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鼠类有大用
陆壳儿1970-01-01 08:003,566

  老鼠们仿佛听懂了他,偏见与诋毁叫它们只能生存于暗沟,然而它们并不为此气馁,反而在暗沟中练就了一身本领,它们兴奋着,今日,它们就要将这身本领展现出来,为自己正名及扬名。

  李元惜紧紧抱着小骡子,任凭老鼠们像河流般排山倒海地从她身上和脚下淌过,等没动静了,她再回头去看,陶管的破口已重新修复,苔藓也铺回原样,窝窝回到他的地下王国,她贴着地皮去听,隐隐约约的,仍能感受到那支急行军高亢的斗志。

  “你们真要放窝窝自由吗?”小骡子仰头问道,“你们不怕他再做坏事吗?”

  “他再做坏事,自有国法治他。”李元惜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搭着小骡子的肩膀回藏经阁外复命。时间紧迫,胡敏学命亲事官尽快准备沙盘时,地下传导来了隆隆的动静,连深水潭也不平静,一股股黄泥水不断地浮出水面,黑压压的水渐渐变成了土泥色,那是千万只鼠爪在刨洞。

  “快快快!”胡敏学催促,亲事官们就地取材,用从楼外找来的石块、碎骨头垒砌成一个十五步宽的方形格,又挑了一担又一担的泥沙倒了进去,一层层地摊平,到一掌深时才罢休,彼时深水潭的水色已彻底变得浑浊不堪,那千万只爪的动静也由远及近,到了水潭边缘。

  “它们要出来了!”郭昶蹲在水潭旁,看着水里泛起的气泡,几乎同时,一股大的水浪“嘭”地一声冲破水面,带着浑浊的泥沙,彻底污染了深水潭,然而很快,水面又变成了黑色,众人看得清楚,那是老鼠被浸湿了的皮毛!

  成千上万只老鼠几乎挤满了深水潭它们个个都是游泳健将,轻松在水中行动,向着藏经阁一路进发,在它们身后,窝窝却没跟着出来,李元惜担心潭水倒灌,窒息了他,可是挖开楼外的陶管去看,管中水量极少,甚至无法淹没脚背。

  “窝窝是躲起来,不让我们找到他。”李元惜猜准了窝窝的心思,此人何其狡猾,凡是可能让自己失去性命的风险,他一概不担。

  藏经阁六面无窗,仅有一扇小门可供出入,门虽从里面锁死,却难不倒老鼠们,它们尖利的齿爪对准木门快速抓挠,前面的老鼠爪裂了或是齿断了,后面的老鼠会毫不犹豫顶替上去,一时间,噌噌的声音汇聚成声浪,聒噪人耳,受伤的老鼠们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在藏金阁的石壁和石阶上罗织着血痕,终于,功夫不负有心鼠,厚重的木门被抓咬出个大洞,老鼠们前赴后继钻入洞中,可想而知,它们会以怎样浩荡的面貌出现在楼内众人面前。

  楼内传出大的响动,显然,守株待兔的玉相公等人没料到换来了老鼠,他们陷入混乱,正想方设法地除掉老鼠,木门重新被封堵了,没关系,老鼠们再咬破它就是了。

  很快,老鼠们又陆陆续续地逃出藏经阁,胡敏学见了,慌忙叫所有人撤出门外——

  “快撤!快撤!”

  此举,乃是因为楼内藏毒,老鼠东奔西窜,极有可能携带了毒出来,人若是再被感染,楼主趁势杀出,他们便真无还手之力了。

  众人躲在门后,隔着一道高耸的长门,在床上刺破一个个孔洞,向内窥去:老鼠中有的明显是被利器所伤,或是一撅一拐,或是没了尾巴,或是连鼻子都被砍掉,尽管如此,它们还是挣扎着充过深水潭,渡上岸进到沙盘来,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在沙盘里挖掘和堆砌,泥土被血染成红色,水和血汇聚一起,成了一条小溪,向沙盘边缘的石块下渗出。

  “它们……”

  众人震惊地看着它们的动作,一股从宵小动物从未有过的震撼油然而生,吴醒言激动得叫道:“它们是在沙盘上向我们重建藏经阁!”

  深水潭里的死鼠如同一层厚厚的油腻,荡也荡不开,叫从藏经阁里源源不断奔出来的老鼠如履平地,血腥气从楼内传散出来,可想而知玉相公等人的崩溃。

  想到这里,众人心情舒畅,再看那沙盘,虽然做得极粗糙,却也不难推测大致布局,尤其是有些老鼠更是威猛,竟然叼着碎布出来,丢到沙盘的某些位置。其中一块碎布,李元惜和吴醒言都认得,那来自老怪物的衣物,同理,郭昶与胡敏学也从别的布块上认出玉相公衣服上的花色。

  “它们是在告诉我们,玉相公他们的方位。”李元惜感叹:“真没想到,老鼠竟是这样聪明!”

  众人矗立在门外,静静地看着老鼠们的动静,由衷为其钦佩。

  良久,胡敏学知会亲事官,去取香油。

  “胡管勾是要……”

  无论李元惜,抑或吴醒言、郭昶,都猜出胡敏学要做什么,面对这群样貌丑陋、湿漉漉的功臣,他们竟心生怜悯,不忍杀之,可是,它们是从藏经阁出来的,不杀,在鬼樊楼,甚而沿着四通八达的暗渠扩散到全城,该如何是好。

  因此,众人只能沉默以对。

  一门之隔,老鼠们不断被杀死,不断地进出藏经阁,兢兢业业,不顾生死,而亲事官们已经在拿布块浸满香油,引弓搭箭,瞄准了沙盘。

  沙盘中的布局,众人尽力去牢记,胡敏学专门嘱咐了一名亲事官去照着沙盘画下图来。

  终于,老鼠们完成了任务,挺起身子四下嗅嗅,似乎对自己很是满意,它们准备离开了。

  胡敏学举手——亲事官重开了大门。

  落手!

