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和陈翠芬在门口迎着，陈翠芬满脸堆笑，但碍于家主在旁不能首先说话，于是拼命地用眼神冲着宋家父子示好。
“亲家公来了。”
柳五就淡定多了，像宋家这种有几代积蓄，家底殷实的人家，是他最嫉妒也最痛恨的那种，绝不能在他们面前落了下风去！
柳五肃着脸，把人让进了院子里。
“这是礼单，您上眼。”
宋家的管家把厚厚的一份儿礼单递了上来，身后的下人们默契地开始卸车，透着那么的有条不紊，训练有素。
二百两银子，不必说了，满满登登大几箱子的雪花银，把陈翠芬的老脸都照亮了几分。
后面还有，两头大猪，一对儿大雁，核桃、山枣、栗子、榛子等等山货各五筐。
另有给新娘子柳云的金镯子一对儿，纯银的头面一副。
出手之阔气，把全村人都看傻了。
其实，除了金镯子和二百辆白银以外，宋家都不心疼。
那些东西，往年人情往来，都是少不了的，不过是随手出的零花儿。
但村里人何曾看过这些？别说两头大肥猪，就连那些个山货，也是平常不能吃得起的。
人家倒好，一送就是几十筐几十筐的送。
人群里头，有些人原本还在为柳瑶抱不平，此刻倒是改了口风。
“原来咱们镇上还有这么阔气的人家！这么多银子，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哇，说真的，要是为了我闺女能嫁进这样的人家，我当回坏人，我乐意！”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陈翠芬满意地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还侧了侧身，退了两步，为的是能让身后的村民看清这些聘礼都有啥。
而一转脸，陈翠芬看见柳瑶在人群里站着，也笑眯眯的。
看她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东西！
陈翠芬的胳膊已经不疼了，想起自己这门好亲事是怎么得来的，心里头又生了得意，有意要再这样的日子里，提醒她一番，谁才是这个家里的主母！
怕村里人又觉得她苛待继女，她等着宋家父子进了屋，外头人也散了才说。
“大姑娘，今天是轮到你喂猪吧？你瞧，这又送来了两头，今天猪草不够吃，再去打点。”
柳瑶不在意这些小来小去的，刚想应下，又想起来奶奶交代她要吃红枣糕，就如实说了：
“奶奶今天胃口不好，说要吃我做的红枣糕，上午是来不及的，晚些时候我再去。”
陈翠芬眉头一皱，没等开口呢，柳云从屋里探出半个身子来。
她故意地，扬声给屋里宋家父子听：
“长姐平日辛苦，这点儿小事还是我去吧，娘，咱们家里头和睦才是最重要的，别为这点小事起口角了。”
陈翠芬反应过来，闺女是要为给宋家人显示自己能干、懂事，可怎么这话听着叫人不舒服呢？
这个傻闺女！
“那你去吧，快去快回！”
陈翠芬摆着手，心想左右大人谈聘礼，按规矩她不能露面，不如这样也好。
自己也扭身儿进了屋。
柳瑶给奶奶做好了红枣糕送去，老太太又笑成了一朵花儿。
看得出来，奶奶是真心对她好，话里话外间，似乎对她死去的亲娘也是很喜欢，很满意的。
可柳瑶不明白，多少次她或委婉或直言，想跟奶奶问问娘的事儿，奶奶却总是没听见一般，避而不谈。
“来，丫头，新炒的瓜子儿。”
老太太抓了一把还有余温的瓜子，塞进柳瑶手里。
柳瑶坐在热炕头上，手里揣着热乎乎的瓜子，和老太太说话儿。
“早上吃饱没有？来，再吃点儿。”
老太太让她吃红枣糕。
“吃饱啦，奶奶，这些全都是给您的。”
“嗳！”老太太笑眯眯应着，也不着碰点心，怪珍重地从柜里拿出个包袱来。
包袱皮一打开，柳瑶的眼圈儿就红了。
里面是一套火红火红的嫁衣。
她是个没了亲娘的孩子，倍受欺凌她可以还回去，从来没觉得自己苦。
但是也从来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想着，给她做出这样一套嫁衣。
况且这一整套衣裳，又针脚细密，也不知道老太太熬了多少个晚上。
柳瑶抿着嘴，没法儿说话，努力不让眼泪跑出来。
“按说，都是娘给闺女做嫁衣，你娘走的早，这活儿只有我老婆子来干了。你瞧瞧，喜兴不喜兴？”
“喜兴，真好看，真好。”
柳瑶深呼吸一口气，咧出个大大的笑容。
虽说这一辈子的婚姻，是和那周秀才成了合作伙伴，谈不上受苦或是美满。
但有人给亲手做了这样的一套嫁衣，有人从心里头祝福她。
俩人把嫁衣打开来，细细看了半天，又比在身上，看尺寸是否合适，说说笑笑，一晃儿日头就到了正中。
天上飘起了小雪花，奶奶的屋里暖暖和和，柳瑶半眯着眼，舒服得都有些想睡了。
忽然猛地一声，外头响起了凄惨的猪嚎。
柳瑶微蹙起眉头：“怎么，现在就杀猪，这天儿还冻不住吧？”
奶奶听了一小会儿，摇头道：“不对，杀猪不是这么叫的，你仔细听。”
柳瑶好奇心起，出门去看，却见家里头的人，连带柳云、宋家父子，全站在猪圈跟前。
这是干什么呢？
猪圈里三头猪，全都躺到在地，一声儿接一声儿地哀嚎，地上几摊水一样的猪粪。
“这是怎么了，我给它们喂上点儿吃的，怎么就这样了！”
柳云有点焦急，其中那两头家猪，是宋家送来的聘礼，刚进家门就这样，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可是不吉利的！
她着了急，连成亲之前不能见面的规矩都忘了。
柳瑶上前，拈起了几片猪食槽里的草叶儿。
她知道这是什么，但这柳云实在是蠢得好笑，让她不想说话。
她举起来给杨妈妈看，杨妈妈诶呦一声，拍了大腿：
“二姑娘，这是猪殃殃啊，猪吃了搞不好要死的！”
“啊？猪殃殃？“
柳云的小脸儿上写满了无辜。
她当然不知道，从小到大，所有打猪草的活儿都是柳瑶干的，她怎么会辨识这些野草野菜？
”唉！“
宋老爷宋长峰脸都黑了，摇着头，大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