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清明散月钱
陆壳儿2023-04-18 16:143,294

  “大……大人们……你们没事吧?”钱飞虎小声询问,又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问。

  两人立刻惊醒,孟良平睁眼,李元惜抽手,两人的面容都恢复了点血色。李元惜从怀中掏出小左做出的账本,放到他面前:“有分寸,懂规矩,街道司所花费一文都交代得清楚,孟大人,你最好仔细看看末尾计算的总账,那便是我这次要从你这里带走的经费,一文也不能不少。”

  钱飞虎可待不下去了,两位大人间不至于有过深芥蒂,然而此刻气氛剑拔弩张,李元惜看似说着“有分寸,懂规矩”的话,但却一改马军衙街的忍气吞声,竟然敢当场与上司撕破脸,嚣张跋扈地很。而孟良平行事也不同往日风格,总觉得有一丝并不起眼的被动,好像被人抓住把柄,不能脱身。

  这是都水监从未,至少是明面上从未发生过的事。

  孟良平一向拒绝与人有身体接触,而如今李元惜居然打破这项成规,挠动了钱飞虎的好奇神经。

  “李管勾,都水监最近也用度紧张,不如你先拿大人支你的银钱用着……”钱飞虎提醒,想替孟良平解围,同时借着添茶的动作,靠近孟良平,假装无意地触向他的手臂——

  孟良平立即躲开,抬眼怪异地瞪着他。

  这么说,只有李元惜可以近身碰他咯?钱飞虎得出推论。

  “小心烫着。”他尴尬提醒,匆匆退到一边,心中更生许多疑问。

  他注意着孟良平的举动,倘若孟良平最终放下堤岸司的本子,拿起街道司的账本,那便可推测,两位大人确实说着只有彼此能懂的暗话,鬼知道他们背地里经历了什么。

  钱飞虎翻起眼皮等待着,轮番打量两人的神情变化——李元惜依然寸步不让,孟良平依然波澜不惊,倒也合乎各自的脾性……

  正琢磨着,孟良平转向他:“你没听到我吩咐?去叫堤岸司进来。”

  “啊?”

  “堤岸司!”李元惜重复强调。明显的,两位大人都觉得他碍事,催着他快离开。他们目光笃笃,盯在钱飞虎错愕的五官上。

  孟良平不耐烦了:“去!”

  “是是。”钱飞虎急忙跑出大厅,待带着堤岸司再进大厅时,街道司的事务已谈妥当。不得已,只能揣着一肚子疑问,照孟良平吩咐,带管勾去账房领钱。

  路上,李元惜有意问起孟良平“办完公务回到都水监”时的状况,钱飞虎就按他所见讲了。

  大人很渴,捧着茶壶喝了两壶水;大人很饿,进门就吩咐钱飞虎去叫饭食,平日只吃三个包子一碗粥,他这一顿,吃了三笼包子三碗粥,烫伤药便是他在嘱咐钱飞虎去叫饭食时专门要的;大人也很累,大人倒不说什么,是手下的人明眼看出来的。

  “这淮河河长谎报事态,筑坝不力,要不是大人外出公务,微服私访,这茬就该他瞒过去了。”钱飞虎骄傲地说,仿佛那个追讨真相的人是他。顺带着,他还提及两个细节。

  第一:孟良平头一个看的,就是李元惜的述职书,还问了他街道司的近况。

  第二:听闻街道司变废为宝卖起煤饼,大人交代,从今往后,街道司送来的账本分两份,自家生意的,送都水监审,经费用度的,直接送往度支司审。

  他对街道司真有这般上心?李元惜深表怀疑。支走钱飞虎后,孟良平承诺调度堤岸司剩余的泥灰砂石各五十石给街道司,以抵小左编入账本预算中的泥灰砂石账目,并支水磨坊成年驴骡各三匹,充街道司。如此,也算是“一文不少”。

  不过,让李元惜震惊的是,都水监账房给够了五百两经费后,居然没有停手,而是又往里添了三张百两交子,和许多兑换粮食、布匹的、薪柴炭火的官券。

  总价居然高达一千两!

  拿到厚厚一沓交子和官券,李元惜又和账房确认了一回,孟良平的确调拨一千两给街道司。

  “他良心发现了?”李元惜自问,问账房孟良平此番做法的理由。账房哪里知道为什么,只知道其中有笔修葺费,账目是根据建造街道司衙门时的成本算出来的。

  “孟大人说,李大人是罪官,理应不发俸银,考虑到你远赴京城,没有田产或其他收入,所以额外予你每月三两的俸银。”账房再拨八十两现银给李元惜:“大人嘱咐,只要你需要,可提前预支你任期内俸禄八十两银,你与他的半年之约你若赌输,理当退还多余支付的。”

  “水监真是这么说的?”

  “老朽不敢乱说。”

  八十两!

  太巧合了!

  难道孟良平已知她在许家典当铺当刀的经历?

