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危机多蛰伏
陆壳儿2023-12-28 21:123,697

  回都水监的路上,孟良平一直在想如何从水利角度,追查出流民无所依靠的所谓天灾人祸。遇到了正在修剪道旁老树枯枝的青衫子,方觉得心情好转起来,正巧早朝着急,没来得及吃过早餐,这会儿肚子里正叽里咕噜闹腾,便心想去找李元惜聊聊心事,顺道吃点便饭。

  哪晓得去了街道司,又遇到周天和正与度支司的官吏交接粪场、粪道,两边都忙着计算各自汇总的信息,以确保交接无误。

  再去后院时,恰好遇到小左从房里着着急急地出来。孩子出生后,周家希望她能多休息几日,调养好身子再来街道司,小左勉勉强强地在床上躺了三日,期满以后,她这个账房先生便赶紧跑来衙司帮忙做事。孩子要吃奶,她只好将小阳煦也带进街道司,时不时地就要跑到后院里来看望照应。她不在的时候,孩子便交由李元惜照看着。于是,一个新手亲娘,一个新手干娘,两个忙忙乱乱,小左出门时还在向李元惜嘱咐,孩子若是尿了要及时换尿布,等最后一笔账算完,她就回来。

  乍看到孟良平,她被惊得一跳,红着脸打了声招呼,便急匆匆地逃去账房了。

  孟良平推门进去,只见李元惜抱着小阳煦,正轻轻摇着他,哄他入睡。小孩子眼睛还未睁开,朦朦胧胧闭合着,又刚吃过奶,小嘴不时撅起,做着可爱动作。阳光暖融融地透过窗户撒在他脸上,他那粉嘟嘟的脸蛋便更让人想亲近。

  “怎么?在垂拱殿上受气了?”李元惜看了他一眼,把小孩抱到他面前,满心欢喜:“摸摸他的小脸蛋。”

  孟良平却不情愿:“别把他再惊醒了——他睡熟了,你便放他到床上去吧。”

  不足月的小孩永远睡不饱,李元惜像捧着一件圣物般,小心翼翼地将他放置床上,周边拦了枕头,又替他盖好小被子。

  “这些都是小左教我的。小左了不得,打从做了娘那天起,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小姑娘了。”

  她从柜中取出一罐马油,这是她今早刚从串巷叫卖的老婆婆那里买来的。

  “来,伸手。”

  孟良平乖乖伸出手去,李元惜捻出些马油,给他一双粗糙的手都涂抹均匀,随后拉着他,一定要他也去碰碰小孩的脸蛋。

  孟良平拗不过李元惜,只好轻轻在小孩脸上碰了碰——顿觉惊奇!

  不同于长大些的蛮伢和小骡子,这初生的婴儿皮肤绵柔而又温暖,指尖触到,还会软软地弹起来,好不有趣。

  “软吧?嫩吧?”李元惜见他一副愁眉终于展开,便得意地笑着,也拿手指逗逗小孩肉嘟嘟的下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比他更可爱。”

  与孟良平相处的这三年来,她越来越变得不像从前的自己,譬如这孩子,从前娘的亲友抱着孩子来家里玩,她只觉得讨厌,那时人家也长着一张粉嘟嘟的脸蛋,她却从未觉得可爱。

  尤其是……

  她的确羡慕小左夫妻长厮守,爱情结了果,长出这么一个惹人亲的小生命。

  不觉间,她的目光已移到孟良平身上,孟良平怎不懂她的心思?与小阳煦浅浅的触碰,已令他感动而惊喜,即便是不爱幻想的他,不免也遐思着与李元惜生活稳定后的幸福生活。一家三口……不,四口、五口,热闹又温馨。

  两人相视一笑,离开床边,到桌前说话。听说他尚未早餐,而天将正午,李元惜便先去庖厨,从施娘子新炒出的菜中舀了两大碗,又捡了两个大白馒头,回来与孟良平边吃饭边说事。这情景平淡得很,却让两人心里都很快活。

  人一旦轻松,话匣子便再也关不住。孟良平将自己的心事与李元惜讲了一遍。

  “想不到,国库的危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李元惜感叹,她长期身处京城,京城四水贯都,八方辐辏,

  即使是大旱时期,因着孟良平四处寻找地下水脉,解决饮水危机,所以从未出现过什么惨绝人寰之景象。郭邈山在商州起义,京西路百姓云集响应,令她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回想起幼年时跟随父亲去汾州赈灾情景。

  “人总要活,商州灾情若果真那么严重,那么,起义就不是农民的错了。”李元惜心思沉重,见孟良平颇认同地点头,忙借机说出自己的疑虑:“可郭邈山是做惯了土匪头子的人,野心已被点燃,他能纠集起数千百姓追随,又横行几十座城池不遇拦阻,你觉得这情况下,赈灾粮真能叫他熄了心?”

  “怕是不能。”孟良平老实说道。

  “不仅他不能,追随他的百姓也不会熄心。这道理很简单,你想,农民一年到头辛苦种地,最后却要被各种各样的赋税夺了大半收成,剩下的粮食养家糊口缴纳地租,已经是捉襟见肘,可做了流民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轻松抢走别人家的粮食,不用起早贪黑去种地也能吃得饱,甚至还能抢到不菲的钱财——换你,你愿意做回农民吗?”

