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泥胚得显现
陆壳儿2023-12-28 17:143,229

  吴醒言这喜欢说着屈原“蓝又圆”的厮,笑得已经合不拢嘴了。适逢胡敏学前来宣旨,孟良平与李元惜忙躬身听旨。胡敏学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展开圣旨,一字一顿、一板一眼地诵读起来:

  朕闻: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卿于波澜未起时察其变诡,行事刚正,品性不阿,虽受诬陷,亦能为大局忍让牺牲。今,鬼樊楼覆灭,卿功劳甚著,朕予卿官复原职。卿乃水务栋梁,执掌全国水务,望卿兢兢业业,不负朕与臣民重托。”

  贤臣得遇明主,不负生平所学与抱负,实乃人生之大幸也。孟良平一向坚毅,此刻也不免滚滚泪下,他紧紧捧着圣旨,面朝皇城,叩谢皇恩。

  “孟水监可是刚回来?”

  “是刚回来。”孟良平从怀中掏出一封劄子,递给胡敏学:“这是我说服李让退兵后,难民们向我提起的冤屈。地方官府侵占民田充做公田,这是不亚于鬼樊楼的硬骨头。”

  胡敏学小心地收好劄子,答应亲自呈给赵祯观看。

  “既然孟水监已经恢复自由身,那么,我曾替你保管的那样东西也该还给你了。”吴醒言说着,也掏出一件丝帕包裹的宝贝来,孟良平见了,一改那冷静稳重的模样,着急来抢,李元惜见了,好奇心顿起,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拿到这宝贝瞧一眼。

  两人争抢间,吴醒言已将这宝贝交到李元惜手里。李元惜欢呼雀跃,即刻就要打开丝帕一看究竟,然而,吴醒言此人事儿多得可怕,他又拦住李元惜,不叫她看。

  “那你给我做什么?”李元惜好不扫兴,吴醒言却笑着,指了指孟良平:“你拿着,叫他打开给你看。”

  李元惜不禁心烦:“就你爱定那么多规矩!”

  包里究竟装着什么,李元惜实在好奇得紧,孟良平又决计不在这个时候打开给她看,她只好捏来捏去,揣摩着这糟粕泥玩意儿到底有什么不寻常。孟良平知她手上没轻重,生怕她不小心捏碎了他的宝贝,只好答应,不出三日,定教她看个清楚明白。

  可李元惜哪里等到了三日,她罕见地耍起小性子,现下就要看,孟良平亦无可奈何。

  “孟水监,你就打开,告诉李管勾这究竟是何物吧!”吴醒言看着他们一来二去,颇有兴趣地催促。他想看热闹,也不瞧瞧被看热闹的人情不情愿。

  “你不是见过了吗?”李元惜不客气地怼他,吴醒言赖着脸皮笑着:

  “见过了,这不是看不懂么。孟水监,你不要再吊着大家了,快说来听听,这块泥坯子到底有什么故事。”

  孟良平清楚,磨合罗的事要藏不住,也没必要再藏下去了。经过与鬼樊楼搏斗这一番生死局,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他要正视自己,就总得给这心意一个延续或斩断的结果。

  “吴少卿,官家命你几日审结楼主?”孟良平向吴醒言下了逐客令,他作揖道:“良平的私事不足耽误少卿的大事,吴少卿,请先行一步。”

  吴少卿眼看这热闹凑不到,只好打道回府。

  如今只剩两人了,孟良平才小心而虔诚地打开手帕:那一块磨合罗的碎片已经被手帕摩挲圆了边边角角,惊得他忙检查底座,眼看着即将要松懈一口气,却在李元惜探头过来时又屏住呼吸。

  他把磨合罗仅剩的两只小胖脚旁刀刻的小星星展示在前,好让李元惜看得清楚,同时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一根铁板似的筋,从脚底绷到头顶。他紧张地注视着李元惜——她的一举一动,面容上最细微的神情变化,都能引起他内心的一阵狂风骤雨。

  她会如何看待这个标记呢?是否怀着与他一样的感动?而自己又该怎样承接这份感动?

  孟良平忐忑不安,直到某一瞬,李元惜的神情变得怪异,由最初的好奇和欣喜急转直下,以至于他手心跟着灼烫,好像捧着一粒火炭般。

  “就这?”

  终于,她问。

  她不记得了!

  那根铁板似的筋,砰地一声折了,甚至连早前楼主击打在他胸口的那拳,这时也发挥出了真正效力,叫孟良平疼得更不得缩成一团。

  他故作镇定,重新用手帕包好这一双小泥脚,自嘲地笑笑:“是啊,就这东西。”

  他忽然想起这个磨合罗被摔碎时,李元惜也曾讲起她自己的磨合罗,他萌生希望,企图恢复李元惜的记忆。

  “我记得你说过,你父亲曾送了你一个小磨合罗,是个短发小女娃,长相憨态可掬,也是双手揣袖筒,作开怀大笑状,出自制作磨合罗的名家鄜州田氏之手。对不对?”