  “大人,你需要吗?”账房问。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飒的轮廓仿佛出现在李元惜的手里,不禁叫她有些激动。

  “你家水监真是个怪人。”她清清嗓子,打开钱袋:“支了吧。”

  回街道司的路上,她绕道万怡街,当即赎回斩马刀飒,许掌柜保养得很好,飒依旧光彩熠熠,叫她好生欢喜。

  忽然闻到一股清香,抬头看,树上结了些粉嘟嘟的花骨朵儿,新抽的嫩芽已经开始散叶,原先干枯的树干,也仿佛吃了回春丹药的老人,重又焕发生机。

  京城已开始有趣起来。

  而银子进了街道司,举司欢庆,再者有堤岸司调度的泥灰砂石、水磨坊支出的驴骡迅速运送到位,原先搁置的修葺库房和牲口棚的计划开始动工,根据周天和所列清单,小左重新采购一批器具,赊欠粮店等商家的欠款也一并还清,还空出些银子做煤饼生意的周转。粮食等官券又为街道司兑换了大量粟米面粉,一时间,街道司竟有些“暴发”的面貌了。

  不过,清明节一过,天气转热,取暖用的煤饼就得换成别的生意门道,小左时间不多,必须抓紧去填补空缺。

  这些都是后话,当下最要紧的,是翌日在万怡街举行的青衫月钱结算活动,一早的,周天和就去万怡街布置,届时务必张灯结彩,舞狮放炮,不输热闹。

  清明前夕,朝廷发布敕令,连放三日假,以供民众扫墓祭祖。一夜间,京城焕发新生,官衙民间人流纷涌而出,遍布京城内外各处。

  暖风醉人,春日的痕迹已十分明显,草木新绿,花团绽放,名园芳圃内游人如织,树下湖边,摆开小桌,罗列杯盘,邀亲朋好友互相劝酬,或是与家人内眷共享合家欢乐。歌儿舞女,遍满园亭,笙歌燕舞,十里不绝。赶趁艺人更是三步一班,五步一家,有飞钱抛钹的,踢木撤沙的,吞刀吐火的,跃圈觔斗的,舞盘走索的,还有禽虫戏,百兽戏等,看得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京城各家户都沉浸在节日欢乐氛围中。

  街道司职务特殊,按惯例,只休假一日,且假期延后。然而,平日里忙惯了的青衫们,今天却独独留出半天,不去理睬京城街道,只图自己闹腾。

  雷照肩上挑着一挂鞭炮,出了街道司大门,见富柳巷没多少热闹,就拢着嘴朝院里喊“咱去街面放炮去”,在他身后舞出两只五彩狮子,腾空一跃,到他前面去开路。

  之后是匹俊秀的白马,鞍鞯上不坐人,摆着一只木作的半人高的戥子,戥子压得很低,沾着纸扎的灿灿银山。

  接着,又陆陆续续地赶出了几辆骡车,车上木箱里装的全是出售煤饼赚来的万家钱,小左押车,车身故意装饰地富丽堂皇,引人瞩目。

  青衫们穿着浆洗干净的衣裳,胸前戴着红花,一个个春风拂面,既是害羞,又是得意,嬉笑打闹间洋溢着说不完道不尽的开心。

  到了巷口,雷照爬上酒楼二楼,凭着自己高亢的嗓门朝街面喊“街道司发薪,青衫领月钱咯——”

  街上本来热闹,这样长的车队出现,自然吸引人群注意,再经他这么一吆喝,大家就清楚怎么个回事。

  一月前,李元惜在万怡街张口就来月钱十两银的狂妄仍没忘记,当时聪明人不敢信,只有“脑袋缺根筋”的愿意尝试,万没想到,这离谱事居然真能实现。

  雷照从支开的窗户里伸出长杆去,楼下的牛春来拿着火折子点燃鞭炮,随着噼噼啪啪的一阵喜庆的鞭炮声,鼓乐队吹起唢呐敲着罗,雷照也懒得规规矩矩走楼梯,顺着人家彩楼的木架,像猴儿似的溜了下来,赶紧回到队列前,引导着往万怡街走。

  他嘴多,吆喝起来也带劲,看凑热闹的百姓闲着也是闲着,跟着他们往万怡街走,不知觉间,竟聚了大群人。

  为防止堵塞道路,已有青衫在各个路口维持秩序,一路勉强无阻。

  到万怡街口,又是两挂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气氛好不热闹,李元惜、周天和早在街上等待,两边一会合,好戏就登场。

  先是舞狮班子献上争霸狮王的表演,后又是董安、雷照等青衫献上开封府审判侯明远的短剧,剧中雷照嬉笑怒骂,丑态百出,以至于谢幕时,百姓们都叫嚷着让雷照再演一出。

  “不演了不演了,你们赶紧看完,俺们赶紧领钱。”他装作着急,忽然灵感来了,又拽着董安上了台。这剧讲的是李元惜第一次踏足街道司时,和侯明远的对手戏。

  接着,师爷周天和向百姓们简单介绍了街道司这一月的行动、大火经过,他讲的,都是百姓们乐意听的新奇内幕;帐房先生小左,人气最高,讲了除去都水监下拨的正常三百两月钱,剩余的七百两又是从何处而来,鉴于街道司已着手商业,还请百姓们多加支持。她机灵古怪,本就活泼,说起话来又诙谐幽默,常把大家逗得大笑。

  等气氛足够热烈,重头戏便开场了!

继续阅读:第三十一章:遇爱大胆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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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青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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