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星不懂咖啡,原本也没有应聘服务员的打算。但就在刚刚,她灵机一动,突然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养活自己度过陪诊师考核期的兼职机会。
因为小黑板上已经写清楚了,时间自由,按时计费,每天做满六小时即可。
再加上这里离家足够近,店里的咖啡种类看起来也没那么多拉花之类的噱头,主打一个回归经典,朴实无华,于是她就感觉,既然王爽能做,自己应该也能做。就看范先生答应不答应了。
无疑,她提出的机会很合适。
范先生几乎没有迟疑的就笑着应了下来:“小鬼头,还挺机灵。回头做一个体检,拿着健康证过来上岗就行。”
樊星星心情好得简直要飞起来,被陈城引发的emo情绪一扫而空,连走路的步子都带着雀跃的欢快。
路过巷子口一家甜品店时,她忍不住停了下来,隔着橱窗考虑了足足七秒。
这是她的习惯。对于一些可买可不买的东西,她都会习惯性地在内心默数七个数。如果七个数过后还是有购买的欲望,她才会忍痛拿下。
蛋糕对于樊星星来说,就属于这种需要七秒法来衡量的东西。
上一次吃它,还是在她阑尾炎入院那天。那一天,正好是她21岁的生日,也是她人生开启第三个十年的重要日子。她权衡之后,认为值得为此花上十二块大洋。
今天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高兴。或许是因为工作终于有了着落,也或许是牵挂着的王爽总算有了最好的结局。当然,也可能只是自己单纯地馋了。
不管哪一个原因,她都决定咬咬牙走进去,给这个有点小确幸的日子,来点特殊的仪式感。
店里的东西还算实在,虽然最便宜的迷你草莓蛋糕比上次理疗店旁边的贵了三块钱,但这次草莓很明显新鲜了不少,奶油也不再是那种刺目的洁白,而是非常令人舒适的淡黄乳色。
不得不说,这条巷子里的老人们是有福气的。
现在市面上这种货真价实的店铺不多了。和范先生的咖啡店一样,这种一看就是几十年不变的邻里老招牌,透着再高大上的购物中心都无法弥补的熟悉温度。仿佛时间被局部静止了一样,让人心里有种无可替代的踏实与熨帖。
尽管蛋糕很小,樊星星还是特意要了两个叉子。
她现在不比以前了。她有一起生活的人了,买回来的好东西,当然要一起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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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院门的时候,樊星星意外地闻到了一阵从一楼厨房飘出的久违烟火饭香。
是扈小姐终于下凡开灶火了吗?
她有些兴奋地加快脚步,几乎是跳着进的厨房:“您喜欢吃蛋糕吗?今天一起吃……呀……”
“呀”字之后的热情,在看到眼前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后,瞬间悉数熄灭、哑火。
余傅瑾。
他穿着纯黑色的修身版型衬衫,领扣高矜,线条挺括,侧颜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显舒展流畅。左右两侧袖口有些随性地挽到手肘正当中,那只玩转了手术刀的右手,在案板上正飞快地剖着新鲜欲滴的鹅黄嫩笋。
听到樊星星的声音,他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顿。
直到所有一剖四的笋尖都有条不紊地下进了灶台上那口咕嘟咕嘟悦耳作响的珐琅汤锅,稳稳地盖好锅盖,再慢条斯理地用标准七步洗手法,将双手彻底冲洗干净之后,他才好整以暇地侧过身来,对上她那张被意外偷家后写满惊愕的脸。
“你……您好……”
虽然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但当正午的日光透过硕大的玻璃窗,洒在他熟悉清淡的眉眼上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声招呼。
而在这三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她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太抓马了,她难以置信地想。
她竟然在半个小时前,刚在电话里气势汹汹地吼过眼前这个人,还没好气地挂了他的电话,甚至有过想要拉黑他的冲动!
然而当时另一侧的情况很可能是,他正站在自家的厨房里,一边忙碌地准备着午餐的食材,一边无语又好笑地接听着她的电话。
所以,能不能来个人救救她?
在线等,挺急的。
“是的,我很好,谢谢。”余傅瑾疑似也是属天蝎的,明显有点记仇。看起来面上风平浪静,嘴上却很不给面子地原样复刻了一把她的社死梗。
樊星星觉得她再也不缺房子了。因为她已经凭实力抠出了一座万坪城堡。
这都什么事儿啊?难不成上回在弄堂口遇到他,并不是巧合?而是他要来的地方,本来就是扈小姐家?
可是他和扈小姐是什么关系呢?王姨不是说,她在国内没什么亲人了吗?
难不成……他是顶替王姨的钟点工?