  布条被点燃,瞬间,化作一片流星,落向沙盘和深水潭!

  老鼠们尖叫着,带着火四下奔逃,然而,围拢着藏经阁的这一圈石墙和大门,显然都不是它们的去处,它们钻回深水潭,李元惜实不忍杀,却不得不杀。

  “它们是往陶管逃去了!”她提醒道,折身往鬼樊楼外奔去。

  “不能叫它们出来!”胡敏学在她身后命令。

  李元惜冲到先前见到窝窝的那段陶管,快速掀开苔藓,取出陶管碎片,向里面喊话:“窝窝!窝窝快出来!”

  老鼠尖叫着从管道深处奔来,欲从碎片处逃出,它们像一个个火星,照亮了管道内的情景。

  窝窝自身难保,他竭尽全力地爬行过来,钻出陶管片刻,再拿碎片堵了上去,李元惜赶忙上手,帮他把衣服上的火扑灭。缠绕着他的脸的绷带也有被烧的痕迹,李元惜便帮他尽快拆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窝窝没了肉瘤的脸他左脸颊因缺了块肉,向下瘪去,皮肤缝合处虽然针脚极细微,却还是留下伤疤,尤其是左眼,因常年被肉瘤吊着已经坏死,如今只是少了下坠的重量,可以闭得上。尽管这半张脸仍然骇人,对窝窝来说,已经十分满意。

  他瘫在地上大口喘气,举手投足尽是惊惧,然而,陶管中的尖叫和冲撞声不绝于耳,折磨着他,他张牙舞爪想要呐喊什么,最终跪倒在陶管前,重重地给他过往的老鼠兄弟们磕了一头。数量如此庞大的鼠群葬身火海,青烟从鬼樊楼内“回”型布局的正中央溢出,空气中弥漫着烧毛烤肉的恶臭。

  “必须得杀死它们吗?”窝窝问,彼时他只想着保全自己,可能曾怀疑过它们最终都会丧命,但面对着即将得到的自由,他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它们。这浩大的杀生,叫窝窝像做了一场梦,所有蜗居在鬼樊楼的动物:蛇、蜈蚣、老鼠,都死了,人,还能活多久?

  他转身,面朝着鬼樊楼再磕一头。李元惜觉得,这一场场的大火,一层层地烧去了积垢在窝窝身上的泥壳,窝窝正在变成庞三元,那个野蛮、肮脏、阴险、恶心的老鼠异人,似乎想起了他为人时的模样。

  “它们身上可能已经沾染了毒。”李元惜不无遗憾地回答他:“如果它们不死,死的,就会是我们。”

  “我要离开。”窝窝道——的确,他做完了自己可以做的所有事,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如我向你承诺那般,我带你出去。”李元惜说着,因亲事官拒绝闲杂人入鬼樊楼,她便取道楼外围,向长廊方向走去,见到头一个亲事官,就告诉他立刻去洞外找些腐肉臭血来。亲事官怀疑自己没听清,李元惜重复一次,告诫他,只能是腐肉臭血,不能鲜杀。

  窝窝迟疑片刻,才跟了上来,但他始终警惕周遭,生怕有人反悔,背后放他一支冷箭。

  李元惜明白,此次放窝窝这等异人离开,是善是恶便在他一念之间,对民间百姓,此人究竟会成为无名之辈,尘埃般平凡过完自己一生,亦或是再起争端,为害一方,都是未知,这条在亲事官紧紧相随的注视下,胆战心惊才能走完的一条路,便是对他最好的告诫和震慑。

  长廊处,大火已被救火兵扑灭,开封府仵作正收集着证据,雷照、董安、牛春来等青衫子俱在,带着三百余名青衫子加紧加固长廊,土灰落下,他们个个都灰头土脸,地下·阴凉,他们却甩开膀子埋头苦干,李元惜经过时,他们高兴得很,纷纷过来问候:“大人!大人!太好了!你还活着!”

  众人簇拥着李元惜,不知是谁的主意,竟一起合力将李元惜抬起来,往空中抛去,他们以为清剿鬼樊楼已经顺利结束,他们的大人又一次立了大功,谁都不知道他们旁边那一具在铁夹子上烧焦了的尸体正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小叔。李元惜余光瞥到了,心痛又痉挛般窜遍全身。

  她腹部的伤口几经撕裂,必然疼痛,然而她更像是要惩罚自己般,偏要感受这疼痛,直到牛春来发现自己两手沾了血,才叫大伙儿赶紧小心将李元惜放回地面。

  “大人,你受伤了!”

  “没到要害,不打紧。”李元惜解释,重新将包扎的布条紧了紧:“教头伤可得到救治?”

  大家伙争着说道:“杜府尹已经将教头送去医馆,嘱咐大夫全力医治,阿泰他们身子很虚弱,府尹一并送去了,医馆只接待他们,有捕快守着,不会有事。”

  “师爷呢?”

  “刚才还在,现在去上面盯着支撑木卸车和地洞洞口开挖平整。”

  “街道司谁人看管?”

  “左姑娘和丫头都在呢。左姑娘听说报慈寺又是箭又是火又是毒的,当即就晕过去了,掐了人中醒过来就开始哭,也不知道哭个甚,明明大人还活着嘛。”

  大家想起之前为李元惜生死的提心吊胆,都觉得此刻幸运又幸福,眼中虽然雾蒙蒙,却笑得极开心。

继续阅读:第二百八十三章:终获自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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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青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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