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冗官现弊端
陆壳儿2023-12-28 21:113,539

  第二日早朝过后,垂拱殿里发生的故事即向宫城外传出风声,原来,这场自持续了一百多日的旱灾,叫百姓与群臣再无法忍受,由此弹劾赵祯政有所失,上天迁怒,烈阳当空,滴雨不下,荼毒人间。何谓政有失?罪过最大,莫过于西北与西夏连续四年征战,士卒死伤无数,赋税沉重,百姓不堪承受。

  赵祯本就节衣缩食,日子清贫无异百姓,早朝之上,面对谏官指责,更是心愧难当,想下罪己诏,撤减饮食,可事情哪有这样容易解决?大臣们有人支持,有人说此举崇饰虚名,有人觉得不如日夜祈祷,有人又想趁机重立主战派的话语权重。

  赵祯听腻了,也听烦了,谏官王素提议赵祯戒女色,将王德用进献的两位美女送出宫。赵祯后宫人少,对两位美女多有不舍,然心系天灾百姓,只能下了狠心,两位美人每人厚赏钱财三百两,退朝之后即送出宫门。

  王素见赵祯涕泪涟涟,于心不忍,劝说过段时间再送走也不迟,赵祯拒绝了:“朕虽为帝王,也有儿女私情,我怕与她们耽溺久了,情到深处,不忍别离。”

  这段故事传到民间,百姓也都同情赵祯,可天灾并未宽恕他,反而变本加厉,天更旱,民更渴,逾半月后,京城已没了从前的繁华景象,酒坊饭店关门谢客的十之八九,四条大河,除汴河还有浅浅水流,其余三条已经见底,农田灌溉更是不可能。

  李元惜仰望那火红灼热的太阳,当真不知自己还可做些什么。

  孟良平深知与其揪着赵祯个人执政或品性紧紧不放,不如继续寻找水源,他日日在外辛苦奔波,朝内百官对他的不满却越来越严重,提议撤了孟良平水监一致,改由一位名字中带有“淼”的官员来接任,所幸大部分官员和赵祯都不糊涂,没有当真,君臣实在没了办法,只好寄希望于祈雨。

  这主意又是王素提出,赵祯于是答应明日即到醴泉观求雨,然而王素不允,他认为心诚则灵,醴泉观太近,怎么能因为怕热而不到远处求雨呢?

  于是,内侍到街道司传旨时,求雨的地点居然变成了西太一宫。

  李元惜再向内侍确认了一遍,才确认,赵祯真要出宫了。她在京三年,从未听说过什么西太一宫,周天和提醒她,这也是座道观,不过不在城中,而在京城外西南处的八角镇,距离皇城十分远。

  王素此举,简直是胡闹!李元惜真恨不得唾沫星子溅他一脸!如此干旱炽热的天气里,让体质本就偏弱的皇帝步行上百里,万一出个好歹,他可担当得起?况且皇子赵昕只有三岁!

  她心里堵着气不痛快,便问内侍“水监孟良平没有反对吗?”

  “官家尤其注重孟水监的意见。”内侍恭敬答道:“其实,朝内初起祈雨的念头时,官家就召孟水监进宫问话,祈雨一事,成,则是人地人和,不成,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又给百官挑毛病找了理由吗?”

  “正是此理!”李元惜从来不信天上还有个皇帝,天上的皇帝能凭喜怒,轻易玩弄人间的皇帝。祈雨一事多荒唐,孟良平是否可曾反对过?

  不想,内侍透露,孟良平并未反对祈雨,不仅未反对,还拟定了个日子,叫官家在这天松口。赵祯信赖孟良平,因此,照他所建议的,在今日早朝时,向王素松了口。

  这,是李元惜没想到的。她虽猜不透悟不透孟良平为何这般做,但既然圣旨以下,她只能遵旨。

  “陛下车驾出宫,街道司自当前去扫街开路,维护秩序,可如此一来,难免被外知晓他的行程!百姓拥堵倒还还说,若有乱民行刺,怎办?”

  “百姓拥堵,街道司疏通,至于官家安危,皇城司职责所在,自有担待。”内侍回答。

  无法,李元惜只好全力以赴,派出街道司最得力的六营青衫,从皇城御道一直排去八角镇,带足了清扫的工具,她自己也骑马上路,前后奔走监督,不敢半分懈怠。果然,街道司这么大的动静吸引了百姓好奇,尤其是御街上的行动,更是让人猜测了三四分,多少人来问事由,李元惜起先忍着不说,但后来,那些早朝官员们的舌头经由内眷佣人,被安到了说书先生的嘴里,赵祯要出宫祈雨的消息不胫而走,再后来,宫中传旨诏告百姓,至此皇帝出宫祈雨的消息传遍京城,李元惜也不藏着掖着了。

  至傍晚时,诸事安排妥当,李元惜又饥又渴,疲惫不堪,回衙司的路途中心念一转,驱马往都水监去,衙役告知,孟良平已前往汴河巡视,于是,她又掉头往汴河一路去寻,马儿也渴也累,跑了小半个时辰,便撒脾气不跑了,而李元惜抱定了今日一定要见到孟良平的心思,只好弃马交由赁马行的兄弟带回街道司去。

  京城里的商铺不景气,周家的生意也不免例外,萧条了许多,小左的会计铺刚开业,就面临着这么大的天灾影响,纵使账房先生们绞尽脑汁,又能想出多少好法子,解救一城的商铺呢?