  孟良平依旧摇头:“元惜,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赈灾粮镇不住郭邈山。”

  “郭邈山土匪习性,怕是还可能劫了赈灾粮,到那时,其他没有起义的百姓依旧没有饭吃,没有饭吃,他们也会跟着反。就算下雨了,可陕西的庄稼四月就要播撒种子,到这个时候,青苗都长高了,显然今年再种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他们也会跟着反。”

  “你说得对,”孟良平激动得说道:“赈灾粮必须要有军队押运,而且——”

  “军队先行。”李元惜补充。两人一拍即合,欢喜无限,然而,李元惜自己心里却动了一个想法。大约是任期快到的原因,她属于军营的那个魂,已经回到她体内蠢蠢欲动。有兵出战,她便忍不住热血沸腾,遐想着带兵的那人是她自己。

  “另外,以我观察,咱们大宋疫灾越来越频繁,这不是个好兆头,必须要防患于未然,及早做打算。”

  “你打算怎么办?”

  “广修水利……”

  当天下午,几乎是度支司派人去地方送催粮令的同时,一辆马车在数名随从拥簇下,进入京城,马车前悬有使团之旗,百姓们见到这旗子,争相来问车中的人,得知是富弼回来了,大家便都追着车叫问,与辽国谈和结果如何。

  富弼没有停留,进京之后,他直奔宫城。

  不久后,宫中传旨,请平章事孙沔、平章军国重事吕夷简、枢密使夏竦、枢密副使范仲淹、度支司郭昶等人急入宫议事。

  原来,辽兴宗耶律宗真与元昊早生间隙。十一年前,耶律即位之初,即将自己的亲姐姐兴平公主嫁与元昊,然而夫妻两人关系不和,元昊朝三暮四,从不留意公主,以至于公主病重,他仍不闻不问,醉倒别的温柔乡。后,公主病死月余,耶律才听闻消息,遣使去责问,元昊才向他说明此事,耶律大怒,若不是元昊正忙着与宋交战,先行低头认错,献贡献宝地讨好一番,这战事恐怕早就起来了。

  庆历二年三月,元昊请辽发兵攻宋,以配合他在定川寨的战役,对宋两面夹击。辽兴宗耶律宗真分裂大宋野心一直不死,竟果真重兵压境,至幽州地界。

  大宋朝廷震惊,关键时刻,六十余岁的老相吕夷简因风眩病倒,朝中失了主心骨,赵祯着急又心慌,彼时吴夲早已离开京城,宫中诸太医直言吕夷简乃是心病,赵祯无法,所谓病急乱投医,听说古人拿胡子可治心病,便剪了自己的一撮胡子赐给吕夷简,让吕夷简为自己推荐可用之才。

  吕夷简把持朝政二十余年,反对自己的势力逐渐得势,自己年老力衰,确实生了退隐之心,因此借着这次生病,把年富力强、耿直而富有才华的富弼推向赵祯。赵祯临时启用富弼,富弼于是赴辽说和,重提鬼樊楼之事,先打压了耶律宗真嚣张气焰,再提及真宗皇帝时与辽的檀渊之役及盟约,使其擅自用兵不得天理。

  这耶律宗真是个极其自私又贪财之人,富弼以战争损耗来努力劝说他。若两国通好,皇帝可以独占其中的好处,而大臣一无所获。反之,则好处尽归大臣而皇帝只有蒙受其中的灾难了。

  耶律宗真闻之大惊,问他缘由,富弼便起耶律熟知的辽国历史,当年,辽国打后晋,损失大半的士兵和战马,粮草、军饷全由国库支出,皇帝为此殚精竭虑,不幸的是,掳掠的财富和奇珍异宝并没有补偿皇帝的损失和国库的亏空,反倒流入大臣的家中。

  彼时辽国在耶律宗真统治下,经济不振,灾害贫乏,吏治腐败,民不聊生。手下大臣蠢蠢欲动,耶律自己也能察觉到自己皇位受到威胁,是因此,他才屡屡犯宋,以为分裂宋土后,便能巩固自己的威望,而富弼提醒正与他的期待相反,可谓惊醒了他。

  再说大宋,版土辽阔,精兵百万,西夏元昊何等雄才,啃嗜西北多年,也没啃下个渣来,耶律自认为,假使自己与大宋真正开战,以自己的才能,以及心怀不轨的手下,不定就要在此一役中败兴而归。假若两国交好,那么大宋每年所送岁币尽归耶律所有,大臣半分好处也得不到。这笔账,耶律算清楚了,由此疏远了鼓动自己打仗的那些个大臣。

  耶律下令辽兵暂时后撤,不与元昊夹攻大宋,这是富弼出使辽国的第一个胜利,但耶律狡诈,退兵只退一半,并不回国,也不放富弼离开,他盘算着自己的主意,在一次约富弼打猎时,毫无廉耻地说出自己的野心:虽不能打仗,却还想要辽兵实际控制的关南十县。

  富弼回来,就是向赵祯讨对策来的。赵祯因此急招几位肱骨大臣入殿,先议议再说。

  土地,大宋肯定不割,辽国占据的关南十县必须归还。

  “如此,耶律便向官家提了联姻的主意。”富弼说道:“耶律听说长公主贤淑,想要长公主嫁入辽国。”

  赵祯听了,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且不说大宋从未有过和亲的前例,单说长公主赵志冲从幼年时便进入道门修炼,让她去联姻,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他这个皇帝无能吗?而赵祯与赵志冲兄妹情深,又怎可能让她去辽国那种苦寒之地?

  “不行,绝对不行!”赵祯一口否决,不肯再让群臣议论联姻之事。这也在富弼意料之中,所以,他还准备了一套办法,就是岁币。

  耶律送他离开时,厚着脸皮嘱咐他下次去辽国时候,在婚姻和增加岁币之间,一定要选定其中一项,并带上盟书。

  果然,听了岁币可以解决问题,赵祯君臣都松了口气,眼下就是讨论岁币多少,既能满足耶律的贪婪,又能让宋能承受得起。

  耶律狮子口大开,要价四十万,赵祯削减至二十万,请富弼再次出使辽国,走时带了盟书。

继续阅读:第三百一十二章:说书论时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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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青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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