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舆情初分歧
陆壳儿2023-04-19 15:003,363

  李元惜的打算,并不是要一定要同孟良平见得上面、说得上话,她只需确认孟良平没死,且还敢在公众面前露面便好。去待漏院守株待兔未免太招摇,她记得,有一次她实在拱宸门街清理粪污时,遇到要去上朝的孟良平。这次仍去拱宸门街,理由自然得换一个。

  自禁军营粪道分到街道司名下,后又有夜游神号下水,她作为街道司管勾,再未到现场,这次,便以监督青衫收集和运动粪污为借口,再去拱宸门街。

  五更时分,早市早已开启,越接近皇城,卖汤羹汁、包饼馍的游铺小店就越来越多。睡梦不醒的百官行到这一地段时,就会下车进食。这也是小贩与官员交流消息的最佳时机。

  今日,许多官员就从商贩那里听到一则震惊的消息:鄜延、环庆副都部署副总管刘平全家下狱!

  自然的,这消息也被李元惜听去了。李元惜印象里,刘平与李士彬经常来往,他能文能武、有勇有谋,爹十分欣赏他。本来她来京城,应当上门拜会,但京城中只有刘平家眷,她无一认识,故不曾前往。

  没想到今天竟发生这样的大事!

  “难道是刘将军兵败了?”小左心中顿时生起一阵悲哀,李元惜虽心乱如麻,但她清楚兵家的赏罚,大宋开国,以仁义固邦,素来刑不上大夫,刘平进士及第,曾任监察御史,如果不是难以容忍的不恕之罪,仁宗必不会罪责其家眷。

  “若是兵败家人就要下狱,那大宋兵败多少次,早没人愿做武将了。”

  “那是怎么回事?”

  叛敌!

  李元惜能想到的,唯有此罪。可,以她记忆中的刘平,乃是一员忠肝义胆的猛将,怎会叛敌?

  两人行到拱宸门街,等候须臾,便有两百名禁军甲士回营,来之如一阵乌云,叫李元惜心生无限的彷徨。

  刘平家眷面对他们时,该是怎样的心情?

  小左眼尖,从这片乌泱泱的赤云里,发现了个熟悉的面孔,连忙招手,亲切地唤了声“阿泰”。

  阿泰见了,立刻灿笑开来,挤眉弄眼地向她做了个小动作,示意她稍等片刻,随后随军入营。

  这片刻,等得张乐福一都青衫押了粪车出来,再下沉到金水河的夜游神号里,才算结束。

  李元惜和小左忙迎上去询问。

  “见过李管勾。李管勾,左姑娘,你们今日怎么得闲来督粪道啊?”

  “我们是为刘平的事来的。”李元惜开门见山问道:“坊上流传,凌晨时刘平家眷被羁押下狱,这事真假?”

  阿泰往营地瞭了眼,叹声气:“李管勾,这是真的,我们也没想到会接到这样的命令。”

  “你清楚发生的事吗?”李元惜追问,阿泰有些为难,但他只是一介小卒,听说的内幕并不很多。

  “据说是刘平叛敌,才致三川口大战惨败,一万将士死尽,郭遵将军战死,石元孙将军被俘。总之,十分惨烈。”

  他小心地抬眼看看李元惜,欲言又止。李元惜本就着急上火,哪里容他再藏着掖着,忙问他还知道些什么。

  “大人,大家传你是羌人,不知是不是?”

  “是。”

  “又据说,上次金明砦大战,逃进山里的五万羌兵死守不出,元昊在战场上疯狂叫嚣,他们已经认祖归宗,认元昊为皇帝了。”

  “鬼扯!”李元惜大怒,惊得阿泰猛一哆嗦。

  “他们不叫羌兵,他们叫铁壁军!铁壁军忠心不二,只事宋主!”

  “大人息怒,我也就是听说……”

  “禁军营对你们的嘴,管束如此松弛吗?兵戎大事,也容你们满嘴胡诌?”

  身后传来的声音,低沉却清晰洪亮,阿泰连忙抱拳:“见过孟水监。”

  李元惜猛然回头,只见孟良平身着朝服,脚踩官靴,乘着白马,潇洒俊逸,丝毫没有昨日的古怪模样,也难看出受伤迹象。

  “地图中,金明砦扼守一条大道,通延州、三川口,自被元昊攻陷,此路也被西夏占据。五万铁壁军退守山坳,照顾随军躲藏的百姓。他们粮草衣用本来不足,又时常遭遇元昊进山围捕,不知死伤。即使要去支援三川口,也只能从山路推进。你若是这五万人的将领,你如何进?”

