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惨死观音桥
陆壳儿2023-04-18 16:233,648

  翌日,都水监和街道司都无大事发生,各项公务都在有条不紊地处理,各城门、军巡铺也筛查着出城的百姓,暂未发现任何不妥。

  人贩张驴儿浑身脏臭地爬出暗渠,尽量避开人耳目,上街寻找一个小哑巴。这小哑巴正端着个破碗乞讨,忽然被他抓了一下,看过去时,张驴儿正比着手势,叫他跟上。

  张驴儿找到酒楼后放置的泔水桶,有人经过,就装作捞取些吃食充饥。小哑巴过去了,他低声说道:

  “想不到,官府布下天罗地网地要抓我,你还愿意来见我。”

  他更压低了声音:“货没了,没赚到钱,我也熬不住了,这就要去官府自首,把自己知道的,全告给杜衍,将功折罪,指望他老人家给我放条生路。”

  小哑巴听了,顿时慌得连连摆手,打着哑语叫他别自寻死路。

  “鬼樊楼会杀了我的?”张驴儿冷笑:“不会,不会,只要我动作够快——你瞧,满大街都是人,都等着抓住我领赏呢。他们的人数到底要比你们多。”

  “我一辈子做这损阴德的事,在老家院子的槐树底下存了些银两,”张驴儿抓住小哑巴的肩膀:“你要是愿意,我带你一块,等坐出牢狱来,咱们好好做人。”

  小哑巴明显动心了,然而,一只破鞋忽然丢过来,正好砸中张驴儿的脑袋,酒楼后又蹦出个虎虎生威的乞儿来,指着张驴儿威胁:“放开他,不然我要喊人了!”

  张驴儿见了,调头就跑,这后来的乞儿是个残了左臂的,他朝着张驴儿仓皇逃窜的背影喊:

  “我恨透了你这种人,你休想连累我们跟你一块死!”

  张驴儿回头,冲他吐了口痰。

  “下次见你,你就是个瘸子。”

  “你是个死人!”

  两人叫骂了几句,张驴儿不敢张扬,赶紧撤走了。残着左臂的乞儿人叫小骡子,比哑巴年纪大了三岁。在乞讨这行里,一天见到的世面都不一样,三岁足以隔开为人处事的两重天。

  小骡子拾起鞋子蹬在脚上,气喘吁吁地再看哑巴,“你没事吧?”

  哑巴委屈地比划着,小骡子看了,生气得很,一巴掌捋开他乱舞的手。

  “不对,他不是你爹,他是卖孩子的,你小时候就被他卖来了,我知道。”

  哑巴哭着拍打着他,要捂他的嘴,不叫他再说这样的话,小骡子拉扯住他,用力告诫他:“别做梦了,虎毒不食子,亲爹绝对不会把儿子卖给鬼樊楼的!别以为你随便乱认爹,他就真把你当儿子看。你想逃出鬼樊楼,不能靠别人,只能靠自己!”

  “你现在告诉我,那臭卖小孩的,跟你说什么了?”

  张驴儿清楚,自己没有别的资本,只能走险棋。鬼樊楼一向容不得威胁和背叛,它伸在地面上的触角——那些乞儿们,为了邀功,一定会把他的计划捅出去,如此,鬼樊楼的地面负责人一定会现身,清理他这个叛徒。

  张驴儿战战兢兢,不敢再在街面待久,回到原来那处破损的暗渠处,连忙钻进去,点亮一捧篝火,忐忑不安地等候黑衣人送来解药。左等右等就是不来人,入夜后,他实在心慌,只好再爬出暗渠,四下张望。

  也许那黑衣人永远不会送来解药,但他没有别的路可走。

  正此时,打面前慢悠悠地踱来个卜卦的,仙风道骨,看上去颇有修行。

  张驴儿不想和人照面,故赶紧背过身去,却没料到,卜卦的人注意到了他。

  “阁下大祸临头,很快要有血光之灾了。”

  声音不高,正巧能让他听到,也正好说中了张驴儿的恐惧。他回过身:“怎样的血光之灾?”

