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刺瞎我一只眼,还要和他新纳的妾室一道杀我。
我大喜,迫不及待将脖子送至他刀下。
他还不知道,拜他所赐,我终于可以做上堂堂正正的魔族公主了。
1.
酒盏砸在我额头,碎成数片落在我脚边,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动。
鲜血顺沿着伤口蜿蜒而下,我难以置信地看向沈晚亭,「夫君你……」
「我打你还需要理由?」
沈晚亭心想,今天又是在朝堂上被人弹劾,又是下朝受到同僚讥讽,打你出出气怎么了?多金贵啊,难不成还打不得了!
沈晚亭刚回来就拉着副脸喝闷酒。
我好心端了茶汤来奉他,他一下就给我打翻了。
滚烫的茶水泼了我一手,他自己没本事反倒拿我来出气,典型的窝里横。
「你不能这样。夫君你别过来啊,就站那,你听我说好不好。」
我忍着疼往后退和他拉开距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劝说他停止对我的虐打。
「我是你的妻,你打我是触犯了我朝律令的,要是……」
连把这句话说完的机会都没有,沈晚亭快步上前,薅住我的头发把我拖到墙边。
他在我耳边恶狠狠地咬牙切齿道,「还触犯我朝律令,你可真懂啊!」
他猛地把我的头按到墙上,狠狠撞击十来下,泄够气了,把我像丢破布一样扔在地上。
我蜷缩在角落里,眼冒金星,剧痛之后大脑一片混沌。
后腰蓦地挨了一脚,我吃痛,呻吟出声,我尖声道,「你这样打我,就不怕我去告诉我爹吗!」
不想说完这句话,却迎来更猛烈的拳打脚踢。
沈晚亭亦是嗤笑,瞧着我的眸子里是明晃晃的嘲讽。
「你觉得你父亲还会管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出嫁就要从夫,夫人,这么简单的道理是没人教过你吗?」
我小心翼翼地护住肚子,我有身孕了,他怎么敢这么打我!
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我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不懂我到底哪里触怒了他。
疾风暴雨般的抽打不留空隙,我喘不上气,连求饶的话也来不及说出口。
我以为我要被打死了。
我没有死。
再度醒来,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全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我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侍女候在我榻边,不忍地告诉我,孩子没了。
我揪着被子,哭得不能自已,那是我第一个孩子,虽然刚到我肚子里不久,我已经给它做了不少衣衫,如今全没用了。
我叫顾姒鸢,顾府嫡次女。
虽然我长在后宅,爹娘待我冷淡,兄姐也与我不亲,但衣食起居上从未亏待过我,我也从没挨过这种打,受过这种委屈。
几个月前,沈晚亭来顾府提亲,他一副仪表堂堂的正人君子模样。
谁承想他竟是这么个品行不端的人,我才嫁进来多少时日,他便原形毕露了。
我还是记得他来求亲前的做派,为讨我欢心,隔三差五差人给我送纸笺。
我拆开看了,上边写的尽是些酸掉牙的小诗。
我回信调侃他,他不管,照样雷打不动写了送过来,我亦照单全收。
我嘴上依旧不肯说什么好听话,然看过之后小心翼翼叠好藏进妆奁底下的动作是一等一的快。
我弄不清,他那时对我的好对我的喜欢,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已经有了一次,我绝不会再给沈晚亭第二次机会。
2.
我要逃出这里,回顾家去。
红绫自告奋勇替我去探路。
入夜了,红绫一直没有回来,我很担心。
当晚,沈晚亭破天荒来了我的房里,手里提了个布袋,随手掷在地上。
他一脸期待地瞧着我,我疑惑地解开袋口的结,瞧见里面的东西瞬间瘫坐在地上。
我惊恐地瞪着沈晚亭,嘴唇哆嗦,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沈晚亭笑着把袋口重新扎起来,「你的婢女,弃主逃跑,我帮你处理掉了,不客气。」
我崩溃大哭,眼泪糊了满脸,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哭得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刚醒没多久,我房间里忽然涌进来一群人,咋咋呼呼的,被她们簇拥着的是沈晚亭新纳的小妾,苏酥。
「姐姐的伤,可真是吓人。」
苏酥掩唇轻笑,「姐姐莫不是要毁容了吧,头上这么长一道疤,这日后还怎么讨夫君的欢心呀?」
她微笑着凑近我,「姐姐,你也就这张脸拿的出手了,如今脸毁了,你还拿什么跟我争宠?」
「苏酥,我不需要跟你争什么。」
我语气里难掩疲惫。
「沈晚亭正处上升期,不会想因背上宠妾灭妻的骂名而被推上风口浪尖的。」
「姐姐疼吗?」
苏酥一屁股坐到我床边,眼里带着好奇,戳了戳我额头上包的白布,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苏酥见状,笑得愈发开怀,手指更加用力地按了下来。
她又像看到了什么好东西,挑开我的衣襟,摸了摸我脖颈上的印记,挑衅一笑。
「姐姐,知道夫君为什么晚上总不来你房里吗?他看到你这胎记就倒胃口!他恶心!」
我忍无可忍,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那个印记是我生下来便有的,我对着铜镜看过,精致异常,花瓣栩栩如生,那么好看,怎么会让沈晚亭倒胃口。
我浑身是伤,打人没什么力气,她却捂住脸,哭天抢地,对着一水儿的婢子仆从嗔闹。
「愣着做什么!快去叫夫君来呀!呜呜呜,疼死我了……」
留在这儿的仆从压根无视我的主母权威,开始大呼小叫,「夫人!你怎么敢打苏姨娘的!」
我扁了扁嘴,有些委屈,明明我才是当家主母,怎么连打一个姨娘的权力都没有。
这仆从上下打量我两眼,小声嘀咕,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光占着个正妻的名分,实际上什么也不是,耍什么威风。」
「夫君怎么还没来呀!我要疼死了!」苏酥在地上撒泼打滚。
苏酥,她向来擅长此等死缠烂打无理取闹之事。
3.