  汴河里多的是人拿桶来舀水用,李元惜徒步沿着汴河寻找,脚底生烟,人也没了气力时,就见前面不远处,在河畔旁的枯树下歇着十几个摇着扇子敞着肚皮乘凉的人,也不打水,一个个闲得好像没事干,她走近了去看,这些人身上还着着官衣,是都水监的下级官员。

  李元惜欣喜极了,忙问他们孟良平是否在附近,他们见来人是李元惜,顿时哭丧着脸,指着河床旁的几个身影道:“就在那里。李管勾,谁都知道,孟水监尤其听你的话,你快帮我们劝劝他,歇歇吧!”

  原来,他们指望李元惜能劝劝孟良平保重身体,尤其是注意保重他们这些下级官员的身体,先歇息个把时辰,最好认命,乖乖躺家里的床榻上,等着老天下雨。

  “平日里我们跟着他东奔西跑也就算了,这回可好,连着三天从早到晚,我们连一眼都没合啊,”监丞们哀告:“纵使咱们是铁打的,也该融化了,何况是血肉之躯呢?”

  李元惜看看这些个官员,他们脸颊上还留着衣服的褶子印,嘴角残留着白色水渍,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面皮也比孟良平白嫩多了,她再往往河床看去,只见孟良平与两位监丞赤着小腿踩在泥地里,躬身在泥水中不知鼓捣什么。

  当下,她怒从心气:“水监尚在忙碌,你们怎敢在此打盹儿?”

  “忙,忙有用吗?他又不是龙王爷!”官员们见李元惜这里没戏,翻了身,闭了眼,懒懒散散又去睡觉了。

  李元惜愤懑不堪,踹了他们两脚,疾步翻下河边栅栏,往河床大步流星而去,到了近前,见孟良平与两位监丞拿着瓢,在河水里舀着什么,偶尔拿出一块黑乎乎的树皮样的东西,便仔细研究它是什么树,偶尔又捡到一把草,判断它是多久之前沤在水里的。

  李元惜不懂这些现象背后的道理,她看孟良平更比之前消瘦黝黑的模样,心疼极了,而孟良平亦察觉到有人在身后,扭头来看,见是李元惜,微微一愣,便咧嘴来笑,一笑,嘴唇干住的硬血痂又裂了,血染红了牙齿,他尚不自觉。

  “你来了。”他欢喜地说,其他两位监丞赶忙向李元惜见礼,李元惜连忙制止他们。

  “挨着水,怎么不喝水?”她拾起他们的水壶,心里顿时一沉:这水壶都空了——“什么时候空的?你们不要渴死吗?”

  她摘下自己的水壶,拔了壶塞,叫他们来喝,孟良平先饮两口,拾起监丞的水壶,分斟了约莫一半进去,两位监丞也不客气,赶紧捧过去喝了起来。

  “忙起来就忘了,”孟良平把水壶递给李元惜,指指地上铺着的衣服上那些零零碎碎的木炭和麻布:“有这些东西,汴河任由我们喝,不会渴。”

  李元惜真是又急又气,真恨不得从不认识这个人。

  她扭头向树下那几位瞭了眼:“为什么不叫他们来帮忙?”

  “他们?”监丞嘲笑道:“他们能跟到这儿,就算不错了。”

  见他们如此淡然,李元惜更惊奇:“都水监从前不是这样子,这一年来,办事的人多了,事儿却怎么越来越办不好?”

  “每年科考那么多人,都往哪儿安插啊?”监丞道,孟良平制止了他们继续叨叨,交代他们渡到河中央去,到水流最快的地方捞一捞,他则提脚走出泥泞,来与李元惜讲几句话。许多天不见,他虽被公务牵绊,忙得抽不出身子,但心里一直牵挂着李元惜。李元惜觉得他又黑又瘦,他还觉得她更瘦呢。

  “今年不就要离京回延州,去找元昊报仇吗?这副身子,怕是连他一锤都抵挡不住。”他在褡裢里摸索了一会儿,找出些干粮和肉脯,把干粮在水里先泡软些了,再给李元惜吃。李元惜再分两半,孟良平笑笑,拿来吃了。

  “江南连续半月罕见的大暴雨,正在闹水患,田地民宅被淹无数,百姓只能躲在河堤上避难。要是能把江南的水抽调过来给京城用,那么两地都不会有灾患了。”他忧愁道,“把南方的水调入北方,就像北方的煤炭送到南方那样便捷,该多好。”

  “那得是多大的工程啊!”李元惜无法想象,就连孟良平这个水监放任天马行空的想象,也觉得这只是一句空话,自古以来,北方的风雪刮不到南方去,南水也救不了北旱,这是自然定数,人力岂可扭转?北方遇旱,只能动用储备的水源,挖掘地下水,两项都空,就只有干熬了。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李元惜道,想起内侍告诉她的话来,于是又问孟良平,为何明知祈雨无用,还不阻止官家祈雨?

  “怎是没用?”孟良平温和说道:“你元惜不信天上有皇帝,百姓却相信,官家是治理百姓的万民之家长,百姓信什么,他便要做什么,同时,为权衡朝中势力,他更身不由己。譬如说,王素谏言官家戒色,你道只为戒色吗?那两位被撵走的女子深得官家宠爱,曹皇后身边的养女也曾得到官家临幸,心生妒忌,因此与朝廷重臣贾昌有了联系,贾昌又指使王素施压,官家在宫里宫外都需仰仗曹家,这才有了戒色祈雨的闹剧。”

继续阅读:第三百零七章:太乙宫祈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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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青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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