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好微微垂着眼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太后缓缓开口,声音在短暂的寂静后显得格外清晰:“好了好了,塞罗公主这舞……别具一格,哀家也算见识了,”她的目光落在江慕好身上,带着一丝安抚和不容置疑的力度,“这第三场,你可愿舞上一曲?不拘什么,让哀家瞧瞧你的。”
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江慕好身上。刚刚经历了公主那场极具视觉和听觉冲击的塞外狂舞,此刻的压力,无形中又重了十分。
江慕好对着御座方向,深深一福:“遵旨。“
身后的慧兰为她解开披风,露出身上一件素雅的广袖留仙裙。
衣裙的料子并非顶级的绫罗绸缎,颜色也只是月白,只在裙裾和袖口处用银线勾勒出几道极其简约的云水纹。没有繁复的刺绣,没有耀眼的珠翠,只在发间簪了一支样式古朴的玉簪。
通身上下,十分素净。
这身装扮,与塞罗方才那身火红、缀满羽毛亮片的舞衣形成了极致强烈的反差。
她微微垂首静立时,一种沉静的力量无声地弥漫开来。
刚才马场上的锐利与锋芒,此刻尽数敛去,只剩下平和。
丝竹声起。
乐师奏的是一曲《清平调》,曲调悠扬舒缓。
江慕好动了。
没有激烈的旋转,没有大幅度的跳跃。她的动作极其舒展、缓慢,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
她的舞步始终保持在方寸之地,她的呼吸与悠扬的乐声融为一体,动作的节奏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从容与定力。
整个马场陷入了一种比前两次更深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被牢牢钉在场中那个舞动的身影上。
先前公主那场狂野舞蹈带来的感官刺激尚未完全消退,此刻却被一种更深沉、更宏大、更令人心神安宁的力量所取代。
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对古老中原气韵的本能共鸣。
当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消散在夜空中,江慕好的动作也定格在一个极其舒展的收势——双臂微张,广袖垂落,她微微垂首,气息匀长。
死寂。
比前两次加起来还要深沉的死寂。
没有掌声,没有喝彩。
只有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以及无数道无法从场中收回的、几乎要灼烧起来的目光。
公主塞罗僵立在原地,脸上的潮红早已褪尽,只剩下一种失血的苍白。
她死死咬着下唇,渗出血丝。
她精心准备的、引以为傲的塞外狂舞,在江慕好沉静的舞蹈之下,只剩下一片记忆中的喧闹。
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那些目光,刚刚看向她的惊艳早已不见,众人已经沉浸在了江慕好的舞蹈中。
“啪嚓!”
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突兀地撕破了这片死寂。
众人惊醒,纷纷出言赞美,只有寥寥数人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靠近马场边缘的观礼席上,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站着。
是燕青樾。
他面前的矮几上,一只上好的青玉茶盏已经摔得粉碎,几片锋利的瓷片甚至划破了他的手背,流出鲜红的血丝,他也浑然不觉。
他脸上写满了惊愕与茫然,眼睛瞪得极大,死死地盯着场地中央的江慕好,嘴唇开合,却没说出一句话。
“她……”
他的声音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她竟……藏得这样深。”
他的语气有震撼,有惊艳,更有一种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之人的巨大冲击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悔。
不远处,顾承靖的嘴角落下,脸色漠然的看着这个方向,眼底有一丝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