  高人捋着胡须,一副自信模样:“因失信而起。”

  不消仔细斟酌,张驴儿认定了卜卦的确实是高人,他扑过去,抓住高人的袖子:“有我失信于人,也有人失信于我,两边都是不好惹的,我该怎样破解?”

  “你来,”高人从袖筒里抖出一截芦苇管,神秘兮兮地对他说道:“天机,只能通过芦苇言语给你听——耳朵过来。”

  张驴儿听话照做,侧耳过去,高人嘴唇对着芦苇管一头,另一头对着张驴儿的耳洞,言语两句,便收了东西。

  回头,他见小哑巴乞儿正吃惊地看着他,小哑巴背上还挎着个瘪瘪的褡裢,显然是要出逃。

  这小哑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重要,卜卦高人伸出手去,他便像被蛊术控制了般,木讷地走向他。

  卜卦高人微笑着,带着小哑巴离开,只剩张驴儿傻傻地愣在原处,一动不动,高人走开百十来步,他才噗通一声,倒地不起。

  等路人发现,报给军巡铺,铺兵过来查验时,这人已经凉透了。

  闲话不讲,赶紧派人把守,同时通报开封府前来验尸、搜寻线索。

  这一夜,张驴儿没有等到解药,更没等到黑衣人,他不愿相信,把他当做诱饵引诱鬼樊楼的人,对他的生死根本不在乎,甚至更乐意见到他恶有恶报,所以才悄悄地躲在暗处,像只蛰伏的野猫,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谋杀了。

  为防打草惊蛇,孟良平原本并未打算跟踪卜卦高人,只是突然冒出来的小哑巴让他措手不及,直觉告诉他,小哑巴有难。

  他只能冒险跟了上去,不巧的是,走到观音桥时,他又被个酒鬼缠身,尽管及时脱身,悲剧还是发生了——再看时,桥上只剩小哑巴一人,一如张驴儿,也是直挺挺站着。

  “糟糕!”

  孟良平心知小哑巴已经被杀害了,心下顿时一阵怆凉,同时也意识到,那卜卦高人定是察觉到有人跟踪,此刻,很可能明暗双方已颠倒,换他在明处,高人在暗处。

  安全起见,他应该立即撤离!刻不容缓!

  大半个夜晚,孟良平都不敢回都水监,几番绕路和乔装,最后确信无恙,才翻身进了自己的府衙,脱去行头回到寝房,他立刻研墨作画,在画纸上或飞舞,或细描,趁着记忆清晰,将卜卦高人的面目还原出来。

  之后,他取出开封府新张贴的吹针伪大夫的头像,两厢对比,一老一少,似乎全然不是一个人,他们却用的是同一种杀人密器,是巧合吗?是师徒、父子吗?

  这人手中,握着多少人的血?算得上鬼樊楼器重之人吗?假使他拿这人和鬼樊楼做交易,能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他沉思着。

  “平哥哥,你回来了?”

  蛮伢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来问,孟良平从桌案前抬头,微笑着:“吵醒你了?”

  自沙尘暴后,蛮伢便一直住在孟良平寝房中,但孟良平并没有太多时间陪伴他,对他颇是愧疚。

  “没有,尿急。”蛮伢下床,趿拉着鞋子去到院子里,孟良平走到窗前,视线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直到他回到屋内。

  “蛮伢,你被那些人贩押着进京的路上,有没有听起他们说过吹针大夫的事?或者是,买家的任何事?”

  蛮伢睡得迷迷糊糊,侧着脑袋想了想:“他们打算把我卖给田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平哥哥,你为什么问这事?”

