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婚礼结束后我随着三小姐在府里待了几天。
这几天又有很多人来府上拜访,明里暗里想要三小姐帮他们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
三小姐全都笑着敷衍过去了。
不过这一趟回来三小姐没有跟墨宇见上一面。
回宫的日子还是来了,来回的奔波让我感到万分疲惫,但是三小姐却像是突然卸下了担子,在马车里捏着当时带回去的手帕不松手。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手帕,仿佛下一秒它会消失一般。
过了良久,我突然听到了一声笑。
可是当我转过头看三小姐的时候,我明明在她眼角看见了滑落的泪。
她捂着嘴,遏制自己发出哭声。
外面的马夫是皇宫里的人,她不敢说些什么。
回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格外寂静宫中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就站在三小姐的身旁,看着她对那手帕修修补补可是无论如何都恢复不到它第一次的样子。
终于三小姐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眼泪打湿了手帕。
她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不等我呢…边疆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说去就去了呢…”
她说得很轻,像是在跟墨宇说悄悄话。
我默默退出了房间,留她一人在里面。
我如同往常一般坐在门口,听着屋里的声音一点点消失。
第二天的时候,三小姐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但她今天的粉格外的白。
她又挂上了那抹生人勿近的笑容,做回了她的萍妃。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在皇宫里掰着指头数离进京赶考的日子还有多久,我想去见见爹爹和哥哥。
可是我没想到,我却先看到了拿着信跪倒在地上的三小姐。
她把那封信递给了我,我仔细地辨析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信的内容很短,明明每个字我都认识,可是合起来我怎么不懂它在说什么呢。
信上说月儿小姐晚上不幸落井,愿三小姐回家奔丧。
等我把信看了五遍之后,我总算相信了我没看错。
早已泪流满面的三小姐嘶喊着:“月儿啊!!月儿!!”
三小姐和月儿小姐的关系是府内最好的,可是看到三小姐哭成这样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我一下子迷失了方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我颤抖着手扶起跪在地上痛哭的三小姐,让她坐到了床上。
我正欲说些什么,就被一声高昂的“皇上驾到”给打断了。
听到这,三小姐连忙擦干了泪,又伪装起了端庄的笑容:“参见皇上。”
皇上上前扶起三小姐,又扭头吩咐身边的婢女太监:“把朕给萍妃准备的东西都呈上来。”
一箱箱的东西被搬了上来,打开一看全是金银配饰和一些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
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场面,三小姐也被眼前的一幕所吓到:“陛下这是…?”
“朕今日听闻爱妃小妹遭遇不幸,想着给爱妃你带点东西来,这样你会好受点。”皇上一边说,一边用手摸着三小姐的脸。
三小姐低下头:“臣妾惶恐…臣妾想要回家见妹妹最后一面,还请皇上准许。”
皇上只是笑着盯着三小姐,我也不由地在心里感叹皇上对三小姐真好。
可是那份好终究只是浮于表面。
07.
我和三小姐又一次踏上了回府的路。
可是谁也没想到,上次是喜事,这次却是丧事,明明才过了短短一个月。
马车上很安静,我和三小姐相顾无言。
马车在府外停下的时候我还是一阵恍惚,仿佛眼前还是上次的一片红。
可是摆在我眼前的却是我逃避不了的一片白。
府内也失去了往常的热闹,只听得到一片哭声。
老爷看到我们,赶忙迎了上来:“娘娘回来了…月儿她…”
我感到了三小姐的身躯一滞,上次回来的时候三小姐告诉过老爷他们不要叫她娘娘,可是他们还是如此。
不过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摆手让老爷带我们过去。
越走近,传来的哭声越清晰。
我听到了月儿小姐她娘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呐喊:“月儿啊,我的孩子,你走了让娘怎么办啊孩子!!”
月儿小姐的娘只有她一个女儿,府上的人总是嘲讽她以前年纪轻的时候生不出儿子,现在年纪大了想生也生不了。
但是月儿小姐是府内最小的,受尽了老爷的宠爱,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说这些了。
我看到了月儿小姐就躺在那里,明明离我那么近,可是却跟我天人相隔。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痛快,还是挂着那副甜美的笑,似是解脱。
我不明白,明明月儿小姐最讨厌水了,怎么会选择落井呢。
她们所有人都说是意外,可每个人都很清楚怎么会是意外。哪有意外而亡的人脸上还挂着笑的呢。
府内一群人穿着白衣,显得格外刺眼。
老爷说三小姐现在身份高贵,不必下跪。
于是我们这群人连为月儿小姐做最后一件事的资格都没有了。
晚上天气很凉,三小姐屋子里的冷气不知道从哪里灌了进来。
三小姐紧了紧衣服,坐在木凳上发呆。
她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门,房间外的人也各自忙碌着,时不时有人在门口经过,但没有一个人来此停留。
而以前月儿小姐在的时候,总喜欢带我到三小姐这来玩。
她跟我说萍儿姐姐是对她最好的姐姐,她最喜欢萍儿姐姐了。
我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三小姐倒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快步走到梳妆台边,在里面翻出了一个小簪子。
那小簪子我是认得的,那是月儿小姐之前送给三小姐的礼物,但三小姐一次也没有戴过,为此月儿小姐还问过我萍儿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送的簪子。
月儿小姐如果你能看得见的话,你就知道萍儿小姐不是不喜欢,而是太过珍惜了。
三小姐用手轻轻拂过簪子上点缀着的小蓝宝石,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月儿啊月儿,还是你最懂姐姐了。”
她像是个失去了玩具的小孩一般,没有再压制自己的哭声。
外面哭声一片,没有人注意到我们里面的情况。
门突然被敲响了,我赶忙帮三小姐擦了泪。
门从外面被推开,老爷衣着单薄地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两封信。
恍惚间,月光洒在他身上,他的头发被月光衬得发白,他的身影也格外孤单。
他没说什么,只把那信递到了三小姐的手里。
他就站在那里环顾了四周,唉声叹气:“这是月儿留给你们的。”
那一瞬间我才发现原来他的头发是真的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