我如此叫她了。
同小姐一起入宫的一群人都得到了皇上的召见，只剩下几个人。
三小姐天天掰着手指数日子，她总是跟我说：“昭昭，我的手帕就快绣完了，你以后要把它带给墨宇。”
她在皇宫里不争不抢，在别的人都在为上位争抢机会时，她却还在绣着手帕。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我们都以为皇上已经忘记了还有一个美人时。
太监便来传话了：“陛下今夜传了萍美人侍寝。”
我从屋子里拿了点铜钱给太监：“劳公公传话。”
太监领了钱便笑呵呵地走了。
三小姐坐到一旁，明明什么都没说，但我却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千言万语。
她那双黯淡的眼睛落下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到冰冷的桌子上晕开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只能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背。
她感受到我的安慰后，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我没事的，昭昭。”
她用力扯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晚上三小姐一个人去了皇上的寝宫，我坐在三亩小宫殿的门口。
皇宫一如既往地很安静，我恍惚间竟然望见了天上闪烁的星星。
我好像看见了爹爹在跟我招手：“昭昭，爹爹考上了就接你回家。”
我重重地点了下头，在晕晕沉沉中睡去。
第二天在突来感受到的暖和醒来，我睁开朦胧的眼，三小姐笔直地站在我旁边，我身上正披着她的披风。
我连忙站起来，将披风拿下来：“小姐，你回来了。”
三小姐没有表情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披风，突然笑了：“昭昭，外面很冷，我们进去吧。”
这一抹笑让我突然有些恍惚，我怎么也没想明白怎么一晚上过去三小姐就不伤心了，难道是她想通了吗？
我赶忙跟着三小姐的脚步进了房间，在外面积聚了一晚的冷气在房间里逐渐消散。
她拉住了我的手，脸上是进宫几个月来从未有过的兴奋。
可不知道为何，我却透过那笑看到了止不住的悲哀。
她将昨晚的事情娓娓道来：“没想到皇上是个如此温柔的人儿，昨夜我不愿皇上也未强迫我，只是让我在一旁磨墨。”
她像是忘记了墨宇一般，义无反顾地沦陷进了皇宫的圈套。
那晚之后，三小姐变了性子。
她变得会主动争取机会了，她说她要成为皇贵妃。
凭借三小姐的才智，很快，她变成了皇宫里的萍妃，地位一下子飞升了。
她还是待我极好，宫里的人也都知道我是萍妃身边的人，不敢轻易对我如何，反倒是来巴结我。
但我还是像以前一般，适应不了皇宫里的生活，等着爹爹有一天能来接我回家。
人人都道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但我本就是无福之人，何必贪恋这一时的幸福呢。
05.
入冬后的皇宫显得更加冷清了。
皇上还是时不时往我们这来，我们这的宫殿也换成了仅次于皇后的大小。
四处都白雪皑皑，我跟在皇上和小姐的身后漫步。
他俩站在一块还真是一对璧人。
皇上轻轻握着三小姐的手，指着一旁已经凋谢的花：“爱妃，花都枯了。”
“是啊，花都枯了…”三小姐应和着。
“爱妃，朕接到来信说是你家妹妹近日有婚嫁，欲请你回家一趟。”
婚嫁吗？老爷府里的小姐这几年来也确实陆续到了婚嫁的年纪了。
“臣妾听皇上安排。”三小姐像是听到了陌生人的消息一般，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皇上点点头，很满意小姐的回答：“那朕便允你回家。”
随后他看向我：“记得照顾好萍儿。”
我连忙作礼：“奴婢遵命。”
这是快一年来我和三小姐第一次回家。
马车像来的时候一样赶了两天，三小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垂眸看着手帕。
那个手帕从进宫后我便没再见过，也不知道三小姐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在宫里的这段时间三小姐似乎断绝了所有与墨宇的联系。
手帕的其他地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变脏了，但赠墨宇三字却依然清晰。
赶回府中时，府内上下洋溢着热闹的气氛。
只是我回来后在门口仆从口中才得知嫁人的竟是月儿小姐。
她嫁的是这镇上另一家考中科举做官的儿子，那儿子已经娶了两个娘子了。
回来的路上我就有这般预感，但预感灵验的时候我还是无法相信。
在三小姐的允许下我去了月儿小姐的房间。
房间里布满了红色，充斥着喜庆。
旁边的箱子里也放满了聘礼。
月儿小姐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看着镜子。
我走到了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有点鼻酸，她变瘦了。
月儿小姐看到了镜子里映出来的我的身影：“昭昭，你回来了。”
“小姐…”我上前帮她梳理着头发。
这一年似乎什么都变了，就连月儿小姐也变得不再那么冲动。
她的脸也没有了一年前的稚嫩。
我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只能呆愣愣地站在一旁。
“昭昭…我看了你给我留的信了。”
我的手蓦然收紧，死死拽住了衣服。
她没理会我的紧张，自顾自地说：“可是我好像实现不了任何人的愿望…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她明明在笑，眼神里流露出来我不忍看见的伤心。
我抱住了她，她的身上依旧是原来的味道，这一刻好像什么都没变。
她轻拍了几下我的背，似是安抚：“昭昭，我们俩的愿望总有一个人要实现的吧。”
这一晚我睡在了月儿小姐的床上，跟她一起。
隔天的府内变得更加热闹了，无数人前来贺喜。
月儿小姐端着架子一个个地道谢，脸上的笑容没有一点破绽。
我把月儿小姐明日要穿的嫁衣理了又理，把房间打扫了一遍又一遍。
月儿小姐拉着我的手，伏在我的耳朵边轻声道：“昭昭，如果有来生的话，我想成为一条鱼。”
做鱼有什么好呢？鱼的记忆力又不好，这样的话月儿小姐还怎么能记住那些有趣的事和读她喜爱的课本呢？而且月儿小姐她最讨厌水了。
隔天的婚礼如期举行。
这天的月儿小姐美得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女。
她早起打扮了很久，因为她说既然只有一次机会穿上婚衣，那就要做个美人儿。
她做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我们一群人在门口看着月儿小姐走上了那花轿，锣鼓的声音响彻了整条街。
街道里的百姓们纷纷走出来凑热闹，有人在笑有人在欢呼有人在捡起地上被洒落的铜钱。
而我只是愣在原地，我看到了月儿小姐在上轿前的回眸。
她那么坚定的眼神竟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