我又想起我刚嫁进沈府时跟着沈晚亭去崇德寺礼佛时发生的那档子破事。
那日清晨,沈晚亭派小厮急匆匆地将我请到他休息的禅房,他垂着眼不敢看我,说他把苏酥给睡了。
我佯装平静道,「你若实在喜欢,便纳她做个妾罢。」
苏酥却不愿,非要跟我强调她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否则情愿去死保全名声。
苏酥的话湮没在清脆的巴掌声中,我面无表情地揉了揉生疼发麻的手腕。
苏酥仰着头,我恰好能瞧见她露出的小半截脖颈上存留的暧昧痕迹。
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有点喘不上气。
沈晚亭回了沈府和我来商量,有意抬她做平妻,我没同意,我和他大吵一架还搬出了我爹来,我说我要回娘家,让他休了我。
这话我当时说出口还愣了一下,回娘家?
我爹娘都不怎么管我,我怎么下意识脱口而出要回去找我爹娘?
可明明有一段记忆告诉我,我是生在一个爹疼娘爱,兄姐关怀的家庭的呀。
我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了。
沈晚亭抱着我,说我是他最爱的女人,向我保证他绝不会休妻,绝不会让苏酥压我一头。
我心软了一下,最后苏酥还是以妾室的名分一顶小轿抬进了沈府。
我掀起眼皮看了在地上哭闹的苏酥一眼,不满地皱起脸。
这苏姨娘我要再不收拾,真要爬到我头上来撒野了。
4.
沈晚亭来得很快,也是,再晚点来,苏酥脸上的红印都快消退掉了。
苏酥一见着他就往他怀里扑,揪着他的衣襟哭的梨花带雨。
「我好心来看姐姐,姐姐不问青红皂白地就扇我巴掌。夫君,你可要为酥酥做主呀!」
听到这话,我没忍住朝着她翻了个白眼。
犹豫了片刻还是对着沈晚亭解释了一句,「是她先出言挑衅的我。」
我睁大眼睛紧张兮兮地瞧着他,依旧期盼着他能够相信我。
沈晚亭却是嗤笑。
「你编也不编点好的。酥酥这么善良,会挑衅你?顾姒鸢,你自己心黑看什么都是黑的!我真是眼瞎,居然会娶了你这种女人!」
我鼻子一酸。
沈晚亭跪在顾府门口求娶我的时候,姿态放得那样低,如今竟说出这种话来。
都是因为苏酥,她不过一个妾室,受点沈晚亭的偏宠居然妄想着蹬鼻子上脸,爬到我头上去了。
苏酥不住地往沈晚亭怀里钻,瑟瑟发抖,「夫君,姐姐她瞪我,我好害怕。」
沈晚亭打量我两眼,温柔地摸了摸苏酥的头发,「那就把她的眼睛挖了,省得她再让酥酥害怕,好不好?」
苏酥感动地点点头,很好心地建议。
「郎君只挖她一只眼睛就好啦,要是两只全挖了的话她看不见路,不知道会给咱们添多少麻烦呢!」
沈晚亭笑得一脸宠溺,「依你。我的酥酥果然心地善良。」
两人当着我的面肆无忌惮地讨论这些。
我瘪了瘪嘴,不由作呕,都要挖我眼睛了,还心地善良。
他们一唱一和,我真以为他们就开个玩笑吓唬我。
直到沈晚亭拿着把刀走近我,一脸认真地问苏酥,「你觉得是刺瞎她左眼好还是右眼好?」
我惊恐地看着刀距离我愈来愈近,拼命反抗。
但我的力气跟他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比起来,犹如蚍蜉撼大树。
我奋力挣扎,刀尖在慌乱的推搡中扎破了沈晚亭的手臂。
他放下刀,掐住我的脖子,连扇了我几十个巴掌。
我胡乱地蹬腿试图把他从我身上踢开,他却捡起刀一下发了狠。
「敢伤我?你个贱妇!」
锋利的刀刃毫不犹豫切进我的左眼,他又不解气似的,对着我的胳膊划了数刀。
我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生生疼晕过去。
再度醒来,我一脸惊讶地看着掌心燃起的幽火,感受到体内磅礴的力量。
我被封印的记忆恢复了。
难怪我之前会有记忆错乱的感觉,那不是错觉,而是我本来的记忆。
原来,我不是顾家的嫡小姐,而是魔族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