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身涉危险中
陆壳儿2023-04-18 16:263,908

  “鬼?”孟良平故意调侃他:“周师爷,对街道司,你心中有鬼?”

  “水监说笑了,周某忠心耿耿。”

  “既无鬼,何必害怕鬼?”

  雷照听孟良平这样说,再看周天和一脸尴尬相,敞怀大笑:“师爷,你就是想得太多,把胆儿吓跑了。俺雷照糙老爷们一个,浑身长着十二副胆,什么牛鬼蛇神,俺都不怕,你安心交代左姑娘收银子好勒。”

  孟良平随意向他告知了一处茶楼,便要踏进街道司院内,然而,他又收了脚,临时变了计划:“周师爷,我想去探望蛮伢,烦请你带路。”

  他自是清楚路径方向,不过,他看出周天和意欲再去追回雷照,便故意滞留他一时半会儿,好给雷照走脱的时间。

  周天和心急如焚,但也不好忤逆水监,只好耐着性子引路,待抽身后,立刻掉头匆匆往街上赶,分明不多时的功夫,竟然真不见了雷照的人影。

  “肯定是往那家酒楼去了。”他只好按着孟良平所提到的,钱家田庄说话的悦仙酒楼的去处,一路赶过去。

  昨夜五丈河浮尸出现,他便立即着人报官,同时维持秩序,确保尸体不被破坏。仵作验尸时,他捂了三层口罩,强忍着呕意,和一众青衫、开封府衙役一道,继续驱离好奇的闲人,无意中回头掠去一眼,正巧见仵作拿镊子夹着银针,从尸体的颅脑中取出,落进盘中。

  银针!颅脑!和人贩张驴儿死因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街道司一位青衫曾亲眼目睹他意图往孩子耳内吹针,并上报官府,仵作恐怕也不会深入地去剖开张驴儿的颅脑,查探出根银针来。

  那时,周天和已然明了,这又是吹针伪医造下的孽,心里愤慨这厮目无法度,杀人不眨眼,但也牵扯不到街道司,自然,他也就当个意外看待了。

  直到回到街道司,小左透露给他杜、孟、李三人的讨论,才知道这具浮尸,是笼车幼童案的另外一名人贩董其成,作为某个神秘老爷爷的见面礼,送给李元惜。那老爷爷很可能就是吹针伪医!

  并且,孟良平和杜衍都猜测,吹针伪医的势力来自地下!

  无法形容,那一刻周天和心底的震惊。小孩描述中的老爷爷,竟和他接触过的卜卦高人颇为相像,不得不令他怀疑,就是来自鬼樊楼的卜卦高人,正在威胁街道司不再插手人贩买卖之事。

  因此,今天李元惜提起,街道司青衫将不再插手人口贩卖,但一旦发现贩卖线索,消息将由她出面报官时,他觉察到危险。

  他劝说过,但李元惜怎可能听他?她不惧危险,敢于担当的品性,曾是周天和诚心追随的原因,而今,却让他如坐针毡。

  更让他难受的,是雷照,这个粗皮糙肉的莽汉悟不透李元惜保全他们、保全街道司的深意,只以为是李元惜瞧不上他们,因此为证明自己,更要插手人口贩卖。

  自己之所以跑出门来,也是想私下再劝劝雷照,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竟在街道司门前遇到孟良平,他还差点失口把鬼樊楼的名号说出来!

  他惴惴不安,只能强装镇定。不知孟良平后来关于鬼不鬼的诘问,究竟是有意无意。

  脚下不由加快步伐,或许是焦躁心情所致,悦仙楼比他印象中的距离远了许多。

  坏事中总算遇到件好事——也不能说好,只能说巧!巧了,距悦仙楼不过数百步外,他竟巧遇卜卦高人的算卦摊铺。

  高人的生意一如以往的红火,周围聚集了不少人,纷纷赞叹他是神卦,有的愿意花大价钱来请他为自己破灾。

  其实,哪里是神卦?不过是鬼樊楼的神通,使他有机会知晓某人的秘密,有意针对那人下套诈骗罢了。

  周天和对他,心有余悸,对他所行之事,心惊胆战。先有他放浮尸威胁李元惜,后又有李元惜不听劝,雷照寻找钱家田庄售肥,每一步,街道司都在往鬼樊楼的刀尖上撞!