  以他来看,如此这般明显的提醒,定能叫李元惜回忆起多年前两人相遇的缘分,然而,李元惜只是欣喜地拍他一掌:“吼!田家的生意做得真不错,从南到北,由东到西,你说他这一个样版卖了多少个孩子?”

  “你也说过,你在你的磨合罗脚边,刻了个星星形状。”

  “哈哈哈,”李元惜又拍了他一掌:“你瞧,天下所有孩子的心思都是共通的。”

  孟良平不确定李元惜究竟故意敷衍他,或是果真后知后觉。

  “这只磨合罗是我的救命恩人给我的!”

  “是了!”

  李元惜双手一拍,把孟良平失落的心情重新提振起来:“你记起来了?”

  “当然记得,你那救命恩人不能总藏着躲着,鬼樊楼给咱们合力清剿了,这是大好事,赶什么时候你请她出来,咱兄弟陪她开坛好酒!我请客!”

  这回,孟良平明白了,李元惜定是回想起了什么,又故意敷衍他,这比没有回想起来更令他挫败与难受。

  恰好,李元惜见到人群中有个小姑娘身青翠的衣裳衣袂飘飘,很像小左,便管她到底是谁,赶忙招手招呼:“小左小左,我在这里!”

  孟良平见她如此躲着自己,心中不悦,横生一股拗劲儿,权当自己眼瞎,向着那翠衣姑娘走去:“左姑娘到了,我正好也要去街道司,一起……”

  “欸?”李元惜追着拦住他:“既然你官复原职了,不如尽早去都水监看看,你好久没回去了吧?公事要紧。”

  “我有伤……”

  “我也忧伤!”李元惜听错了他的话,粗鲁打断他:“我们各治各伤,过段时间再见吧。”

  “过段时间?”

  “小左,等等我!”李元惜迫不及待地冲着那翠衣姑娘跑去,姑娘无辜被她牵了手臂,正要喊流氓,认出李元惜来,欣喜难耐:“你就是那个神勇无双的巾帼女英雄李元惜?”

  “好好好,我就是那英雄。”走了几步,李元惜回头看,孟良平还杵在原地望着她,别无他法,她只好再拽着姑娘向前走,过个路口,不见孟良平了,才长长地松口气,松开姑娘手臂,拱手谢道:“姑娘,你方才真是救了我一命。”

  姑娘不知个中缘由,只凭着自己想象也想象不出李元惜方才遇到了什么危机,李元惜也不想与无关人士多解释,不拔腿就走,走了些步子,心慌难奈,租了头驴,走了几步,嫌驴太慢,又换了辆牛车,又走了两三个街口,嫌牛车太憋闷,故又租赁了匹马,骑马又颠簸,心事一概都被颠散了,好容易回了街道司,又捱了一顿青衫子们热情的迎接,她边应酬着,边四下寻找小左,找着以后,便禁不住地冲她发脾气。

  “右掖门到街道司好长一段距离,我没有骑马,又没带银子,你猜我的好姐妹为什么没想到我的难处?”

  “好我的姐姐,你瞧你的好姐妹忙成什么样儿了?鬼樊楼那个大坑得填,街道革新也不能停,我两昨晚可是一宿没歇息……”小左说着,把她往院子里拽:“你瞧瞧这些个青衫子,一个个的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哪个能腾出手脚大老远去接你?”

  好小左,一句话就把李元惜的盛怒打得烟消云散。

  她最初是在报慈寺去接李元惜的,眼看着小骡子带着李元惜去找什么密道,后来,就再也没见人出来。鬼樊楼不同于别处,能打听到的消息总归很有限,碰巧遇到郭昶出鬼樊楼,直白告诉她,李元惜已不在报慈寺了,这才叫她死了心,干脆回街道司来了。

  不过,幸亏皇城脚下也有青衫子分布,他们见李元惜、吴醒言等人押着楼主从右掖门下出来时,便知清剿鬼樊楼成功了,李元惜当时被吴醒言、孟良平牵绊着走不开,这两青衫子也实诚,一路跑着回来,先报喜讯,小左立即张罗庆功。

  庆功的酒啊,菜肴今早就备好了,就等李元惜与孟良平回来,怎知回来的只有李元惜?

  “哎,现在还哪有什么心思庆功,我都快慌死了。”李元惜推说。

  打她冲着小左发脾气,小左便怀疑她遇到了什么难事,再看孟良平不陪着,便遐想非非,这会儿李元惜终究是熬不住了,撒手与她提了这么一说,小左便猜到,此事必与孟良平有关。

  “孟相公向你表明心意了?”

  “比那还糟糕。”

  “什么?”小左一时分不清自己该关注的重点,究竟是孟相公表明心意这事儿糟糕,还是李元惜意有所指的另一件事,但看李元惜红着脸,一副心神不定模样,便拉着她回账房去,先饮两盏茶再说。

  一杯茶下肚,犹如火盆上浇了一捧雪,李元惜甚至能听到雪快速消融时滋滋的尖叫。她叫小左发了誓,不准一味地胳膊向外拐,才将今日发生在右掖门下的事情告诉了小左。

继续阅读:第二百八十五章:诡异黄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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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青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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