  “没有,想起来了而已。”孟良平帮蛮伢盖好被子,熄了灯。

  毕竟是个半大小伙,缺觉得很,只一会儿便睡熟了。

  待蛮伢醒来时,天色已大亮,孟良平也赶去上早朝了,寝房内,又只剩下他一人。

  昨夜与孟良平的对话模糊不清,但他记得,孟良平在桌边提着笔,在画着什么。好奇心起,他去桌案前翻找,但画纸早已被揭去。

  然而,就在翻找间,他被孟良平书架上摆放的厚厚的书籍萌发了兴趣。

  他没读过书,常用的字认识几个,虽然看不懂,但对书籍的崇拜促使他愿意轻轻取下,慢慢翻页,找到自己认识的字,就兴奋地手指按住读几次。连翻了几本书后,他再次去拿一本,发现这本虽然很厚,却不如比它薄的重,这是怎么回事?

  怀着好奇,他打开书的封皮,赫然发现书页的中心部分被掏空了,边缘被修剪地整整齐齐,嵌着这只开怀大笑的泥人儿——磨合罗。

  它穿着短袄长裤,衣服和头脸上都饰着自然的颜色,看得出来已经上了年头,不过保养得很好,蛮伢当下便爱不释手,从书页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它来。

  这一取,玩心顿起,便不想再还回去了。

  “蛮伢,醒了吗?”钱飞虎敲着门:“钱叔带你上街玩去。”

  蛮伢慌忙把磨合罗藏进自己衣服里掖好,重新把书摆回书架,深呼吸两口气,打开门:“钱叔,我想回街道司。”

  “怎么?玩够了?”

  “再不回去,惜姐姐该担心我了。”

  “哟,你还挺懂事。”钱飞虎想了想,点头同意:“成!大人之前就答应李管勾,你住够了就可以回街道司。咱们顺路去合禾粥铺吃点早饭打点肚子,好吗?”

  “好。”蛮伢不自觉地捏了捏怀中的磨合罗,确信带好了,走出门来,由钱飞虎落栓上锁。

  从都水监到街道司这一路,随处可见青衫在忙碌,他们打扫过的地方,干净得全然不像过了沙尘的样子,百姓们赞不绝口,他二人也看得分外高兴。

  待进了合禾粥铺吃粥时,便听到今日最得劲的消息:笼车幼童案的人贩找到了。

  “不过找到人的时候,他已经死透了。”食客们议论纷纷,开封府已经查明这人户籍,来自荆湖南路,叫张驴儿,“如今,只清楚被救的孩子们来自安邑,究竟安邑哪儿,还得找到另一个人贩再说。”

  “这张驴儿怎么会死?”

  “说是暴毙。”

  “不远处还有个观音桥,桥上也死了个乞儿,城里认得的,说他是个哑巴。仵作验不出伤来,有目击证人说,曾见乞儿在桥头站了好久才倒了,因此,基本可以排除被杀害的可能了。”

  一席话,听得蛮伢一阵哆嗦,察觉到他神色不对,钱飞虎问他是不是饭菜吃不惯,蛮伢摇头。

  钱飞虎从不知,孟良平曾经装扮成农民的样子去救回蛮伢,如李元惜之前嘱咐的,蛮伢也不与其他人乱讲这事,因此,钱飞虎只当蛮伢胆小,听不得死人这些事罢了。

  “钱叔,咱们走吧。”蛮伢说着起身,匆匆走出粥铺。钱飞虎只得付钱,摇头无奈地跟了出来。

  路上阳光明媚,他又讲了好些笑话给蛮伢听,蛮伢的心情才稍稍转换过来。

  待进了街道司,空寂的院内,只见李元惜正拿一支柳条当做斩马刀飒,有力地挥洒着。

  这是蛮伢第一次见李元惜的真功夫,不禁看傻了眼。被这一鞭子抽上,恐怕人的骨头都要碎成三截。

  尤其是收柳条时,风被抽动着,发出“飒”一声收尾的余响,连钱飞虎都不由自主地鼓掌起来。

  “好功夫,好功夫!”钱飞虎大力地拍手,兴奋地说。

继续阅读:第八十八章:偷盗磨合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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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青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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