  他暂先放弃寻找雷照,打开钱袋,掏出一些碎银子,撒了出去。围着高人的那一群人像苍蝇见了粪坑,立即扑抢了过去。

  卜卦的捋了捋胡子,眯着眼看他:“周公子从来就在金银窝里长大,不知钱贵啊。”

  周天和耐着性子,疾步走到他面前,推开正算着的那客人,自己坐下,与高人面对面。

  “鬼樊楼涉及幼童贩卖了吗?”

  “周师爷不要乱讲话。”高人说道,拾起桌面上的铜钱,合在手心里:“师爷,来卜一卦吉凶?”

  “给李管勾送腐尸的人,是你!你就是吹针伪医!”

  高人并不反驳,信手将铜钱在桌面抛洒开来,开始解卦,周天和却听不得他那些胡言乱语。他火冒三丈,一掌拍在铜钱上,死盯着他的眼:

  “你既然想插手街道司的街道革新计划,想分杯羹回去,干什么又要威胁街道司?”

  他咬牙切齿的威胁,在高人那里如同小孩儿最愚蠢的玩笑一般,惹得他一阵仰头大笑。

  他捋着胡须,手轻轻摆了摆,周天和向后看去,只见有个十四五岁的青年无赖正瞪着黑洞洞的眼睛,在人群里觑他,手指含在唇边,随时准备吹个响亮的号子,叫来援兵。只是见了高人的手势,他才放弃动作,但依然保持着警惕。

  这些无赖,幼年时也是乞儿来着,不过长期的禁锢和培养,他们已然成为鬼樊楼的忠实拥趸和喽啰,甚至以此为豪。周天和自幼长在京城,早就耳听过这些无赖打架时有多不要命,寻常人惜命,称他们为疯狗,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师爷,你还不明白吗?鬼樊楼的账,只有入的,没有出的。羹,只有分回来的,没有分出去的。街道革新如此,人口贩卖亦如此。”

  高人那双狡诈的眼闪烁着光,白胡子下隐藏着的红润唇,好像一张嗜血妖怪的嘴!

  “谁威胁鬼樊楼,他就只能做鬼!”

  周天和打了个寒噤,他狠狠吞咽一口胆怯,据理力争:“街道司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你们鬼樊楼,是不是可以为了一己私利,抹杀这全京城所有百姓的人性!”

  高人突然伸手按在他肩上,暗暗小施气力,周天和歪了肩膀,身下的椅子腿咔嚓一声,裂了缝。

  他疼得浑身哆嗦,高人却面不改色:“什么道德?什么底线?什么人性!愚蠢的出头鸟,只能是死路一条!”

  “周师爷,如果你真想对街道司好,现在不应当是,正劝阻你家管勾乖乖听话吗?睁只眼,闭只眼,很难吗?”

  随之,手掌从肩膀移至胸前,一股宏大的力浸透周天和体内,逼得他离座后退了好几步,胸腔内火辣辣的一阵灼烧。

  “我照顾你老爹舍不得断你一根手指,但我警告你,你若再私自来破坏我的买卖,在五丈河上游泳的,就是你了!”

  雷照一夜未归。

  周天和一夜守在正堂,惴惴不安地在纸上虚画着街道草图。其实,他的心总在半空悬着,反反复复念着卜卦高人那句“睁只眼,闭只眼”的威胁。雷照没有闭眼,是否会不幸见鬼?

  小左要计算革新万怡街和南熏门大街的费用,因而抱了只算盘,在正堂陪着他。见他魂不守舍,不知所以然,问了两遍,都给周天和胡乱搪塞过去。

  小左不傻,怎么看不出他在等人?

  等谁?

  不一会儿,有个矮矮胖胖的粮店掌柜到了,似与他约好了,专找周天和,周天和也不怠慢,起身和他在堂外嘀咕了好一阵,回来时心情略微平顺了些。

  “怎么?粮店掌柜给你说媒了?”