哦No,亲爱的樊小姐,脑洞别太离谱。
樊星星恨不能狠狠敲醒自己清澈愚蠢的大脑门,怎奈双手还木木愣愣地捧着那块包装精巧的草莓蛋糕,呆站在厨房门口半天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放下,场面着实有点滑稽。
她承认,她之前对他的态度实在太嚣张了点。
或许,现在,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为了以后更好地在这里生存,她应该主动向他道个歉。
“呃,那个……我……”
“没想到新来的租客就是你。”她艰难的对白还没憋出来,他就已经出声打断了她,“复诊的报告单呢?拿来,我免费帮你看看。”
“……”请问这种情况下,可以选择原地去世吗?
樊星星尴尬地张了张嘴,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笃定自己一定没去做过复查。
按理说,就算他提前知道了自己租了扈小姐的房子,也不该就此断定她没有出门去过医院。毕竟自己来去自由,扈小姐也懒得多干涉自己。除非……
她恍然大梦初醒。
除非上次,她在电话里对唐恬搪塞敷衍时,他就跟在她身后,而且全程听得一清二楚。
也就是说,当时她突然脚下急刹车,回身不小心撞到的那个路人,就是余傅瑾本尊!
弄堂比较窄,没有规划固定的停车位,每辆需要长时间停放的私家车,都必须停在巷口统一划好的区域,车主自己徒步进来。
所以很显然,他当时一下车,就已经认出了自己,并特意亦步亦趋地跟了自己一路。
在她临时起意猛然往回折返时,他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跟了过去。然后,就那么顺手救了王爽一命。
理顺前因后果,城堡的面积忽然就更加可观了。
可以想见,如果不是王爽骤然出事,或许他当时就当面揭穿她了。
真是腹黑肚里能藏事啊。
一时又想起什么,樊星星快速扭头看向院子,屋檐下那些她挪不动的沉重大件,果然已经全部清理完毕。
不用猜了,上次扈小姐提到的那个要帮她来收拾院子的人,就是他本人。
一切实锤落定,樊星星下意识闭了闭眼,认命了。
他和扈小姐,关系一定匪浅。而自己,就是个有眼不识泰山的,不经意间得罪了半个房东。
“对,没错,我没查。我跟唐恬说谎了。”好的,摊牌了,不装了。
余傅瑾蹙眉:“为什么?”
“没钱。”樊星星的答案十分直接。
“……”真诚果然是最大的利器,余傅瑾被堵得有点猝不及防。
“您是知道的,我是真没钱。”
都到这个份上了,也无所谓了,反正在他面前没什么可装的,樊星星索性撕掉伪装,直球摆烂。
“我攒的钱,基本出院结算时花的差不多了。要不是扈小姐正巧在房产中介门前碰到我,发善心把房子这么便宜地租给我,说不定我现在早就流浪在郊区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了。您说,一个饭都快吃不上的人,有资格在连挂号费都得全额自费的情况下,奢侈地谈复查吗?”
余傅瑾仍然没有回话。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淡声开口:“我是帮你省了钱的。”
“我知道。”樊星星笑笑,“后面两天的用药,也都在尽可能替换成必要且便宜的了,出院也提前了一天。”
这下换余傅瑾有些吃惊了。他没想到樊星星真的能看懂药单。
“不过现在不一样啦,我今天找到工作了。”樊星星开开心心地举起手里的小蛋糕,第一次毫无负担地和他分享自己的喜悦,“等我过两天工作上手后,我就去复查。到时候我提前和您约,我说到做到。不过……”
她突然顿了顿,有些好奇看着他。
“您对每个病人都这样点对点亲自追踪吗?以我对您的了解,感觉您不像是会管那么多的样子。”
“我当然不会管那么多。”余傅瑾转过身,看了眼沸腾热闹的汤锅,把火调小了一点后,才接着把话补完,“但有特殊治疗过程的特殊病人除外。”
“……”没错,还得是他。他还是那个人生只如初见的余医生,没有被夺舍,嘴“笋”起来依然那么善于噎死人。
在他眼里,从始至终,她就是那种奇葩的、需要被医院格外提防的那一类特殊人群。
真是多谢肯定了啊。
“放心,我文明的很,就算真有事,也不会找你医闹。”樊星星打开冰箱门,把小蛋糕放进保鲜层,本想沉默是金,但最终还是没控制住脾气地阴阳怪气回击了一句,然后脚步故意跺得很响地回了房。
说不介意肯定是假的。
她相信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几个人能平心静气地接受另一个本该客观的职业群体,对自己有明显区别对待的有色评价。
她想让他知道,再没本事的泥菩萨,也有三分气性。
但很快,一个更难办的问题摆在眼前。
余傅瑾会在这里呆多久?她午饭该怎么解决?难不成要跑出去和他抢厨房?
如果扈小姐等会儿邀请她一起出去吃饭怎么办?
饭桌上,她能面对余傅瑾全身而退吗?真的不会被他亲手老火慢炖的笋烧鸭,给活活毒死吗?
……
救命,这地球最近转到她时,干嘛每回都非要变得这么小!
樊星星无比抓狂地扑倒在床。
她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