  阿泰苦涩地垂头:“我知错了。”

  小左眼见阿泰陷入如此苦境,连忙缓和气氛:“好了好了,阿泰只是禁军中的一名小卒,哪知道许多实情?我们叫他,本来就清楚这个。”

  转而她又向阿泰使眼色:“我姐姐脾气急暴,孟水监爱较真,他们不是真要责怪你,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你先回去,改日我请你喝酒答谢。”

  阿泰再向三人拜了拜,灰溜溜地回营去了。

  小左说的虽是圆场的话,却很有道理,道听途说究竟不是真相,真相只能由孟良平来告诉。

  孟良平看得出来李元惜的焦躁难安,他向小左点头,示意她好生陪伴李元惜,随后提起缰绳,轻踢马镫。

  “李管勾,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我在待漏院外等你!”李元惜忙回他,恨不得他只在皇帝言事的垂拱殿绕一圈,就能变成个万事通回来。

  孟良平走后,李元惜引着小左往待漏院赶,到院外卖荷叶包子的小铺里,一心一意地专等孟良平。

  时辰过得分外缓慢,李元惜又牵挂着街道司的事务,和德阳县来客的状况,便几番催小左回去帮忙照料。

  “师爷一个人照顾不来的,万一有个好歹,咱们的责任不可推卸。”

  “可是姐姐你……”

  “胜败兵家常事,我又不是没见识过战败?”她把小左从位子上揪起来,推她出门。

  “快去。记得,今时不同往日,凡事以青衫安危为重。”

  说来,她对小左满怀的愧疚。丫头跟着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远离家乡,来到京城做账房先生,偏偏她这个管勾为了自己脱身,还常给她揽管勾的活计。

  怎样报答,她也很迷茫。

  可小左刚出门,又一头奔了回来:“姐姐,退朝了!退朝了!”

  李元惜听得,急忙跑出小铺,在红红紫紫的朝服颜色中,寻找自己最熟悉的那个,却总也见不着孟良平的影子。

  幸好开封府尹杜衍同平章事张士逊闲聊了几句,人群散尽后,他看到李元惜,便专门询问她缘由,得知是在等孟良平后,告知是官家独留了孟良平。

  “李管勾,今日早朝,主议的是延州战事,孟水监定会知会与你。之后议的,是京城置慈幼局一事,本尹思想着,你为解救幼童出力不少,应当亲自告知于你。”

  “慈幼局?”李元惜和小左均是一头雾水,杜衍便简单介绍:“昨日,我派人去往钱家田庄时,钱家已将童工转移到山洞,甚至有一个还被溺在粪坑。虽然他们已被成功解救,并送至贾家大宅抚养,但我相信,贾家、钱家之后,京城内外田庄察觉到官府决心,定会遗弃童工以保全自己,那这些孩子何去何从,便成了急于解决的大问题。”

  “官家着我置慈幼局,由朝廷出资,专门收留这些无家可归的孩童。”

  “朝廷?”

  杜衍点头:“不错,官家拿出内府库中的银两,另外礼部侍郎丁若可丁大人,因有祖产,比寻常官员捐赠便多,出五千两,后续还会视情况追加。其意甚诚,官家甚慰。”

  他接着说道,语气铿锵有力:“圣谕有言:各田庄有一个月的自查时间,期内,将童工送至慈幼局,捐够银钱并立下保证,便可赎罪,过期之后,由开封府全权彻查各大小田庄,再发现藏匿童工现象,便要没收田庄所有家产,田庄主受法,轻者逐出京城,发配边疆,重者刑律斩首。”

  “好!”这样的消息听得真叫振奋人心,激动之下,李元惜向杜衍抱拳:“元惜过去质疑府尹大人懦弱,如今看来是天大的误会,元惜请罪。若大人再有用到街道司的地方,还请言会,元惜尽力而为,不敢推辞!”

  公务繁忙,杜衍回到自己的牛车前,预备动身回府衙,然而,他心里还搁置着鬼樊楼,他担忧着,面前这位意气风发的忠烈之后,能不能躲过鬼樊楼一劫。

  几番欲言又止,长长的嘱咐最终精简成了简短叮嘱。

  “李管勾,你先自保吧。”

  他话中有话,若没有周天和解释鬼樊楼,恐怕李元惜便要莫名其妙了。而今,她懂得话中的隐语,微微颔首,送杜衍上车,目送他车轮滚滚,消失在人挤人的街道尽头。

  新的问题是,官家为何要独留孟良平?难道鬼樊楼的事已被他知晓?

  不得而知,只能继续等。小左再也不愿先回街道司,她一心一意陪着李元惜,守在皇城外,直到日上三竿,孟良平才回来,报的消息与阿泰所言无多大出入,三川口大战确实惨败,张元做说客,说服刘平叛敌,范雍险些与西夏议和,延州危急。

  “金明砦铁壁军呢?”李元惜一把抓住孟良平的手腕,急切地询问,

  孟良平引着她向相对人少的街上走。他小声回答:“目前的说法是:金明砦五万铁壁军死守山坳,坐看宋军全灭。”

  这怎么可能?

  铁壁军,以金明三十六砦羌人为主体,由唐至宋,与李继迁、李德明、元昊三代人较量,在西夏人铁蹄和屠戮,尽力保全大宋西北疆域完整。李士彬执掌铁壁军时,更是规模扩大、纪律严明,百姓人人称颂。羌人本就崇尚忠勇,以叱咤西北的狼群自诩。狼性天生傲气,又背负着血债深仇,不可能任由元昊杀戮同胞而不为所动!

  李元惜生于斯长于斯,她清楚每个铁壁军都有如她一般的血性,只要有一个铁壁军兵卒在,就不可能坐看同胞身死而不救。

  “不可能!战报有假!”

  “战报是鄜延路都监黄德和送出的……”

  “且不说铁壁军,刘平为人我清楚,他对大宋赤胆忠心,绝不会叛敌。”

继续阅读:第一百一十七章:铁壁军蒙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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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青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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