  小左打趣地问,周天和斟了杯茶,润润着急上火的喉:“左姑娘说笑,哪里是说媒?白天时,雷照跑去酒楼,找钱家田庄的人谈粪肥的买卖,到这个时辰还不回来,担心而已。”

  这理由,小左怎的也想不通:“担心?又为什么找粮店的人说话?”

  “找粮店的掌柜,无非是想了解钱家田庄的事。有的粮店,为节约成本,会亲自带人去田庄收粮,对田庄的情况多少了解些。掌柜就能去钱家收过粮,未见有不妥处。”

  说到这里,小左一片混沌的脑中瞬间击中一簇灵光:“你是说,你怕钱家田庄有幼童,雷大哥触雷被报复?”

  周天和点点头,小左忙压住胸口狂跳的心,抽出身去也斟了茶解渴:“你尽说些吓唬人的话,要是姐姐听到了,这会儿又该往外冲了!”

  喝完茶,又放心不下,觉得自己有必要去通告一声在寝房休息的李元惜,可转念一想,未免太惊惊乍乍,杯弓蛇影了。京城外多少田庄,未见得庄庄藏匿童工,再说,粮店掌柜在钱家田庄未见不妥,便是真没藏匿童工。

  “我去门外瞧瞧,雷大哥兴许是在人家田庄吃酒,回来迟了。”小左披了件斗篷,说着便要往外走。

  忽然,她手臂受力,周天和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指着黑黢黢的门洞处呵斥:“谁在那里?”

  平常,街道司门前都有灯火照明,今日不巧,有只灯罩坏了,青衫正在偏院修理换灯,所以门洞处便有半面是暗的。

  小左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五丈河浮尸的威胁,闹得街道司人心惶惶。她死盯着那处,直到暗影里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看清楚了,是残臂乞儿!

  这小乞儿犹犹豫豫地走进门来,不忘警惕地向门外扫瞭,害怕有人在身后跟着。

  小左见是他,大大地松口气。

  “是你!你躲着干什么呀,吓人。”她走下堂去,想把乞儿拉进来,但乞儿却连忙后退了两步。

  他认得小左、周天和,但目光逡巡,仍在寻找李元惜。

  他清楚他们三个都是好人,但当初说出“需要帮助就来街道司”的,只有李元惜,他接了她六个铜板的施舍,临走前提起贾家田庄的蹊跷,而后,也亲眼见着李元惜毫不犹豫地独身登船,去赴贾家。京城消息贯穿人耳,他听了许多李元惜的故事,他只放心把话讲给李元惜听。

  “姐姐忙了一天,先去寝房歇息了,你找她有事?”小左亲和地问,又看向他的手臂:“你敷药了没?伤怎么样了?”

  乞儿看着她:“姐姐?”

  “对,我和李元惜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异姓姐妹,你有事跟我说,我一样可以帮你。”

  乞儿绕过她,看向周天和。周天和的心在嗓子眼里悬着,生怕乞儿说出自己与鬼樊楼过往的交易。

  接着,乞儿的目光又回到小左身上,指着周天和。

  “你信那个人吗?”

  “信。”

  “你们管勾也信吗?”

  小左灵秀,残臂乞儿对周天和的警惕和质疑,使她回想起那日周天和从账房匆匆抽身,赶去“请客”的蹊跷,前后态度悬殊过大。且“请客”后不久,孔丫头便被寻回了京城,街道司顺理成章地拿下禁军营的第一条粪道。

  小左猜得出来,周天和用的手段,极有可能不是托朋友打听那般简单,这小小的残臂乞儿身上,蕴藏着她所不知的京城势力。

  她蹲下身,笃定的地看着乞儿。

  “整座街道司,都信。他可能自作聪明地用了傻办法,但他一直在做好事。”

  她回头,周天和正震惊地看着她,紧紧地捏着拳头,似乎要把自己沉重的心事全部捏碎。

  他点了点头,冲乞儿和蔼说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乞儿沉思片刻,下定决心。

  “粮店掌柜不敢跟你讲实话的。”他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天和:“田庄闹起来了,吹针的,想要你们乖乖听话。”

继续阅读:第一百零五章:钱家夜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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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青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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